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赚钱养家》澜问

36、盈036

　　林家的早餐备得丰盛，明显是照顾了乐寻这个南方仔的口味。
　　他虽然没什么胃口，冲着父子俩的心意和恢复体力的刚需，硬是吃下了半壁江山。
　　林铮都没想到哄他吃饭会这么省事儿，添就完了。

　　老林把餐厨扔给林铮收拾，披上外套要走：“我回所里点个卯，其实就是窝宿舍困觉，下午早点溜回来和你俩一块儿准备饭。”
　　他用手指点点俩男孩：“谁都别想逃避劳动啊！小铮带乐寻去洗洗睡，有事儿等我回来再说。”

　　“你睡我房间，”林铮把简单擦洗过的乐寻领进屋，按到被窝里裹好，“什么都别想，别担心，有事叫我。”

　　乐寻陷在温暖舒适的被子里，露出半张脸，眼睛大得像动物幼崽，巴巴看着林铮。
　　林铮刚一动作，衣袖被他那只伤手轻轻扥住。
　　倒也不是挣不脱。

　　林铮想了想，拖出一床褥子，直接在床垫和书桌之间打了地铺。

　　见饲养员也安稳躺下，幼崽乐寻这才乖乖闭上眼。

　　乐寻很快睡着了，发出匀沉的呼吸，被卷微微伏动。

　　林铮仍然睡不着，尽管大脑已经快宕机了，后台运行不出结果的程序却无法关闭，或许是他不想强退。

　　他悄悄睁眼看着乐寻，这家伙破了相还是挺好看的，有种……破碎感，令人心软。
　　然而这样的他却丝毫不娇气矫情，伤了病了乖乖去治、肯吃肯睡、努力休养，是生命本能的强韧美好。

　　究竟什么样的人生经历，能养成乐寻这样天真又务实、纯粹又圆滑的矛盾体，让他像个漂亮魅惑的谜团，引人想深入其中，拨开看个究竟。

　　熟睡的乐寻翻了个身，扑抱在软枕上，突然轻轻抽噎起来，很是伤心无助。
　　这是梦见什么了？
　　林铮马上撑起上半身，伸手在他肩头轻轻拍着，担心他压到伤臂，又小心翼翼帮他调好睡姿。
　　拍了几下，乐寻安静下来，重新睡成一只乖宝宝。

　　一边看着乐寻，林铮一边在网上搜那女网红的信息，很快找到叫“笑笑姐”的视频号。
　　点进去看，都是些教人化妆、穿搭和做饭的视频，也不是，做饭的应该算反面教材，翻车版博人一笑的。
　　完全是林铮的盲区，自动闭眼那种。
　　她居然还颇有些人气，粉丝七十万，另有笑笑姐的话题转发。

　　林铮好奇屋及乌地点进去围观了，果然她出圈的不是吃饭穿衣，而是……唱歌。
　　那些翻唱的视频，传得分散，流量却不少。

　　林铮找了耳机听。

　　“……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林铮看了眼睡在身边的乐寻，不得不说，这BGM有点应景，感觉出来了。

　　这姐姐如果直播唱歌，应该不止这么点儿粉丝，给哪个乐团签去当主唱也不是没可能。
　　她颜值还能打，或者说美妆拉来的人气多是仰赖这张脸，身材又符合苛刻审美的纤细。
　　外形加声音，是恋爱脑催情神曲的顶配，唱尽人间痴怨悲欢。

　　嗯，长得有点儿眼熟，一时想不起像谁。
　　林铮对自己的明星脸储备很有自知之明，没往深想。

　　院门咔哒一声锁响，林铮蹑手蹑脚爬起来，出去时帮乐寻带上了门。

　　老林回来了，提着两手过节福利，一袋饺子粉、一只杂粮礼盒和两瓶橄榄油。
　　“那小子还睡呢？挺好，连时差都不用倒！”

