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赚钱养家》澜问

83、朔019

　　庄启南穿着考究的休闲西装，这显得他高贵且斯文，撑着一把熟褐色大伞缓步向乐寻走近。
　　熟褐色，是由红黄蓝三种原色调配出来，等比会混成黑色，但只要增加一倍的红色和黄色，就会呈现出这种干涸血迹一样的颜色。

　　熟褐色的伞沿碰上黑伞的，乐寻用力抓紧伞柄才忍住没有后退。

　　庄说：“这里冷，我们找个地方说话。”

　　乐寻借点头的动作垂下眼睫藏住情绪，跟随庄一同上了后面驶来的汽车。

　　庄带他去了一间茶室，两人隔桌对坐。

　　茶艺师一番繁复的操作后，致意退避，为两位客人关合拉门。

　　庄捻着日式的曜变茶盏看住乐寻：“吓到你了吗？”

　　乐寻抬头回视：“她是你的女朋友。”陈述句，你不难过吗？

　　庄无奈笑笑：“普通，之一。我说过我不太擅长拒绝女孩儿的好感，恰巧最近家里对我的取向有些意见，和她只是各取所需、逢场作戏而已。”
　　他捏转茶杯，阖眸，深深嗅吸冻顶乌龙的浓郁芬香：“你应该知道，我喜欢的人并不是她。”

　　庄启南投入的动作和喉间细微颤音，令乐寻感受到十分作呕的冒犯，像被爬行动物的长舌舔过，头皮炸起鸡皮疙瘩。

　　“你，知道原因吗？”乐寻缓慢深呼吸，极力压制情绪，迎着冷血动物冬眠苏醒般的视线。

　　庄毫不吝惜泼掉残茶：“我没太多时间精力去了解女孩儿们的幽微心事，你也不是个恋爱脑吧，你了解林铮吗？”

　　对于庄突然cue到林铮，乐寻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意外，自嘲道：“我确信，他不会为任何人去死。”

　　庄启南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成年人就该如此，不然都去童话里做王子和公主吗？自然法则在任何社会都存在且作用着，这是你们社会学教授讲过的，其他答案可能要等警察告诉我们了。”

　　乐寻点点头：“警方会给出真相的。”

　　庄启南表情不屑，还是客套一句：“毕竟和小夏认识一场，她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很遗憾，也很难过。”
　　他一脸风轻云淡，看不出丝毫遗憾和难过，似乎连惊讶也没有。

　　“学长请节哀。”乐寻诚恳道。

　　庄一挑眉：“有你陪着我，感觉好多了。”

　　乐寻忍着恶心：“我以为你需要有人倾听对她的哀思，校集搞不成了，恰好我也没什么事做。”

　　庄回个虚与委蛇的笑：“如果你感兴趣…我就随便聊聊，对你没什么好隐瞒的，没把你当外人。”

　　乐寻表现得无所谓。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小夏到校办找我，碰巧被你遇见过。女孩子总喜欢将目的像礼品似的层层包裹，让平庸俗套显得精致华美，迷宫般引你去绕，其实……这种我见多了。”

　　“挂科的事情，后来我的确帮了她。”庄启南意有所指看了乐寻一眼，“可能那会儿，我心情好。”

　　转个方向，世界真美好。
　　乐寻记得庄在微信里告诉自己他帮了夏萦秋时说过的话，当时恰逢乐笑笑被骗来丹旸出事后不久。
　　事件的起因可以追溯到庄启南透露给自己的股票代码，而那个骗子也正是乐笑笑找了代买股票的。

　　所以，庄当时与自己分享的开心，真的是帮助夏萦秋之后的心情吗？
　　还是他通过什么渠道，确定了自己没能抵御金钱的诱惑，利用了那组财富密码的事实。

　　乐寻恍神间，尴尬地陪了个笑，像是默认，他知道庄启南看得懂。

　　庄启南果然露出尽在掌握的得意神情，手指轻扣膝盖：“我也是在她出事后才听说，她之前借了贷款。”

