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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亏0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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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寻感慨又放松地在草坪上躺下,仰望夜空:“我以为,你要跟我绝交呢。”
林铮的声音定在风中:“我没那么容易被推回去的。”
一纸小作文而已,他不怕那些。
“不怕,我会拉着你。”乐寻探手,摸索着握住林铮的。
隐秘的暗色中,两人掌心相贴,指节紧扣,无形的电流从中传递,仿佛心有灵犀般,他们那一瞬忽然读懂了彼此。
乐寻摇了摇林铮的手,并不舍得放开:“我爸也是个混蛋哦,我们还蛮……嗯。”
“别胡说!”林铮喝止他,手上收紧,捏得乐寻有点疼。
“不是安慰你,我都会背乐笑笑的手机号能记住家里地址了,他还把我扯到大街上说要卖掉。”
“他骂我是小杂种,”乐寻小孩子告状般嘟起嘴,“可能我真不是他亲生的。”
林铮知道乐寻故意讲起这些不愉快的往事,其实是想安慰自己,让他觉得他不是一个人独惨。
但那个叫‘长君’的人并不是乐寻口中的渣爹,林铮可以理解那种走投无路想拼命保护亲人的心情,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林铮不想乐寻再差评那个人,于是对他说:“该回去了你,宿舍要锁门了。”
“我可以睡在这里啊。”乐寻耍赖,“我小时候就睡过外面的,大地为床、天空作被、星星点灯、月亮……今晚没有月亮诶。”
他讲话放松又慵懒时会漏一点儿青湾口音,软软的像个小朋友在撒娇。
林铮生拉硬拽将他撕离地面:“快回去,我也要回家了。”
“告诉你个秘密,”乐寻被拖着向外走,脚步一晃一晃,“我也租了间房子,在丹大家属楼那儿,住宿舍实在不方便。”
林铮的手松开,转头看向他。到底是做啥不方便?
“要不要去参观?刚拿到钥匙,里面没啥家具,水电燃气都有,厨卫也能用,我打算学你那样买个床垫就行。”
“不去。”林铮像被人塞房卡似的慌乱别过脸,加快脚步。
乐寻瘸着酸疼的腿在后面追:“明天找人过去帮我收拾一下,添些用品,等出差回来就能入住了。”
林铮又顿住:“找谁?”
乐寻急中生智:“找你!”
“可以,”林铮抿唇掩饰了微微翘起的唇角,“你出差多久?”
“三四天吧,”乐寻说,“我想要你那同款床垫,睡着舒服又没什么味道,再买两套床上用品。洗漱的我回来再添也行,厨具不太用得着,我应该没空做饭,方便面火腿肠倒是要囤一些。对了,帮我开通网络,还得有个办公桌椅,补课也得用……”
林铮将他往宿舍楼前的甬路一推:“你到了,先回去,东西我看着买。”
他边走边掏出手机下单同款床垫,这厂家就在城郊,送货期短,但也要三天左右,得抓紧订。
林铮熟练操作页面勾选型号和尺寸,一米二的是单人床,他手指旁移,点选了一米八的,双人。
乐寻睡觉不老实,睡单人经常滚到地上,还是买张大的更适合他。
手机里跳出一条提示,乐寻从微信转账了8888元,附言说这是买家什的钱,随意支配,不够他补。
