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赚钱养家》澜问

81、朔017

　　校集的第一天是乐寻相对轻松的时段，因为前期工作已经周密准备过，后续需要协调的问题尚未曝出。

　　人一闲，心就活。
　　乐寻想去找林铮，他又快一周没和林铮幽会了，不全因为剧本需要，林铮最近项目组也疯忙，那个染色计划的程序进入调整测试阶段，龚海和杨帆教授的家几乎成了临时酒店，每天都有成员因为工作太晚直接留宿。

　　林铮如果外宿，就必然给乐寻发消息报备，拍他在客厅打地铺的小气垫床。
　　客厅是所有人讨论工作的地方，大书桌上摆着各式笔记本电脑，充电线、数据线连得纵横交错。
　　留在客厅过夜的好处是不必与其他人分享房间，缺点是得做睡得最晚、起得最早那个。

　　乐寻看着微信里昨晚与林铮的聊天记录，直持续到凌晨一点七分。
　　他负责跑程序测试，期间有空摸鱼谈恋爱，乐寻就一直陪着他，但不知道林铮后来什么时候去睡的，因为乐寻聊着聊着睡着了。
　　林铮最后一条消息说，校集他一定会来，只是可能稍晚一点儿。

　　于是乐寻禁不住推敲‘稍晚’是什么时候，又怕林铮在补觉，不忍心打电话发消息吵他。

　　乐寻有些坐立不安，往厨房晃了三圈也不确定想吃什么早餐。
　　这种感觉不全来自于林铮，或者校集，毕竟这二者都是乐寻有些把握的，反而……
　　他脑海里不时闪过夏萦秋那天那张脸，她看自己的眼神，和手指细微的颤抖。

　　别再见我！别再见我！别再见我！
　　如果夏萦秋身处危险的陷阱，那她希望会见到谁，被谁拯救呢？
　　这拒绝反复琢磨很多遍，更让乐寻品出反向求救的意味，加重了他内心的不安。

　　乐寻啃着一片大米饼，给夏萦秋曾经团购过的微信发消息：夏师姐，今天校集开市，有美丽心情的盲盒领取哦，您有空可以去转转。顺祝您假期愉快——

　　像群发的垃圾小广告，乐寻先给自己翻个白眼，夏萦秋理他才怪。

　　嗡，手机震动。乐寻讶然查看消息，居然真的来自夏萦秋！

　　我在图书馆。

　　图书馆？乐寻想，今天古籍馆不开她怎么还去？脑壳卡了一下，很快又理顺了，人家如果是学习，哪天不能去？

　　乐寻又发：那很近的，今年还在智慧湖东路，从图书馆北窗都能看到。

　　夏萦秋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乐寻开始反省自己的聊天技术，像个蹩脚推销员，也许在图书馆那句已经表示了拒绝。

　　你不在附近？夏萦秋突然又回复。

　　乐寻：昨晚忙太晚了，刚起，马上就去。需要我陪你逛逛吗？

　　夏萦秋：现在可以来吗？请你快一点。

　　乐寻内心的不安急剧堆积：好我马上到，十分钟。

　　乐寻：你等我，一定等我。

　　他抹了下嘴角的米渣，捞起水杯胡乱喝了一口，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去。

　　节前的周末人多车多，乐寻跑出去，一路飞快计算耗时最短的路程，直接冲个千米应该比排队调头过仨红绿灯更快。
　　于是他脚步不停，抄近路向学校奔去。

　　她遭遇危险了吗？图书馆周边因为在开校集热闹非凡，为什么向远处的自己求助？
　　如果自己不主动给她发消息，她会请自己尽快过去见面吗？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说，迟了会来不及？

　　乐寻向鸣笛司机打着歉意的手势横穿过马路，从‘弱水三千’门前飞奔而过，转弯冲上过街天桥。
　　他肺内的空气因急速奔跑被压缩到极致，呼吸带出细微刺痛，心跳剧烈如鼓。
　　真废啊，换作林铮现在已经到了吧！

　　乐寻终于跑进校园，见到路旁拉出的蓝白条幅指示出校集方向，这是庄启南帮他争取到的。
　　沿途师生熙来攘往，今天的天气也晴好无云，丹旸进入到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一切如常。

　　在智慧湖东路与科技林路交汇处，乐寻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视野里铺满校集展位的蓝白色凉蓬，过于密集的人群晃得他有些头晕。

　　夏萦秋在哪儿？

　　乍凉的风从湖面上吹来，仿佛冥冥中一双素手抚过肩头，乐寻的脊背上漫出一层寒意。

　　他反手摸向裤袋里的手机，同时举目搜寻，四周景物环着他旋转起来。
　　蓝天如同被撒开的一张巨网，亦如尘世颠沛无际的汪洋。

　　乐寻看到她了。

　　夏萦秋一身麻纱素裙伫立在水中央，像绝望的美人鱼即将被巨网吞噬。
　　她也垂眸看向乐寻，背后阳光耀眼，为她勾勒出一圈暗色剪影。

　　乐寻惊愕地仰头怔在原地，有那么几秒钟，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停滞，唯有心跳震似滚雷。
　　直到夏萦秋对他淡淡笑了下，僵木的身体才本能地向前奔去。
　　我迟到了吗？我有最快速度赶来啊！