　　“那个女生，没事吧？”林铮尽量用事不关己的八卦语气询问，和老林一道将食材拎去阁楼拾掇。

　　老林鼻子里一哼：“女生？”
　　他几步跨上铁梯，外套脱了往餐椅里一丢：“那是乐寻他妈。”

　　林铮呆若木鸡，提着米面油忘了放。
　　乐寻的妈？她看着有三十？

　　“三十七，”老林给出答案，“不像吧？”

　　挺像的，林铮终于想起她长得像谁了，像乐寻。
　　原来他们是母子，乐寻保护的是母亲，才不是什么网红。

　　老林挽起袖子动手干活儿。
　　“跟姐弟俩似的，换谁也看不出来。”
　　“愣哪儿干嘛，过来帮忙，晚上喂他吃顿好的。”
　　“他那妈也不靠谱，孩子带孩子，这么些年，他活过来不容易。”
　　“哎？这等着绞肉馅呢，你把面包机搬出来做啥？”

　　林铮脑袋木木地疼，睡眠不足的后劲儿骤然来袭。
　　“他妈妈……怎么突然来丹旸了？”
　　如果乐寻事先知道，应该不会往青湾白跑那一趟，又马不停蹄往回赶。

　　“他妈叫乐欢，常用名乐笑笑，十五辍学，十九生了乐寻，二十来年干过最正式的工作就是现在，短视频主播。”
　　林乐山边忙着备年夜饭，边和林铮讲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乐笑笑来丹旸没有提前告知乐寻，因为她来见的人最先不是儿子，而是个网恋数月的‘男朋友’。

　　那男的网上骗财骗色经验丰富，惯会捏情殇人设，再表现出蛋蛋忧伤里的真挚专一，把‘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恋’演绎得活妥妥，堪称‘恋爱脑收割机’、‘空寂冷电暖气’。

　　乐笑笑原本有个交往着的男朋友，前段时间分手了，空窗期，这陪聊的顺势上位。
　　长线钓鱼积累起的信任，终于到了收网时刻。

　　男的称自己有股票内幕消息，稳涨不赔。
　　乐笑笑于是转了二十万过去，让他代买操作，赢了给他抽成，亏了算自己的。
　　她还留个心眼，把转账和聊天记录截屏保存了。

　　这笔钱转过去，男的的确投入股市，那只股票也的确够劲，八个涨停，收益已经高过了本金。
　　乐笑笑见好就收，让那男的抛空套现，还承诺给对方三万辛苦费。

　　男的满口答应，却舍不得松口这块肥肉，他自己没钱加仓，只能用别人的钱加杠杆。
　　没曾想的是，股市变天如变脸，这只妖股疯涨之后就是暴跌，套在手里丢都丢不掉。

　　男的这时候慌了，二十万只剩五六万，就算扣除他那三万辛苦费，也要还乐笑笑三十七万。
　　他上哪儿弄这么多钱？！
　　唯有重操旧业这一条路了。

　　他将乐笑笑剩下的几万块拿去赌了，不出意料地输了，血本无归。

　　于是他一边在网上哄乐笑笑说钱已经到手了，四十万他一分不少都会转给她。
　　男人怎么能拿女人的钱？
　　朋友间帮个忙的事儿，举手之劳，哪能要辛苦费！
　　一边又骗她说自己经营的公司接了笔大单子，垫款高得有些周转困难，先借她这钱应个急，回头按银行一年期贷款利率翻倍付她利息。

　　乐笑笑对他长期营造的虚假人设尚有些信任。
　　在男的邀他到丹旸游玩并收钱时就没很防备，心想着自己还能顺便陪儿子过年，给他个惊喜。

　　她完全没想到赌狗男把自己卖给了债主，一女二吃的平账模式，人财通收。
　　跟人家玩了两天，钱还是没拿到，乐笑笑有些寻思过味儿来。
　　她想抽身，已经身不由己。

　　乐笑笑从小混社会，惯对警察没什么好感，报警既没证据也不是她首选。
　　乐寻第一次打电话给她时，她正被那俩男的困在KTV，只好匆忙挂线。
　　后来他们居然给她下了药，直接往小旅馆带。
　　乐笑笑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和对方拖延，找到机会给乐寻发了个定位。