生意人果然迷信吉数,林铮犹豫一瞬,点了接收。
钱转过去,乐寻有点开心。
他觉得自己和林铮的关系有些特别,肯定不是普通同学或朋友,林铮不会对他们解释有关他的流言,更不会主动提起他家的往事,他俩要比朋友更亲密,但乐寻标不出向上的界限。
林铮收了他的钱,等于亲兄弟、明算账,只要金钱上分得明明白白,就说明他们没有失陷在某种关系里。
这样一想,乐寻觉得与林铮交往还挺安全的,他人好、对自己也好,他有能力帮助自己的事业,他从不缠着自己管东问西,他总能轻松解决自己的后顾之忧……此外,他看着还很赏心悦目、大饱眼福。
这绝不是乐寻避之唯恐不及的那种关系,像乐笑笑乐此不疲的那种,要么空忙一场、要么得不偿失。
他们的交往既不妨碍自己赚钱,又不会产生金钱纠纷。但凡不伤钱的感情,在乐寻这里就是好感情。
还有他们彼此自由,林铮封闭研讨一周也好,乐寻时不时出差几天也好,完全不会成为对方的负担,括弧,这次他因为传言担心林铮是特殊情况应该除外,括弧完了。
继高强度追逐活动后,乐寻又进行了一系列心理活动,活动结果令他非常满意和放松,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周日一早,乐寻搭飞机出差,林铮去帮他收拾房子。
房子毗邻丹大,交通方便,小区静雅。林铮按乐寻给的地址找过去,输入密码开门,密码是888800。
按乐寻的解释,因为这是租的房子,所以排号00,以后他买了第一处自己的房子,密码就是888801,第二处是888802,以此类推。
林铮祝他早日用上888888这个密码,乐寻回了个冲鸭的表情。
一居室因为没有家具显得空阔宽敞,采光很好,卧室有个大飘窗,飘窗对面刚好放得下一张双人床垫。
客厅有一组对开门柜子,宜家风,许是上一任租客留下的,够乐寻用了。
没有沙发,没有餐桌。
林铮先做了个全屋清洁,底子整齐,他没费太大力气。
然后他用带来的卷尺测量一些关键尺寸,再记下各处需要添置的必需品。
到了中午,林铮离开,在附近吃了个饭,就搭车直奔商场采购急用了,不急的空了在网上下单。
林铮不曾想这活儿他干得挺起劲儿,好像当初布置村屋似的。
布置村屋他还分神寻找黑八呢,而且时间线拉得挺长,这次他可谓全心全意、高效快捷。
小作文传言那事儿对林铮的影响大也不大。
大就大在林熇犯那罪名上,倘若是个打架斗殴、偷鸡摸狗,外人不会过度联想。
涉毒不一样,这是国人尤其高知群体普遍最唾弃和痛恨的罪行之一,意味着最穷凶极饿的贪婪和最悲壮惨烈的牺牲。
各种猜测的窃窃私语,传来传去成了煞有介事的‘事实’。
比如林熇是毒/枭,比如林铮是脏钱的受益人,他得到的优质教育是罪恶红利……这些远比小作文的内容更离谱。
不可避免地,周围许多人看林铮的眼神、对待他的态度,已然发生了变化。
只是林铮不住校,也不主动与人交往,更不在意外人的目光,他仍和之前一样吃饭上课、独来独往。
至于冒充派出所所长儿子这条罪状,也只空有个罪名。
同学间以讹传讹,没人向林铮求证过,林铮更没主动宣称过,就算有人拿着显微镜挑他沾林所的光儿得过哪怕一丁点儿便利,也徒劳无获。
反倒这爷俩情同父子是板上钉钉的,老林还特意过来陪‘儿子’在食堂吃了顿饭,怎么看都是爹更在意儿子。
林铮面无表情,问老林:“你这是演得哪一出?”
“捡便宜儿子蹭免费午饭,”老林夹了块儿芋儿烧肉放进嘴里享受地嚼,“好吃好吃,人家都说学校越好饭菜越香,一点儿没错!”