　　不要不要！等等——

　　周遭人群骚动，显然有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图书馆天台上的女孩，惊讶、疑惑、恐惧、慌张……各种情绪在这片狭小拥挤的区域搅起旋涡，无一幸免地迅速席卷了所有人。

　　劝阻的话来不及喊出口，惊惶的啜泣还含在喉头，无数惊恐的黑眸里同时映入雪白飞鸟的身影。
　　女孩像一片苍白的叶子，因为养分过早枯竭，随着第一缕秋风幡然坠落。

　　人群发出的惊呼盖过了乐寻凄厉的呼喊，又或许，那喊声只是发自灵魂、回荡脑际。
　　夏萦秋张开双臂从顶楼一跃而下，正对着乐寻的方向，风将裙摆扬起自由的弧度……

　　远离他，不要求他……别再见我。她警告过不要再见，乐寻不该来，乐寻没有听信衷告。

　　乐寻难以聚焦的瞳孔疾速收缩，他向她张开手臂，轻飘飘担起风的重量。

　　夏萦秋疾速靠近，她穿着乐寻第一次在古籍馆见到她时那身，素白长裙、水蓝发夹……

　　从这个高度坠落，仅需要三秒钟的时间。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三秒钟里，有人从背后蒙住了乐寻的眼睛，同时将他翻转身体，强硬按进自己怀里。

　　嘭——
　　沉闷的撞击声，如重锤敲在乐寻心口，却有结实的铠甲帮他护住了要害。

　　周围各种声音驳杂到难以分辨，有人在喊、有人在哭、有人在打电话……

　　乐寻挣扎，想回头看，被林铮紧紧抱在怀里，一只手压着他后颈锢在肩窝。
　　狭窄的视野里，乐寻仅能看到慌乱的脚步，和地上打翻流淌的两杯奶茶，碎红的汁液像溅开的血，蜿蜒到乐寻脚下。

　　她叫我来，我迟到了，我迟到了，我，再快一点，就，也许，我迟到了，就一点点，我早该……
　　乐寻没有哭，嗫嚅地絮絮念。

　　林铮强行扳住乐寻肩膀，将他带离坠楼现场。

　　也许乐寻下意识也想逃离，他跟着林铮的脚步不再挣扎，只是口中还在不停说：“真的是她吗？还有救吧？救护车来了吗？有没有人替她遮一下……”

　　“有，有个女生脱了外套给她，白色的。”林铮回答，脚步不停，强迫乐寻保持与他相同的节奏。
　　他故意回答得具体些，让乐寻意识到正在发生的现实，也用白色做了坏结果的铺垫。

　　校园里发生这种事，校集肯定是无法继续了，保安正在清退现场，沿途都是黯然惊慌离开的人群。
　　林铮即便以这样的亲密姿势护着乐寻也不显突兀，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背后溘然逝去的生命上，无心留意其他。

　　乐寻永远寄托一丝希望，而林铮清楚，那个女孩儿走了。

　　夏萦秋坠楼的地点，位于图书馆西南角，那里面向丹科大最繁华的丁字路口，对面便是智慧湖。
　　在一楼楼体与绿化花坛之间，有大约五米长的造型转廊，是由枕木粗的钢管搭建的不规则镂空廊棚，钝角朝上。
　　从天台到廊棚垂直高度超过二十米，物体落在钢管上的速度达到75公里每小时，相当于被同样时速的汽车正面撞击。

　　林铮亲眼看到女生的身体砸在廊棚上，随即扭曲着滑落到花坛的蔷薇丛中，有几根钢管形变明显。
　　如果是她叫乐寻来的，说明她是故意想让乐寻亲眼看到这惨烈的一幕。
　　同时她也是故意选择了这个地点，因为想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跳下却不砸到任何人，这里的确是最佳位置。
　　夏萦秋为什么会故意作出两种矛盾的选择？

　　林铮暂时不去细想这些，目前最重要的是乐寻，他要保证他从里到外毫发无伤。

　　“千千姐叫我去店里尝新品，”林铮与乐寻说话，引导他的思绪。

　　乐寻果然回答：“哦，她也叫我了，我当时没空。”

　　“我早上从公大那边回来，顺路就去了，她听说我要去你家，就帮我打包了两份，还要我拿蛋糕，我说你喜欢吃小区楼下那家的蔬菜粥和酱肉包，最近都没空去吃，我打算买那个带给你，你是不是还没吃早餐？”
　　林铮很少一口气说这么长串的话。

　　乐寻木然点点头，又摇头，视线终于转向林铮：“你在店里看到我了？”

　　林铮也不回避：“是，你嗖一下经过，她俩都没看清是你，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你跑得太快了，我差点没追上。”

　　乐寻垂着头不停搓手，他手腕上有一点红白混合的液滴，不知是沾了溅开的奶茶还是别的什么。
　　他抹掉它，只是很少一点，他控制不住地一直揉搓那里。
　　“但我还是迟了——”

　　林铮改牵住他的手腕，掌心熨在被搓红的皮肤上，另一手从他口袋掏出不停震响的手机。
　　“小寻，你现在去处理校集的事情，你会很忙，专心工作，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他指了指来路：“我回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
　　“今晚我去你那住。”

　　他们信任地看着对方，然后沉默走向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