　　乐寻找到他们的时候，乐笑笑已经人事不省，万幸他没来迟。
　　怒极的乐寻和被坏了好事的俩人打起来，旅馆老板报警。
　　警察到的时候，那俩已经倒了一个。
　　要不是警察拉得及时，另一个也得躺进医院。

　　“臭小子也是死倔，胳膊断了都不吭一声。”老林说，“你带他做那验伤我看了，别地方都没大碍吧？”

　　林铮缓缓切着菜：“检查时他自己进去的，不让我陪着，都是软组织伤，能养好。”

　　“细胳膊细腿儿的，还挺会打架！”老林说这话时，透着诡异的骄傲。

　　林铮把菜碎和进肉馅里，沉声问：“你认识他们很久了吗？”

　　老林揉面的手陡然一定，少顷又用力揉起来。

　　“你认识他爸吧？”林铮逆时针搅着肉馅，“他说他爸是个混混，给人砍死了，挺活该的——”

　　邦！面团被摔在面案上发出震响。

　　林铮下意识往楼下瞥去一眼，有点儿不希望乐寻被吵醒。

　　“他一个毛头小子，骨头还没长硬实，知道什么！”
　　老林转过身去，背对着桌子洗手，洗了一阵又转回来接着揉面，揪面剂、擀饺子皮。
　　“你等会儿开我车，捡做好的，给他妈送点儿。乐笑笑需要留观四十八小时，乐寻伤这样也不方便陪护，他都交了护工的钱了。”

　　乐寻来之前充了不少押金，交的最高一档护理费，这林铮知道。

　　“他爸是谁？”

　　老林手一滑，饺子皮擀偏了，椭圆的饺子皮被拍到林铮面前：“你又想知道什么？”

　　林铮捡起饺子皮摊在掌心，填一勺馅料，仔细将它捏成元宝形，放在一堆月牙之中。
　　“您对乐寻特别关心，尤其在来了丹旸之后，也许在之前您就知道他的存在。”
　　“她妈妈是青湾人，年龄比您小很多，也不是您中意的类型，但您似乎对他们家情况非常了解。”
　　“那说明，您可能最先认识他父亲。”
　　“您很反感对他父亲的负面评价，也许您熟悉的那个人是很好的人，甚至和您称得上朋友，否则不会关照他的遗孀。”
　　“警察的朋友，混黑/道的好人……我只能猜到一个可能。”
　　林铮的确聪敏过人，但老林的这个秘密偷藏太久了，若不是作为他信任的身边人，林铮也很难窥到破绽。

　　老林用沾着面粉的手点了一支烟，坐下来慢慢抽，细碎的粉末偶尔被手指神经质地抖动震落。

　　“我仔细查阅过十三年前洪进江案的始末，”林铮沉着声，小心翼翼，“常军是洪家的马仔，而洪进江能在青湾横行多年，头上一定顶着大伞。恰好他风光的那几年，庄明理任青湾县委书记。”
　　“所以……常军，是真名字吗？”

　　老林沉默着，用指尖蘸了热茶，在木桌上写下两个龙飞凤舞却了去无痕的字，然后他将抽了半截的香烟戳在一个面剂上，竖在名字下面。
　　“你真想护着那小孩儿，就别乱猜。”

　　林铮牢牢记下了走笔的轨迹，他熟悉老林的字，在脑海复盘几次，划出清晰的笔痕：长君。

　　那一刻，林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说不出是悲伤还是喜悦，悲伤，是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在逝去多年后仍在这世间留下的美丽伤痕；喜悦，是乐寻不必像自己一样背负不属于他的耻辱。
　　他身上流着英雄的骨血，他生来就值得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