“那不代表你能回到青春年少,没了三高,”林铮把烧肉和青菜对调,“补充维生素和膳食纤维。”
老林掉转筷子去夹香辣虾:“海鲜好,高蛋白……唔,你也吃啊,不然全进我肚里了。”
“你不用来客串的,我又不在乎。”林铮拿起食堂赠送的那罐珍珍,刚扭开,就被老林截胡了。
“这个归我,我们食堂只赠刷锅水味儿的酸奶。”“给个理由蹭饭嘛,你在不在乎有什么关系,我一样把你当我儿子。”“要是你考学遇上什么困难,我照样豁出老脸去为你疏通关系,谁知道你这么争气,一考一个准儿!”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打脸的往事,老林突然收了笑容,埋头专心干饭。
林铮叹了口气:“你放心吧,那种爆料不会影响到我,怎么说这里也比在玄都的时候环境友好,网安课的同学不少都还和之前一样找我讨论问题、找我帮忙修电脑,没人做不好的事情。”“还有考公大的事情,我真的放下了,不是说我放弃梦想,而是我想尝试换一条路走。现在我跟杨帆教授的项目,有时去公大开组会,某种程度上也算部分如愿了。”
“呦呵,”老林咧出欣慰的笑,“这是突然成熟了?还是遇上高人了?变化喜人啊!”
遇上乐寻了,林铮在心里说:“总之,你功不可没,剩下的烧肉都奖励你吧。”
老林又问:“乐寻好像很久没来家了。”
“他特别忙,室友都未必天天见到,跑生意呢。”林铮查看手机上有几单快递送货了,打算晚上去接收,“你想见他怎么不去找他吃饭?乐老板比我有钱。”
“他炖那鱼可是真香!”老林回味地抹抹嘴。
林铮无语。
就在爷俩吃完饭收拾妥餐盘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一个瘦高男生快步近前,挡住了老林的路。
“您是林乐山所长吧?”瘦高男生问,然后晃了下胸前的挂牌,“我是校园周刊的学生记者,想采访您照顾服刑人员子女——”
他声音略高,明显不止想让谈话对象听到,还要吸引周围人的注意;看似在向林所提问,却对林铮意有所指。
老林听到‘服刑人员子女’这词儿,神色一肃,打断对方:“阎研、同学,你是学生记者?该不会不知道想采访他人,应该事先征得对方的同意吧?”
收回扫过男生名牌的视线,老林直视对方黑框眼镜背后强装镇定的眼睛。
邻桌有正在吃饭的学生转头看过来,也有吃完要走的学生经过时放慢脚步或干脆驻足旁观。
这是食堂就餐的后半段,人流渐少,但也没很少,足够一段轶闻传播出去,比校园周刊更快速。
林铮重新将餐盘缓缓放下,五指收拢在掌心,拳刃绷得锋锐,但他脸上仍旧情绪极淡,看不出愤怒的端倪。
瘦高男生他不认识,也不是一起上过课的同学,更遑论有什么仇怨,可对方的恶意林铮丝毫不陌生,从前在玄都他遭遇过许多次,只是来丹旸后变得有点不习惯了。
重新习惯对林铮来说也不难,但带上老林就算这人不走运了,他可是刚把老林喂得美美的。
美美的老林偏头给了林铮短促一瞥,像林肯听到‘坐’的指令般,林铮剑拔弩张的攻击性立即收拢,被垂落的睫毛重重压回眼底。
叫阎研的男生不敢直视林铮,虽然他的身高也不差,但肌肉骨架明显地单薄孱弱,差距如头狼和尾羊。
他只好看向略带着长者般温煦笑意、眼神却格外锐利仿佛能透穿人内心的老警察。
“对不起,我,我只是随机采访,没想那么多,抱歉。”
这一开口,他已经落了下风。
老林并不介意周遭的围观和非议,加深了面上的笑容:“是随机采访啊。我看你这个牌牌上写的是生活板块,如果你想我以学生家长的身份接受采访,我可以回答你,学校食堂的伙食相当不错,我刚吃得很满足。”
长者平易和蔼的姿态、睿智幽默的应答,引来周围学生一团不大不小的笑声。
这笑声却令那男生记者更加局促,他做了个深呼吸,仍没有掩盖住唇角紧张地颤抖。“林、警官——”
头脑被尽快完成任务的念头催热,男生似是心一横:“当年,时间对得上,那件案子,你被降职,你和案子有关吗?”
