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赚钱养家》澜问

54、亏017

　　十五分钟课间休息，龚海把林铮叫到讲桌前，敲开一份文档。
　　“两周，报告一页，代码十行？”

　　林铮答：“代码不能以长短论质量，这话您说的。”

　　龚海眯起眼，半晌，像个艰难克制住体罚冲动的麻辣鲜师，无奈点头：
　　“行，好，可以！高考作文给你一千格，你算上题目统共十个字儿，还有可能写成一类文呗？”

　　“我家里有点事儿。”林铮语调平淡，又马上转回话题，“前面部分我修改了一遍，花了些时间。”

　　龚海觑着他的表情，态度犹疑，肝火敛熄。
　　林铮的家庭情况他了解一些，这孩子十五六岁就约等于没爹没娘，当然爹没得更早一些，孩子吃了不少苦，能长成这样算上天保佑、土地显灵、根骨清奇。
　　幸亏遇到林乐山那样的好警察，给了林铮一个外人看不太像家，在他自己眼里却珍贵无比的家。
　　林铮来丹旸刚岁月静好没几天，原生家庭那些破事儿就给曝出来，还牵累了对他无比重要的老林，孩子心里苦。

　　“论坛那事对你影响很大？”龚海温声询问。

　　他私底下有个小号，六星活跃度，编外管理员，愤喷大统领，影分八大区，号称“大学城百晓生”、“师生无间道之双面间谍”、“水帖物理超度大师”，曾受某院领导密诏之托，秒删一批编排某富二代搞基的热帖。

　　龚教授作为现代文明师表、网络世界观察者，诚然对搞基没什么惊怪和偏见，但当他发现事件中另一男主是自己得意门生时，心尖一梗——这多耽误写代码呀！

　　他含混问个‘论坛那事’，没挑明是哪件，也想看看林铮怎么反应。

　　林铮不答，倔强得符合人设，让他生出手欠戳碰他人伤口的自鄙和愧疚。

　　“孙仝退学，算是罪有应得，造谣的帖子也都该锁的锁、该删的删了。都过去了。”
　　龚海掌心按在大腿上，蹭去汗湿：“代码只是最终呈现，关于方案和算法，的确需要花时间认真思考，其他的想法，等到下次组会再沟通吧——”

　　“我会努力的。”林铮应声，同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掏出来瞄了眼，转瞬温柔的面部肌肉变化削弱了刚这句保证的真诚。

　　龚海再次警觉地眯起眼，但没等他细看，观察对象已经抱着手机溜了。
　　所以，到底是不是钟二代在耽误他家林神写代码？！

　　消息是乐寻发来的：你在六教吧，还没中场休息？

　　林铮跑去走廊转角的窗边：刚下课。我看到你了，三楼，西数第7个窗！

　　两人隔着教学楼间几十米的距离招了招手，肉眼看不清对方的表情，脑海投射的笑容却格外清晰。

　　林铮：几点下课？

　　乐寻：12点20，中午去我那儿吃麻辣香锅，我订好了。

　　林铮：不怕嘴唇辣红？

　　乐寻：不辣也红，见你就红。

　　林铮长身立在窗前，黑衫黑裤黑手机壳，绷着破碎的严肃，用余光心虚扫了扫周围，这才放心低头翘起唇角。

　　乐寻：我到时间上课了，请你喝柠檬茶。

　　收到这条消息，林铮凝眉在想‘柠檬茶’是什么梗，忽听身旁贩售机咣当，掉出一瓶饮料，菊蜜柠檬茶。
　　清甜菊蜜，满满爱意。

　　对面三楼那个熟悉身影消失了，林铮手握妖娆的瓶身，众目睽睽下最后一个走进教室，坐到第一排。
　　喝了一口的柠檬茶摆在桌角显眼的位置，让看惯林铮上课期间水米和厕所都不进的同学们开了大眼，连龚教授播放的课件都卡顿了。

　　林铮冷漠脸，想，上次和乐寻微聊是什么时候，哦，应该是早上讨论该不该空腹跑步，乐寻还连敲带粘给他发来篇小论文；
　　上上次是昨晚睡前，脸红心跳的垃圾话说了好多页，光道晚安就三篇儿，他复习得倒背如流；
　　更早应该是乐寻出差时的电话粥，时长屡破历史通话记录……

　　这样下去不太行！
　　林铮拧开柠檬茶吨了一大口，塞回背包，正襟危坐，目视前方，盯得龚海脊背发毛，板书如狗刨。

　　他要将学业放在第一位！把任务干好干漂亮！
　　爱情只是生活中的甜饮，理想和事业才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白开水！
　　有为青年不做恋爱脑，拎得清孰轻孰重！
　　林铮决定，现在应该专心听课，下课后才能喝饮料吃香锅！现在必须努力学习，将来才能试用期转正赚高薪养家！

　　前排学霸求知若渴的眼神，硬是让龚海讲课的语速加快百分之二十，提前下了课。
　　林铮在教授被一群听得云山雾罩学生的提问围攻中，淡然掏出柠檬茶喝了一口，收获满满地走出教室。

　　到了乐寻那儿，林铮先叩门，然后自己输密码进去。
　　客厅餐桌正中已经摆上一盆鲜香麻辣、热气腾腾的干锅，荤素搭配，各色食材热闹地炒在一起，勾人食欲。

　　乐寻从厨房端出两碗红豆米饭，还有冰好的酸梅汤。
　　林铮洗了手，顺便取来筷子和杯子。他买的餐具，统统一式双份。

　　“开动！尝尝这家味道怎么样？”乐寻眨眼，示意林铮，“新店，第一次吃，看值不值做回头客？”

　　林铮吃了肥牛卷和西蓝花：“味道挺不错，不是太辣，也没有调料渣垫牙。”

