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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亏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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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铮不紧不慢跑在前面,乐寻累死累活追在后面。
当他决定一鼓作气拼了命追上对方时,对方就会轻松提升步频,迈着长腿将他甩得更远,再次进入贤者时间。
乐寻咬牙扶腰坚持着,他好不容易逮着林铮了,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呼——啊呼——哈呼————
林铮沿着村屋前的小路跑向科大西门,却没从西门进入校园,而是转上了一条通往丹大的小街,再沿小街跑上了新修的那条快速路,折返上了天桥。
林铮下天桥的时候,乐寻正以登顶珠峰的艰苦卓绝向上爬,看见林铮站在桥下向他招手,他真想直接跳下去砸住对方,这样他俩就都不用跑了。
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折磨的运动啊!他快死啦!
今天微信步数得超三万!
林铮跑进科大校园,绕经图书馆,沿智慧湖路穿过科技林,奔向宿舍楼后的北操场。
十分钟后,乐寻连滚带爬找准跑道,咕咚一声滚进操场中间的人造草坪里。
天上好多星星啊,他大口喘息补充肺内枯竭的氧气,四肢沉重到爬都爬不动,耳畔呼啸着血液飞流的轰鸣。
顶着鸭舌帽的面孔出现在视野正中,林铮在死亡角度下仍十分耀眼,很适合被人仰望。
如果嫦娥有男版,乐寻觉得应该就是林铮这样的。
他向乐寻伸来一只手:“起来活动下,不然明天走路要腿疼。”
“啥?”乐寻耍赖,“你帮忙看看,我的腿还在身上?没跑丢?我都感觉不到诶!”
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抬手拉住了林铮,被他拖着坐起来,活动是不可能活动的,今晚他连宿舍楼都不想上了,就睡操场。
林铮无奈,只好在他身边坐下。
四月天的户外并不比屋里更冷,周围的悬铃木抽出嫩芽,新鲜的叶片在微风中展动。
虽是没有太阳的黑夜,但春时正好,一切都是飞扬向上的生机勃发,好像正青春的生命般轻盈灵动。
然而少年怀抱着沉重的心事,坠落泥土不能自拔。
林铮执起乐寻的手,在地上虚写出一个字:火高。
“这个字念熇,意思是烈火旺盛燃烧的样子。林熇,是我父亲的名字。”
乐寻讶然看向林铮,刚要说话,对方染着凉意的指尖便落到他唇上。
“我懂,是我自己想说的,我想告诉你。”林铮问,“愿意听我说吗?”
乐寻眨眨眼,贴着林铮的指节将唇抿紧,这是个肯定的回答,林铮满意收回手指。
“在我出生之前,林熇四处做生意。为了赚钱试过很多行当,开服装店、卖保健品、投资玩具厂……还贩过蔬菜,不过收益与他设想的要差很多。我妈怀了我之后,他时来运转,好几笔投资都大赚,所以他觉得我旺他,连再生一个小孩的念头都懒得动。”
“我小的时候,幼儿园,十岁之前,过得很不错。林熇整合他的生意,开了好几家连锁的量贩KTV,当时很流行。外面传他经营娱乐场所、暴发户什么的,也没错。”
林熇算是赶上了千禧年的大热门,四五层楼几十间包房的大型KTV娱/乐城装修得金碧辉煌,那时商务招待的、亲朋聚会的、团建联谊的……全都爱赶这个时髦,而这样的场子林熇大大小小投了十余处。
他的老婆温柔漂亮,儿子聪慧可爱,他自己赚钱如流水,妥妥的人生赢家。
桑雪蓓在林熇生意做大后就不再上班了,她这人性情内向、不擅交际,回归家庭相夫教子之余侍弄些花花草草、泡杯咖啡读读书,已然过得非常自在惬意。
林熇混迹生意场,虽不比身边那些同类干净良善,但他胜在人长得英俊,也舍得花心思哄老婆,一张嘴甜而不腻,手也勤快。
他得空会帮忙带儿子,还会给老婆亲手泡上一杯咖啡,说公主殿下辛苦了我带小恶龙去游乐场喷喷火殿下好好享受独立王国。
待父子俩回来时,林铮抱着甜筒在啃,必然还有一支草莓味是爸爸买给妈妈的。
桑雪蓓很吃这招,其实不止她,很多女人都无法抗拒林熇这款。
林熇给钱也很大方,但桑雪蓓没什么奢侈的习惯,也不和别的阔太攀比,一家人吃喝用度对林熇来说是毛毛雨。
他给老婆转钱,老婆总说之前的还有很多没用完,等需要时再和他说。
