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赚钱养家》澜问

55、亏018

　　进入六月，丹旸的气温飞快飙升，一如两人之间的感情。

　　乐寻待在学校的时候多了，上课也比之前勤。一来他手头几项业务上了轨道稳步运行，高价招的两位主管还算给力；二来他自己总想和林铮呆一块儿，公司的活儿都尽量带来学校做了。

　　林铮下午三点后基本没课，要是不去项目组，大概率就是在图书馆。
　　小作文事件之后，来这‘偶遇’林铮的女生少了些，但仍有纯为吸帅哥美颜清洗视网膜的，人家不为发展恋情，甚至不为只言片语，就过来看看，近距离感受下，赚个好心情。
　　可最近她们发现，独行侠林神，居然开始给人占座了！

　　女生看着林铮对桌那本《威胁建模》礼貌询问：“请问这里已经有人了吗？”
　　林铮抬头，思绪像仍徘徊在指端跃出的字符里，低缓嗯了声。
　　他五官线条清晰冷硬，勾勒出精练利落的轮廓，目光似杳远的星，让人感觉不出温度，一个鼻音便能拒人千里。
　　本想坐在斜对面的女生下意识换到旁桌，垂下鬓边长发遮住脸。
　　好特么帅！

　　不多会儿，女生眼前刮过一道轻风，厚重的地毯吸走了轻快的脚步声，只余耀白光影。
　　动如脱兔的活泼大男孩直奔林神晃过去，身材清瘦却挺拔灵活，漂亮的肩胛弧线清晰印在白色短T背后。
　　玄幻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头也未抬的林神居然赶在男生落座前一秒熟练地探手拿回对桌那本书。
　　接着，看起来像中学生的大男孩猫儿似的粘在皮革座椅上，浑身松懈地往桌上一摊。

　　林铮微歪头让视线跃过电脑屏幕，这歪头杀戳破了男神周身笼罩的冷酷，眼神也加了温，似乎在用心灵语言询问对方怎么了。
　　乐寻拉起衣襟给自己扇风，吐了吐舌头。
　　下一秒，林神居然勾唇笑了，弯身从背包摸出一瓶菊蜜柠檬茶推给对面。
　　重点来了！那瓶水已经喝掉了小半，并非新开封。
　　白T男生毫不介意，拧开瓶盖吨吨吨一气灌下肚去，打了个克制又满足的饱嗝儿。

　　咚！女生额头磕在桌沿上，内心在周遭寂静中疯狂呐喊。
　　啊啊啊啊——这男神我不Y也罢，他俩就是最合适的没有之一！！！
　　我被砸饭碗的食堂CP又在图书馆复活了！读书果然使人快乐！

　　乐寻抻了半天懒筋，又跑出去接了通电话，这才屁股摆正掏出书来看。
　　还没等看到翻页，他电话又震起来。
　　林铮抬眸飞过去一眼刀，将乐寻钉牢在椅子上。
　　他乖乖抱着手机回消息。

　　图书馆里空调足，乐寻这样光着两条胳膊待久了感觉冷。
　　他瞄一圈周围，女生大多披着薄外套或小披肩，男生有经验的也是长袖，偏他来得少没准备。

　　乐寻转回头，迎面一团黑影糊满脸，柔柔滑滑的，带着熟悉味道，是林铮的皮肤衣。
　　他脱外套给自己诶，男友力Max！乐寻美滋滋穿上，甩了甩略长的衣袖。

　　林铮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端坐注视屏幕，手指偶尔轻敲键盘。
　　现在他身上只剩那件和乐寻同款的白T恤，简洁圆领，后颈烫印银色反光Logo。
　　乐寻垫着袖口捂住脸，笑到肩膀颤抖。

　　你车可以借我用两天么？这句是林铮发过来的。
　　乐寻抬头看一眼，林铮仍旧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放IMAX大银幕上都没人能看出他在开小差。

　　乐寻回：当然能，你干啥？可以连司机一块儿借你。
　　林铮：徐仪她爸星期天来丹旸，老人身体不好，我帮她接一趟。
　　乐寻：西站吗？我也去，顺便带徐伯逛逛皇家园林，据说那儿荷花开得挺不错。
　　林铮唇角微动：你有空就一起去，家里醋不多了，怕你留家里偷偷吃。
　　乐寻：我不吃醋，我要吃醋溜木须，万有引力三楼那家。
　　林铮：刚四点半。
　　乐寻：饿。

　　林铮动作一顿，然后开始逐样收拾东西，装好背包挂在肩上。
　　乐寻飞快抱起书、抄过手机、抓起皮挎包，签字笔叼在嘴上，饮料瓶呯地滚落在地，他俯身去捡，书本又噼啪往下掉，惹来满身注视。
　　林铮便在那注视中，轻轻叹了口气，蹲下身来帮乐寻捡起东西仔细收进包里，最后将包提在自己手上。
　　乐寻只拿了手机，边喝水边跟着林铮走出去。