旁观者俱是一头雾水,这话问得囫囵不清,似有所指又不敢言明,哪年、什么案子、降了什么职?
另外,一个校园记者,还是生活板块,问这种问题也太超纲了。
稍微捋捋,谁都能看出来人的目的不是采访,更像挑衅或爆料。
这下反倒没人走开,一个是风云学长林神,一个是他的警察义父,采访有什么好看,这大瓜怕不管饱?
林铮浑身绷紧、眼眸幽暗,他保证这傀儡菜鸡敢再多说一个字,立马挥拳送他去丹旸快讯的社会版,头条。
“如果你想我以警察的身份接受你的采访,”林乐山神色转瞬凝肃,目光愈发凌厉如刀,是老练的刑警在面对狡猾嫌疑人时那种能够将对方每一个表情、每一句答话都剥皮切片看个清楚的神技,他的声音也似施加了无形力量,“请你到我工作的大学城派出所来,别忘记带好学校的介绍信。”
连带刚刚小声交头接耳的吃瓜青年们,此刻也被林警官这强悍的气场迫着收敛噤声。
老林晃手示意林铮拿上餐盘,像其他父亲支使儿子一样随意平常。
林铮松开攥到发白的手指,手臂肌肉渐渐放松,听话地端起餐盘走向回收车。
离开前,林乐山反手在瘦高男生背上拍了拍:“阎研?记者是个好职业,得有良心才配做。希望你是仗义执言的言,而不是妄听妄言的言。”
他又轻松看向四周年轻好奇的面孔:“看在贵校美食的份儿上,林警官附赠一条普法小贴士,造谣污蔑和侵犯隐私都是违法行为,唯美食与真实不可辜负!”
说罢,他背手摆出老干部的姿势,坦然离场,身后拖拉着零星的稀疏掌声。
“没给你丢人吧?”老林傲娇地踱着方步沿途消食。
“有人指使他,故意针对我,也可能你。”林铮脑内飞快思考调查这个阎研的电子方案,“还可能是你和我。”
老林自顾自叹息一声:“唉,看来这出头傻鸟要倒霉咯——”“还看出什么吗?”
“他台词不熟,人很紧张,”林铮努力拨开情绪的迷雾回忆当时,“应该是匆忙找来的,他怎么碰巧知道你今天中午会来我这里吃饭?”
林铮突然转头看向老林:“你从所里出来前,跟人说过要去哪儿吗?”
老林点头承认:“那当然要显摆一下。”
林铮蹙眉:“看来你要好好想想都跟谁显摆过了。连你在玄都降职的事儿都知道,里面说不定有你的‘老朋友’。”
“可以啊!”老林由衷赞叹,内心又十分惋惜林铮与警察无缘,“我得使出看家本领才不输你!”
“他名牌上的阎姓,阎王的阎,中间这两笔连成了横线。极少有人会写错自己的名字,能考上科大的大学生就更不可能,所以那里最初写的应该是三横闫,为什么后改成这个阎?阎研大概率不是真名。”
“你这样说,我倒是记起来他脖子上挂那吊绳非常新。”
林铮后悔没仔细记住那张脸的长相,这是经历给他造成的深刻影响,不愿与别人对视,不爱正眼看人,毕竟从小他就很少在陌生人眼里、面上获得正向的反馈,习得性去忽略他们。
这样想从名字入手去查那人的身份,就行不通了。
幸好老林够聪明,故意在公开场合念出了那个名字,如果来人捏造身份很容易被在场目击者求证拆穿。
两人行至西门口,林铮仍陷在思考中,老林却轻快地仰头看天:“今天收获很大啊!”
“什么啊?”林铮问。老林笑答:“烧肉、麻辣虾,还有嫉妒我的人。”
林铮听懂了:“你小心点,注意安全。”明知老林聪明得有些狡猾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
老林按着林铮的肩膀晃晃:“林神,你怕是又要BBS头条啦。”
林铮挑挑眉:“那感觉也不坏,还方便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