自然也有在桑雪蓓身边吹风的,提醒他林熇这么有钱、人又帅气,别人要排着队贴上来的。
桑雪蓓只是一笑了之,不是她完全不信流言蜚语,而是她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如果林熇是整个星系的恒星,那么她的世界只有一颗小行星那么大,她在这个星球上沐浴他的光芒已经足够,何况她还有个仅属于自己的小卫星。
桑雪蓓开始有危机意识,是从她察觉林熇染上那个,这种发现到印证的过程孤绝且痛苦。
她开始有意存钱,甚至变卖了一些珠宝古玩之类的家当,将小金库藏得隐秘。
毕竟文学作品里的瘾君子大多家破人亡、结局凄惨,她就算不考虑自己,但他们的孩子还那么小,小林铮需要一笔钱好好长大。
桑雪蓓内心的煎熬无法与人言说,她母亲早逝,独自将她养大的父亲近来身体也不好,还有个哥哥……算了。
“我在玄都的确还有亲戚,是我不与他们走动的,六亲不认也没说错。”
林铮说:“我有个舅舅叫桑雪峰,以前在体制内,稳定但收入不高。林熇发达之后他也想跟着挣大钱,林熇给了他个经理做,他辞掉了原工作,在林熇这里动了不少手脚,捞了一些偏门。后来林熇忍无可忍,把他打发到个闲职晾着。他不乐意,让我妈去吹风去闹,我妈不是那样的人,也不想为难林熇。他就翻脸了,说是为了帮妹妹妹夫才放弃原来的好工作,妹妹非但不谢他还合着外人吃里扒外,是个白眼狼。”
“她从小到大一路平顺、心思单纯、与世无争,我想象不出她那时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她无人倾诉,因为我什么都不懂,根本帮不上忙。”
桑雪蓓每日强装欢颜,尽量给儿子营造出一如既往的家庭氛围,抹平丈夫引起的风浪,于风雨飘摇中努力守护他们的家园。
与此同时,她还要拼命说服林熇戒掉那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给他看案例、向他哭求。
林熇自己也懂她说的那些,他也想戒断,但魔掌哪那么容易挣脱,他扒层皮也做不到。
写保证书、赌咒发誓、跪地忏悔,他也是十八般武艺全都来过。
最终目的只指向一个,拿到钱去溜冰。
桑雪蓓不断重复着希望、失望,林熇不断重复着犯错、悔悟,两人陷入了永无尽头的绝望的死循环。
这循环搅起的漩涡像一只夺命钻头,缠扯着他们奔向未知的幽深地狱。
林铮觉察到异样是在五年级,无忧无虑的小男孩对周遭本不敏感,但母亲日益沉默、憔悴、心事重重直至哭泣、绝望、遍体鳞伤。
她说爸爸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爸爸了,他变成了魔鬼。
林熇将公司折腾得七七八八,资产廉价转手,股权低价套现,合作伙伴避他如瘟疫,连从前巴结他的如今也当他是条丧家犬。
如果还有能抠出钱的地方,那仅剩桑雪蓓手里攥着的一点儿。
起初林熇回家找钱会避开林铮,也许是对这福星儿子心怀愧疚,也许是尚存一丝人性未泯,但只要桑雪蓓劝阻他或不配合,就会遭他一顿拳脚。
桑雪蓓害怕林熇会伤害儿子,一次又一次妥协顺从,直到实在拿不出钱来。
为了抚养林铮,远离职场十年的桑雪蓓重新出去找了工作。
她学历尚可,但工作经验留白,年纪也不轻了,能得到的工作机会十分有限。
他们从五六百平的别墅搬进五六十平的出租屋,即便如此,每月租金也要花去桑雪蓓几乎一半的薪水。
母子俩艰辛度日,买超市里打折的食物,衣服只要够换洗就不添新。
林铮也非常懂事,学校的事情从不让妈妈操心,学习成绩优异,放学后会去妈妈打工的甜品屋等她下班,家务也是争着做。
只要林熇不出现,他们的生活依然还算平静安和。
“他不知和什么人在外面鬼混,经常十天半月都不回家,我们都不想他回来。那时候妈妈应该已经不再幻想他能改过了,她全心全意想护我长大。但林熇,他还是要回来的。”
林熇回家要钱,哪怕几百块也行,拿不出或不肯给,桑雪蓓就要挨打。
他已经和那种毫无良知、缺德无赖的混蛋家暴渣男没有区别,任何贬损的词汇用到他身上都不违和。
林铮升入初中,租住的房子就在学校附近。
他差不多能够摸准林熇回来的规律,哪怕林熇故意挑他上课的时间来,他也可以假装去上学然后守在家附近,或者趁下课偷偷溜回去查看情况。
他已经长大了,身高超过一米七,必须能保护妈妈。
乐寻枕着膝盖担心地问:“你能阻止他吗?他听你的话?”
“我回去不是为了阻止他的,”林铮淡然一笑,“我回去,是为打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