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化学治疗室【修】 ...
-
连蒲到这里的第三天,完成了三件事。
和邢律达成合作,与邢律更近一步的关系,以及得知楼院里的“矫正治疗”的周期性规律。
在这密封的墙阁里,晨跑、早课,小黑屋的看片,晚上的阅览室阅读都是每天固定项目,一三五忏悔室领悟过错,二四六搏击拼一线生机,剩下的便是眼花缭乱的非人道主义的“治疗手段”。
转眼,连蒲到“治疗所”已经三月有余,八个人一个都没离开。
又是一个周五,惊险的早课后,他们又在黄土操场上跑了几圈,才回到忏悔室进行告解。
入座木凳,跪坐蒲团,八个人围成了个圈,仍是仰头看着构画在屋顶上的十字架上的耶稣和十殿阎王进行告解与悔悟。
有人长篇导论不着要点,有人三言两语低头认错,也有人三月来一如既往的一语表心意。
人肉轮盘轮转到邢律,邢律姿态肆意地盯着饰有色彩的耶稣与十字架,启唇道来,“I'm an unspeakable of the Oscar Wilde sort.”[1]
轻巧的收住尾音,邢律的唇畔勾住一弯月。
连蒲神态未变,食指却无声地敲了下大腿,他与十殿阎王中长相最凶残的那一个对视,语调平和却有力地说:“西方有个伟人,他释放压力的唯一方式就是努力奔跑,所以他跑进了奥运会。而我释放压力的方式,就是来和你们对视几眼。“
不低头也有了心理准备,邢律和连蒲以及0007号一同受了已知的惩罚。
进入小黑屋前,邢律和连蒲一如往常地交换了在忏悔室里的密语。
“莫里斯。”
“图灵。”
从小黑屋出来,邢律和连蒲脸上挂着相似又不同的不甘与忍受。
他们被带到祈和室,祈和室里站着那个白大褂男人陈迩。
显然,今日的祈和室不会听到来自迷途知返的劝解。
在剩下的八人里,六个男生坐一排,其余两个女生与他们对坐。
“闭上眼睛,”陈迩说,“想象一下你被女人爱抚,或者被男人触摸,哦对了,还有那些你们在小黑屋看了无数次的画面,努力去回忆。”
陈迩才话落,就有人止不住生理反应,开始泛呕。
“然后呢?”邢律睁开眼,眼底穿堂一丝冷光。
他一闭上眼,全是连蒲每次从小黑屋出来躲进厕所里才敢表现出来的应激反应,连蒲不曾跟他说起过他对小黑屋的应激反应,他发现之后也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就算他假装的再好,心割裂似的疼。
心里的那一团火突然就憋不住了。
“还记得给你们的特训的生理疗法吗?这个跟它同根同源。”陈迩对上邢律的眼神,说:“认真想一想,你们真的喜欢同性吗?你们对异性,难道没有一点点欲望吗?”
邢律噗嗤一声笑了,他睨着陈迩,说道:“陈迩,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对自身的性认同感到困惑?还是说,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的爱情只允许在两个异性之间发生?”
“没错。”
“那你怎么不把这套疗法放在你自己身上试试,看看你是更喜欢女性,还是同性?”邢律坐地悠闲,“反正你也没婚娶。”
“我对我自己的性向很清楚,不用邢家小少爷来提醒我。”
邢律站了起来,靠近陈迩,一字一句,“我也很清楚,我百分之百的喜欢男人。”他的眼神不断压迫着陈迩,“香港在去年就发表对同性恋活动解禁的条例,你们把戒同所造在这里,目的是什么?”