　　同伴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女生：“我好像看见食堂CP合体了。”
　　“那个面对面的坐姿，第一眼就很有故事！”女生答，“食堂、图书馆，接下来又去哪里呢？”

　　￥￥￥
　　“好热啊！”乐寻将脸凑近空调出风口，“一大早就这么热，等会儿陪徐伯吃过饭，咱们游泳去吧？”
　　“待会儿去兰友生好不好？那儿的冰淇淋蛋糕超级好吃！请客也有排面儿。”
　　“他们该出来了呀，八点十七分，这都三十六了，没显示晚点哦~”

　　林铮捏他脸蛋：“徐伯腿脚不好，走得慢。别趴这儿吹风，小心口眼歪斜。”

　　乐寻配合地歪头，冲林铮做了个口歪眼斜的鬼脸，笑果十足。“变丑你就不爱我了对吗？”

　　林铮凑头过去亲他：“我会治。”
　　他边亲边忍不住笑，嘴唇的动作难以控制，被乐寻趁乱咬了一下。

　　“你和徐仪算青梅竹马吗？怎么和她家长也这么熟？”
　　“还有你是不是想心事没睡好，眼圈这里，有点青……”

　　林铮揉了揉太阳穴：“昨晚悬铃木上的蝉叫吵得我睡不着——”

　　“那你可以住我那，我房子周围没蝉。”

　　“你比蝉还吵！”林铮捉住扑上来维护虫族尊严的蝉王，“别闹，他们出来了。”

　　乐寻秒安分：“哪儿呢？你还不快下去接驾？”

　　“这活儿你干最合适，”林铮指了一个方向，“你去迎一下，我把车开到前面。”

　　乐寻下车，顺着方向看到徐仪，她挽着一位跛脚长者的胳膊，父女俩边走边说话，十分亲昵。

　　乐寻招了招手，跑上前去：“徐伯好！”顺带接过了对方提着的旧帆布包，颇有些沉手。

　　“这是你同学吧，小伙子长得真好……看着比一一小似的？”徐从顺堆笑招呼，很是谦和，“一早上跑这么远过来，真是给你添麻烦啦！”

　　“徐伯您好眼力，我的确管徐仪叫姐，所以千万别跟我客气。”

　　林铮开出泊车位转了个弯，停在三人近前。徐仪和徐父坐后排，乐寻安顿好他俩最后上车。

　　林铮带徐家父女吃了顿饭，没去乐寻说的兰友生，但送完二人后，他变出一份裹着冰包的冰淇淋蛋糕。

　　“什么时候偷买的？”乐寻想了想，“难怪你开去那附近，又选了旁边的小吃店。”

　　“兰友生太高档了，去那儿徐伯会有心理负担，吃得不安稳。”

　　乐寻用精致的花柄小勺挖蛋糕吃：“徐伯年纪不很大吧？虽然他白头发和皱纹有点多，但眼神、精气神……不是暮气沉沉那种，还有说话的底气、反应……也不像身体虚弱。”

　　“他的确不是年老体衰，”林铮想了下，继续说，“徐伯受过伤，右手和右腿的筋断了、神经受损，落下残疾没法再复原。”

　　乐寻惊出O型嘴，半天才探出舌尖舔去唇珠上的奶油：“受，受伤？听起来不像意外诶——”

　　“是给人用刀砍的，凶手有三个，抓住一个，另两个在逃。”

　　“怎么会这样……徐伯得罪人了？黑涩会吗？”乐寻蛋糕都忘了吃。

　　林铮推他举着小勺的手：“吃吧，快化了。”

　　乐寻喂给林铮一大口：“因为什么啊？他现在安全了吗？”

　　这事儿说来话长，林铮只好慢慢从头跟他讲起。

　　徐家居住在玄都市贺水镇，贺水镇原名黑水镇，因为玄都的母亲河黑水河大部流经这个镇子。
　　后来不知哪级哪任领导，觉得‘黑水’这名字寓意不好，将镇名改成了‘贺水镇’。

　　“黑水潭监狱就在那镇子的西北角，属贺水镇管辖，没改名字。”林铮加注。

　　乐寻挖了更大一口蛋糕塞他嘴里：“别跑题，说重点。”

　　七八年前，玄都出过一件大案子，合作商社的非法集资项目暴雷，很多村民攒了一辈子的钱血本无归，其中受害人数最多、涉案金额最大的，就数贺水镇。
　　合作商社高息揽储，宣称是银行存款，实为风险理财，后来这笔钱又被拿去放贷成了坏账。