　　“还有呢？”乐寻满脸小开心和小期待。

　　林铮又试了虾和鱼豆腐：“很入味，食材比别家店新鲜。”

　　“他家的红豆饭超绝！”乐寻隔着桌儿投喂林铮一大口，“怎么样？”

　　林铮鼓着腮点头：“嗯，乐老板这是打算开店了？”

　　“我手艺不赖吧！”乐寻笑得眼睛弯弯，“是我做的没错，但开店用基围虾和雪花牛真的会赔死。”
　　他拍出一袋料理包给林铮看：“用这个，食材全凭喜好自己搭配，调味儿一步到位，特别简单，有手就会。”

　　“所以作为小白鼠，我能知道你要搞哪样么？”

　　乐寻眉飞色舞开讲：“做半成品和预制菜市场呀！我觉得这是未来发展的大趋势。你想，上班族平时那么忙，谁回家后还有时间和精力从洗菜切菜开始，一点点准备大餐？可又总不能都在外面吃，饭店也用料理包，公认的不够健康卫生，味蕾却给嚯嚯麻木了，自己做那清汤寡水根本吃不爽。”

　　他像路演似的，举着调料包站到椅子上，面对唯一的潜在客户：“这款麻辣香锅酱料，是几十位大厨，经过几百道工序，和上千次试验，匹配数万食客的口味，精心研制出的最佳配比！自己挑选的食材，买得放心、洗得干净、吃得可口、营养健康！只要选对调料，人人都是大厨！”

　　“好的，听懂了，我要十斤。”林铮伸手接乐寻下来坐好，“乐总，先吃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乐寻兴致不减：“我说真的，你想是不是这样？回家半小时，美味搞定，Easy！水准一致、永不翻车。当然不止有麻辣香锅酱料、还有鱼香肉丝、京酱肉丝、宫保的、红烧的……可以做整个品牌的系列产品，主要是前景特好！”

　　“那个几十几百上千数万？”

　　“宣传技巧，反正味道能打，你也说好吃。到时做成不同分量，小份卖给家用毛利高、大包卖给餐馆薄利多销。新手随便搞搞就是星厨水准，满足年轻一代人菜瘾大的料理欲望和不时发作的养生需求。”

　　“这项目得多大投入？”

　　乐寻挠挠头，气焰没先前那么高涨：“我打算下午去和钟总聊聊，乐多肯定没那么多钱，要找财神爷合作。”
　　“但便捷料理，是继方便食品后又一个大市场！早进门做品牌，能赚大钱！”他信心强调。

　　林铮摸出手机，敲了几下翻转给乐寻看：“我的存款，不多，需要拿去。现在好好吃饭了。”

　　“宝宝有点想哭，”乐寻炫了一大口红豆饭，揉揉发酸的鼻子，“有冤种对象这么幸福的吗？怪不得那么多男人喜欢乐笑笑！”

　　林铮捏他脸颊：“我可不是冤种，我是相信你，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做的菜也的确好吃。”

　　“你的存款也的确不够烧，放心吧，我自己能解决的。”
　　乐寻开心扒饭：“你读书那么用功，怎么攒下这些钱的？”

　　“有一部分是我兼职赚的，不多，大部分是我外公去世留下的。他手里攥着套房子谁也不给，留给我了，可能觉得有个落脚的窝，我就不算无家可归。也可能……想留个地址，盼着我妈妈有天还会回家。”

　　乐寻小心地问：“你把房子卖了？”

　　“嗯，桑雪峰总找我闹，说立遗嘱时外公不清醒，还上过法庭。我觉得我妈应该不想再回来了，为了让他断掉念想，判决书一出，我就把房卖了，对桑雪峰说钱拿来还了林熇的高利贷。”

　　乐寻心口一阵疼：“他还借过高利贷？！”

　　林铮垂落眼睫：“我骗他的，不然总来烦我，这么说，亲情就算断干净了。”

　　“那万一……如果，你妈妈有天真地回来了……”

　　“她回来，有一百种方法能联络到我。”林铮眼波寂静，是数不清个希望烧熄后的灰烬，“老林通过警方的寻人系统都找不到她。”
　　那余烬中仅存一丝火星：“但我觉得，她一定还活着，只是在某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也相信阿姨还活着，”乐寻再劝不出口。
　　桑雪蓓可能躲起来，和过去断了联系，不知道折磨她的丈夫已经入狱，所以不敢再回玄都。
　　但她一定清楚儿子林铮还被她留在那里的人间地狱，她一去不返只有两种解释，一个是她已不在人世，一个是她抛弃了林铮。

　　对林铮来说，他却宁愿接受后一种结果，他的勇气和情义足够强大，并不需要他人无关痛痒的安慰。
　　可这些不妨碍乐寻偷偷地心疼他。

　　“林铮，这些钱我怎么能乱用啊！你给我，是陷我于不义诶。”乐寻岔开话题。

　　林铮给他逗笑了：“什么啊，你又不是用来干坏事。如果以后赚了钱，我还有分红拿吧？”

　　“你想分多少啊？”乐寻故作谨慎。

　　“分到你这个老板就好。我不怎么贪心的。”

　　“钱我不能用，”乐寻认真道，“但老板，可以给你拿去。”

　　吃得七七八八的饭菜冷在桌上，杯里还余着没喝完的酸梅汤，房间隐约传来低柔微喘的说话声：
　　“嘴唇红了吧？”
　　“可以吃更辣一点——”
　　“你很喜欢锁骨草莓？”
　　“惹了我你要负责。”
　　“好啊我负责……你怎么害羞啊！”
　　“睡午觉呢，老实一点！”
　　“他这么精神你睡得着？”
　　“乐寻我警告你哦，玩火，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