陈迩后退几步,稳住心神,手指着刑律,提高了分贝,“邢律,你要搞明白一点,那份白纸黑字的治疗同意书,你亲属也是签了的。“陈迩又点了点地,”还有,20年前,香港将沙角头封禁,你进了这里,你就不是香港邢家的小少爷了。”
说完,陈迩离开祈和室。
祈和室里这场不算闹剧的闹剧需要有人来承担所有的责任。
这个人不是邢律,而是连蒲。
没有太多的原因,只是抽签抽到了连蒲。
连蒲被带走时,邢律在小黑屋接受象征性的惩罚。
邢律得知连蒲被带走,先是愣怔,后进入一种暴走状态,却不能疯了一样往化学治疗室里跑,只能抓着脑袋,抵着水泥墙滑落在地。
“连蒲进去之前让我给你带句话,”0007蹲在邢律面前,说:“在相爱自由的这条路上,很多事情邢家少爷没法去做,但连蒲可以。”
邢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清楚地意识到,邢家可以少一个少爷,邢律不要了邢家,可连蒲是他的这一辈子。
连蒲承担的惩罚是厌恶疗法。
两手被固定在手术台两侧,两条腿被曲起分开固定,裤带被松开。
手术床尾的视物镜,镜中不偏不倚地映出了连蒲的刺激物,同时出现的还有另一男子的□□,连蒲被迫看着同性刺激物并同进行了电击,并喂食催吐剂,使之不断作呕,连蒲将指扣破了掌心都忍着没叫出声,可一触而发的冷汗出卖了他的痛苦,每一次,肺都像被抽空了一样。
当物视镜中出现异性性刺激物出现时,施予的负面反馈停止。
连蒲就这样被反复了许多次,吐到连胆汁都没能再吐,连蒲的某些精神意志濒临边缘,可他还是看到了放在格架上的几个透明化学瓶,化学瓶贴着编号,里面装着的是被阉割之物。
其中一个编号是0004.
连蒲被人架出来时,精气神被抽走,连眼神也聚不了光,可他在看到邢律的那一瞬间,还是努力扯扯出了一个笑。
连蒲被抬回了宿舍,邢律没跟着上去,他去找了0007.
0007名叫余国良,一直跟着刑律,在邢律的“以身试法”计划之处,他就先进了来探消息。
“今天晚上顶楼的办公室,暗箱里的东西去查一遍。”邢律丢了把钥匙给余国良,想起连蒲,说:“不能再等下去了。”
邢律到宿舍时,连蒲闭着眼躺在床上,背对着邢律,浑身止不住地出冷汗和发抖。
邢律爬上台阶几格,刚碰到连蒲的胳膊,连蒲应激的缩成一团,处于一种警戒状态。
“连蒲,”怕又惊到了连蒲,邢律的声音很轻,“是我,邢律。”
可停在连蒲的手臂上的整条手臂都紧绷,连整个神经也是。
“连蒲,是我,邢律。”邢律喊了声,比刚才那一遍更柔。
字句蹿入连蒲的耳道,似乎有了感应,处于警戒的状态也有了松动的痕迹。
邢律再去碰连蒲的胳膊,连蒲没再应激,由着邢律带着胳膊,慢慢让人坐起来。
邢律一只手支撑着连蒲,一只手从口袋套了块手帕,小心又细心地给连蒲擦去脸上的冷汗。
“连蒲,看着我。”邢律对着从刚坐起来就一直垂头闭眼的连蒲说,“连蒲,乖,我是邢律,你睁开眼,看看我。”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连蒲睁得很慢,睁开眼后,他并没有马上抬眸,盯着自己抓扣着裤子的手良久,久到眼底能聚了光,连蒲才敢抬头看邢律。
邢律的眉头拧几乎拧成了一条线,那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盖不住忧虑。
对上邢律都是他的眼底,连蒲话说得很轻,他说:“我没事。”像是不够有说服力,他又说了一遍,“邢律,我真的没事。”
没人发现邢律捏着手帕的手,在发抖。
邢律又喂了连蒲几口水,连蒲靠在邢律的肩上,闭上眼回忆在化学治疗室中发生的事情。
那些画面,光是想到都已经让连蒲有了生理性的反呕,可他还是紧握邢律的手,讲述了在里边发生的事情。