　　乐寻装作意外：“贷款，她为什么需要借钱？”

　　“谁说不是，”庄启南无奈地摇摇头，“看她挺会打扮的，我以为她家里条件不错，也送过她几件衣服包包，你知道我从不亏待身边人。如果她早点和我说，我也就替她把钱还了，她也许不必走到绝路上去，哎——”

　　“有人说夏师姐追求你，是想在你身上捞好处，”乐寻仔细观察庄启南的细微表情，“那样她肯定会求你帮忙还钱的，所以，夏师姐是真心喜欢学长吗？”

　　庄启南淡笑：“她的确捧着早餐在我宿舍楼下等过一两小时，不过真心这种东西，很重要吗？只要表现出、感受到，你觉得是就是了。说不定，她不求我，还有别的原因。”

　　“你说得对，说不定，她轻生，也有别的原因。”

　　庄启南下意识扯了扯嘴角，捻起杯子掩饰般地喝了口茶，悠悠道：“不管怎样，我还是知道得晚了。如果能早一点，再早一点点，说不定她现在也能坐在这里一起喝茶。”
　　“小夏是个挺单纯的女孩儿，人蛮好的，当个朋友处处也不错，我应该找机会介绍你们认识的。”
　　“可惜，迟了啊，再说什么都来不及，她已经不在了——”

　　晚了、迟了、再早一点、来不及……庄启南像将一柄柄利刃缓缓插进乐寻胸口，令他无法言语、不能呼吸。

　　“说了这么多，惹你烦心？”庄启南看乐寻脸色不佳，随手叠弄茶碗却不喝茶，“好容易一块儿坐坐，不该聊这些。”

　　乐寻撑着腮：“没有，没事，我不是烦这些。”

　　“哦？礼尚往来，你也和我说说。”

　　“当然是校集的事情，乐十五成立后接的第一单，出师不捷、时运不济——”

　　庄启南笑他：“你也信命吗？”

　　“以前年轻呗，”乐寻故作老成状，“做得越多、见得越多、未知越多、不得不信。”

　　庄被愉悦到了：“哈哈哈哈，不用担心，我懂逆天改命，回头送乐十五一单见面礼吧，就当冲个喜。”

　　乐寻依旧恹恹的。

　　“走吧，换个地方轻松一下。”庄带头起身，站在门口等乐寻。

　　乐寻想了下，没有拒绝，跟着他出去了。

　　晚上十点多，夜场才刚预热，离嗨翻尚早。

　　乐寻的手机频遭室友轰炸。

　　他打回去，躲着震耳欲聋的舞曲，舌尖被酒精刺激得微麻，扯嗓子喊话：“找你爸爸我什么事啊三儿？”

　　对面儿一愣：“你喝酒了？小月你一个人在外面喝酒？！”

　　乐寻拖着舌头：“爸爸养家不容易，啊不容易……”

　　“你那酒量，哎——”张三惊呼。

　　“嗯？”

　　乐寻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那边换人了。

　　“地址给我！”钟二的声音。

　　乐寻扶着墙苦笑：“你们一个个的都赶在今晚想我呢？”

　　“少废话！”

　　乐寻共享了位置：“来吧，带你谈生意。”

　　他一回身，看见庄启南找了过来：“没事，小钟说他也过来，咱们接着玩，今晚他买单。”

　　“钟鑫鑫？”庄要笑不笑的。

　　乐寻主动拍拍他肩膀：“以后我得常带着他，等会儿介绍你们认识，他都听我的。”

　　这话十分暧昧，庄听得嘴角抽抽。

　　钟鑫鑫来得飞快，像砸场子的，进来二话不说，吨光乐寻面前的酒，拉起人就走：“这顿我请！”

　　庄启南想喊保镖揍人。

　　乐寻拧身晃手赔罪：“不好意思，家里有急事，改天再约——”