　　贺水镇徐家村以前的会计叫徐从仁，和徐仪的父亲徐从顺是远房堂兄弟。
　　徐从仁自己投了省吃俭用攒下的三十万，周围几家沾亲带故的看着他投，也陆续跟着投进去不少，其中一家把去镇上买房的钱都砸了进去。

　　出事之后，徐从仁心疼这笔钱，也对信任自己的邻里乡亲有股愧疚，就和儿子徐百成一起为讨个说法四处奔走。

　　徐从顺一直是镇中学的语文老师，曾经教过徐百成，于是那父子俩经常找他商量，请他帮忙写材料进行举报申告。
　　他家倒是没投一分钱，但身边上当的有血缘至亲、朋交故旧，有人因此一病不起、要寻短见，还有家人互相埋怨、反目成仇。
　　徐从顺觉得这事儿他不能不管，因此总是尽心尽力地帮忙。

　　一个语文老师，一个村会计，加在一起等于是“能写会算”了，徐百成负责帮忙跑腿传消息。
　　村民都当他们是维权的主心骨。

　　“有次徐伯陪徐会计去市里举报，不知被谁走漏了消息，回程还没进村就被人拦路砍了。徐伯落下终身残疾，徐会计也受了伤，加上长期操心上火、担惊受怕，病得卧床不起，村会计也换了别人。”
　　林铮说：“一个是亲生父亲，一个是授业恩师，徐百成咽不下这口气，几次三番去市里继续举报、上告，让人打过，也没被打服，和他一起的几人都陆续放弃了，只有他仍在坚持。然后有次，他再也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徐从仁受不了连番打击，没过多久就撇下发妻和幼女撒手人寰。

　　“徐百成是村里那些年唯一一个考出去又选择回乡的大学生，本想用学成的本事带着父老乡亲搞养殖致富，徐伯作为徐百成的叔叔和老师，觉得自己有义务为他讨个说法。”

　　乐寻一个激灵，想起那袋重得像书的行李：“所以，徐伯是来上访的？”

　　“嗯，”林铮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他听到了一些说法，也报过警，可惜始终没找到确凿证据。警察认定是失踪，不予立案。”

　　“艹！”乐寻气得咬牙，“先有持刀伤人，接着又让一大活人凭空消失，瞎子也看出有问题！集资放贷那伙人打伞了吧！”

　　“菠萝芒果味的好吃么？”林铮转回话题，“还有一款草莓蓝莓的，下次给你买。”

　　乐寻被他提醒，又机械挖了几口，已是吃不出滋味：“玄都这地方，我去过几次了，说实话，环境的确不太好，舍得出血才赚得到钱，庙门深得很。我看普通老百姓过得也凑凑巴巴，经济没发展起来，城建也跟不上。那位置，可惜了。”

　　“这种情况，也不是老百姓能左右的，大家都在自己那坑水洼里挣扎，看不见大海。”

　　“天灾就算了，人祸不能忍！”乐寻拨了个手机视频给林铮看，“这是我妈最近在追的剧，扫黑除恶，她终于看了个和爱情不沾边儿的，我还挺好奇，就在飞机高铁上也看看打发时间。”
　　“这一看给我气死了你知道吗？有个警察，去卧底，被上头的伞出卖，从三十层楼丢下来，搞成自杀……还有他一个组的兄弟，为了追查真相，也牺牲了……乐笑笑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亲儿子我没了。”

　　林铮一脚刹车停在路边。

　　“明晚大结局，我非看到这口恶气出去不可！电视剧里的男主肯定不会死，最终打败反派，拯救苍生。嗯，看到那样的结局，我兴许能消消气——”
　　“但是我妈，和你讲实话，她因为常军受了刺激，脑袋有点儿……就总幻想那个人渣其实是卧底，给人乱棍敲死其实是牺牲，包括后来我俩但凡走运碰到点儿好事，她都能脑补出一堆江湖义气、暗中襄助的离谱情节……”
　　“反正我也懒得跟她掰扯了，她喜欢就编呗，哄自己高兴也好，没害到别人。”
　　“乐笑笑只跟我讲，也就不算抹黑警察形象吧，她不会去外面讲的，呵，怕暴露常军的身份破坏行动。”

　　乐寻无意识地扯了扯衣襟，瞥向窗外：
　　“小的时候我还真信过，好笑吧？和乐笑笑一起守口如瓶。”
　　“长大之后才想明白，真那样，早有组织来追认我们烈属了。”
　　“都是骗人的、假的。”
　　“我就是个混混生的小野种，他不要我也不爱我——”

　　乐寻的话音戛然而止，嘴唇被林铮狠狠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