5、聊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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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在另一侧四不像筒子楼的二楼，仍是根据序号排列分配宿舍，是以，连蒲跟邢律一间房。。
房间晦暗逼仄，一上下铺钢丝床和两个窄小的衣柜就占据了全部空间，与之相比，楼道两侧的洗漱间倒是宽敞不少。
连蒲洗漱完回房时，屋内已熄灯。
小窗子未装帘子，借着月光，连蒲摸索至床边。
月色隐绰，圈出邢律的睡样，他勾着腿大剌剌的躺在窄小的钢丝床上，不如他的吃相那般优雅，可连蒲还是看了好一会儿才爬上自己的铺子。他手垫着后脑，屈起腿，指骨间拧着邢律那句“多有冒犯“，在开门声照进来的强光前，闭上眼，呼吸平稳。
连蒲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出现许多不甚美好的画面，可他却感知到孩童时，母亲轻拍他肩膀的安定，轻拍渐急，连蒲从梦中抽离，睁开还略带迷糊的眼。
邢律的脸以特写镜头的方式投在连蒲的眼底，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只小电筒。
没来得及吓一跳，连蒲就被邢律捂住了嘴。
他并没用多大力，像羽毛轻抚过脸颊的触碰，反倒是连蒲喷薄在他手心的呼气，让他痒痒。
见连蒲眸色逐渐清明，邢律撤回了手，很是熟稔地说：“聊聊。”停了一顿，又补上，”2点之后，他们不查房。“
连蒲盘腿坐起，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邢律，端地刚正又兜着防备，开口，“多有冒犯？”
“我为那天说的话道歉。”
邢律没说是哪件事情，但俩人心知肚明。
“我没放在心上。”连蒲静默无声地叹息后，一把抓住邢律的衣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连蒲没忘邢律卧薪尝胆的目的，而在这牢笼里的人，需更谨慎小心。
“那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邢律把话还给了连蒲。
“为自由又何顾危险，”连蒲盯着邢律，松了手，回答，“不危险又何必来谈合作？”
邢律调暗了一分手电的亮度，回答了个“行”，又问：“你不喜欢男生，怎么进得这鬼地方？”
连蒲看了眼邢律，反问：“你是邢家小少爷，又是怎么被送进这鬼地方的？”
邢律抓住床架和护栏引体向上，又竞技体操般的一转，坐在了连蒲的床边，屈起一条腿踩在最上格的床梯上，偏头对连蒲，
说：“连蒲，有没有人说过你挺可爱的？”
“没有。”那口吻跟回答一个智障并无大区别。
“那我是第一个，运气不错。”邢律像是抽中幸运奖似的轻声笑了下，接着说道：“我这个是个很烂俗的故事，家里要联姻，我不愿意，就跟家里说了我喜欢男的，一发不可收拾，三个月前被我父亲送到这鬼地方来了。”
话落，邢律递给连蒲一个该你了的眼神。
连蒲后脑勺靠着墙，仰头看了眼黑暗朦胧的天花板，偏头说：“我母亲在书房里发现我在看《霸王别姬》[1]，还有其他关于同性的文学资料。“
“所以就把你往死窟窿里推，还是你自己就打算好了要进这里？”
借着月光，连蒲看了看邢律，不得不说这个人还是挺了解他的。
“曾是满目繁华的粤剧广州白家，到后来四处流窜的白家戏班，从广州到香港岛再到这条中英街，几十年了。”连蒲的说不清道不明，一直梗在心头的情绪倒影在邢律的眼底，只听连蒲接着说道：“这几十年，无论在哪里，全是战乱，全是混乱，她实在是害怕了，好不容易她才把粤剧白家又重新撑起来…… 可我问她，梅兰芳先生演虞姬，您说他爱项羽吗？”
《霸王别姬》，非常经典的梅派名剧之一，白汀非常爱它。可《霸王别姬》却抽骨剥皮地写了梨园子弟的抽离不出，剪不断理还乱的半生纠葛。在白汀看来，《霸王别姬》只能是项羽与虞姬的故事，而不能是这个故事外的故事，更不可能是两个男人相爱的故事。
过去的十八年，连蒲何其不懂母亲的凛然风骨与良苦用心。在这个时代，戏曲不再是自四功五法的一辈子，但将其传承下去是戏曲人至死不渝的信念；文学会在谈笑风生与人格觉醒中生离死别，但它一定会合乎社会的进化与进步。
粤剧白家不允许有子弟传阅与剧目相悖的文学，江南连家更不允许连家后人浸泽在粗鄙文学之中，从而丧失了连家人该有的巍然风骨。
连蒲理解但并不赞同白汀的固执，他并不觉得两个男人的爱情与其他感情有甚区别。两个人因此从辩论到了争吵，白汀没有控制住自己，厉声质询连蒲：“你是不是也喜欢男人？”
连蒲被母亲的这一质问愣住。
再后来，他就来了这里。
“你也挺不要命的。”听完连蒲的简述，邢律又问：“走进来，害怕过吗？”
连蒲神情了然，反问：“你害怕过吗？”
俩人相视一笑，所有的言语都融在了未言之中。
这里到底都有哪些手段来扭转一个人的性取向，连蒲并不清楚，他只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万分惊心地看到过国外的那些有悖人道的“治疗方式”，加上这半天在这戒同所的经历，那些人对他们在□□和精神上的摧残方式，并不难想到。
说是炼狱也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