“现在感觉还难受吗?”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都没彻底落下,刑律举手差点抽自己个嘴巴子,他怎么还能问出这句话。
连蒲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这份哽咽也能感知到邢律的煎熬和痛苦。
“还有点晕,没大事。”连蒲靠着墙,闭着眼摸到邢律的手,坚定地好似用尽了这条命的说:“邢律,对于我喜欢你这件事情,我不会感到羞耻;对于我们都想要解放的自由,吾辈懂之珍之重之。”
楼房的右后侧边上有个山坡树林。
凌晨四点,邢律抵在一棵树上猛抽烟。
余国良把顶楼办公室摸了遍,找到了一份完整的文档,还有一个秘口。
邢律透过档案袋捏着其中的纸张,大概猜出了里面的东西。
他猛吸了口烟,垂下手,说:“今天,我太冲动了。”
七个字里,全是懊悔。
他很常与这楼院里的人对着干,过后也被带去“尝试”了各式各样的惩罚,可从来没有一次是说,有人要替他背负所有荒谬的责任。
“这帮人一直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余国良取了跟烟,问邢律借了个火,抬头望着乌压压的天,“269天了,阿律,你说他还在等我出去吗?”
余国良有一个伴侣,两个人在一起很久了,很相爱。
他进来前没跟伴侣说要去何地,也没说何时归。
邢律也看着没有星辰的夜,“你走的时候,他不是说了等你回家,他既然说了,你就得信。”
信我们能摧毁这不该存在的性别捏转治疗中心,信我们可以和相爱的人继续走下去。
“这可不是信着吗?”余国良浅笑一声,“这人要是没点信念,在这里头不是疯了,就是死了。”说着,余国良视线落到邢律身上,问:“那小子是你安排进来的?”
“他自己进来的。”邢律摇摇头,又吸了口烟,问:“知道曾经的江南连家吗?” 余国良并非香港,而是随父辈偷渡来港。
“那个写过‘举吾辈之力,江可倾而国未倒’的连家?”
“对,”邢律说,“他原是我想合作的对象。”
邢律没有再继续说多说。
余国良也没再问,有些话,不用说尽,已经能懂。
邢律深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填满腔,烟头抵在树干上,又捏了捏手中的文件袋,呵哧一声,目光如狼,“这地方留不久了。”
这晚,连蒲做了噩梦,出了一身的虚汗,两只手在半空中乱抓着什么,邢律一把抓住连蒲的两只手。
他像哄婴儿似的轻拍着连蒲的臂膀,直到连蒲呼吸变得平稳。
邢律没回自己的床,就靠在连蒲的床边,给连蒲圈出一个安全之地,让他能睡得安稳些。
邢律微微合上眼,过滤文件袋里的信息。
已经出去的四个人和文件袋里的内容依次都对得上,连残暴程度都顺次递减,也不知是不是在操作过程中突然良心发现了点。
0001号,白涂,进行的是脑白质切除术。
将一根针插进脑前部,向下扫过眼窝,然后向上扫过头颅,将这一过程反复进行,以确保神经传导路线被切断。
经过脑白质切除术后,0001神志趋于非正常化,自理能力受损,遂批准完成治疗。
0004号,陈列,自愿接受化学阉割手术。
手术之后,陈列的下腹到阴/囊之间,每天都在承受撕裂的剧痛。但与此同时,他表示这个手术还算较为成功,因为他对男人没有了任何的非分之想。
0005号董黔,0009号徐铭,因经过过多电击治疗,产生幻想与妄想反应,经诊断,神志出现问题。
尽管这样,在这两个人的档案中间,留有一张泛黄布条,看样子是从衣服上匆忙撕下的。
以血为墨,布条上写着:
—— 同性恋不是邪恶,不是堕落,更不应该被鉴定为疾病。
邢律睁开眼,抚着连蒲的手到唇边,轻声说:“对于我们都想要解放的自由和我对你的爱,吾辈懂之珍之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