　　下一秒他被钟鑫鑫扥出乱舞的人群，一直牵到门外街边，出租车没熄火等在那。

　　乐寻被塞进车里：“……什么事啊？你们一个个……”

　　“回去自己看！”钟鑫鑫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车子一路开回学校。

　　乐寻忍不住问：“大杜失恋了？被嫂子甩了？哭呢？”

　　钟鑫鑫领着他穿过宿舍楼，往黑咕隆咚的北操场一指。

　　乐寻近视眼，完全看不清：“什么？”

　　“这种症状持续一个多小时了，马拉松还是驴拉磨？我没听说咱学校有AED，万一……”

　　一个身影由远及近，渐渐在乐寻眼里投映出轮廓，乐寻一眼认出那是在跑步的林铮。
　　他身姿挺拔修长，步速也不慢，却明显带着疲态，节奏散乱，全凭一口气强撑着在跑。

　　撒的什么疯？一个多小时！这是健身还是自残？
　　乐寻追着黑影冲过去，林铮从他面前飞奔而过，他没追上，距离复又拉远。
　　“艹！太欺负人了。”

　　乐寻铆足劲头，奋起再追，这次从椭圆跑道中间斜插过去，使出狗撵的力气半路拦截。

　　林铮跑近，乐寻张开手臂抱他：“林铮哥——停——停下——”

　　两道燥乱的喘息纠缠在一起，脚步互相羁绊。

　　林铮摆臂挡开乐寻的手，乐寻死乞白赖往他身上挂，拉扯中林铮被拖慢了速度，腕上运动手环被蹭亮。

　　乐寻大惊：“心率200了！林铮你疯了吗？！你给我停下！”
　　他死命抱住林铮的腰，像拖拽一匹受惊的野马，哪怕这匹马今晚踢死他、踩扁他，他也绝不放手。
　　“求你，停下，林铮哥，别这样——”
　　他竭力安抚驯服那股横冲直撞的可怕力量，它暴怒在林铮身体里，几欲将他撕碎。

　　林铮乱了脚步，被乐寻拽得踉跄，两人绊在一起，彼此缠缚，齐齐摔向跑道边的草坪。

　　乐寻抬手护了下林铮受过伤的肩膀，被他抱着滚了一圈卸掉冲力，最后压着林铮枕在他心口上。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林铮胸膛剧烈起伏跳动，仿佛在毫不吝惜地挥霍着蓬勃的生命，绝望得令人心痛。

　　“不能立即躺着，”乐寻爬起来，半跪着抱住林铮的上身往起拉，“林铮哥，起来，慢慢活动一下，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林铮借力坐起来，以压倒般的强势姿态紧紧反抱住乐寻，急促的喘息吹在他耳畔，像炽烈的风。
　　“我的心……不舒服。”

　　乐寻被他惊得魂飞天外，脑子里闪过AED救人的画面，身体却被林铮牢牢禁锢在怀中。
　　他反应一会儿，才明白林铮所说的不舒服，并非他想的那种不舒服。
　　“林铮哥，我——”

　　“小寻，对不起！”林铮压抑着颤抖说，“我现在，还不够好，我很没用，不能保护你……”
　　“乐寻，我配不上你……我们，分手吧！”

　　乐寻感受到肩头氤氲的滚热：“林铮哥…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要征战远方，他要与敌为伍，林铮只能眼睁睁看着，被无力感逼入绝境，或许一段感情名义上的终结能让林铮暂时得以喘息。

　　乐寻能够理解，林铮无法再承受一遍分离和等待的折磨，那种至亲远去的剔骨之痛。
　　但，分手，真的很让人难过，乐寻眼泪也流出来。

　　“分手了也还能做朋友的吧？就那种时不时见个面，什么都不做也行，或者一起吃顿饭……”
　　乐寻不安地碎碎念。

　　“小寻，”林铮更用力地抱紧他，“我会重新追求你！”

　　那我可不可以预约接受表白呢？乐寻想。
　　“林铮哥，如果你愿意等我，我有天，一定，会完完整整地回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