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赚钱养家》澜问

37、盈037

　　乐寻是给一声爆竹惊醒的，睁眼时天光已西斜。
　　林铮的铺位上没有人。
　　小院儿里静谧安逸，门窗都贴上了大红的对联和福字，很喜庆。

　　他的右手很疼，但只是疼，这没什么，他既暖又安全，别无所求。
　　他还有些担心乐笑笑，不知她睡醒后是不是也觉得温暖和安全。

　　乐寻披上外套起床，他吊着手，穿衣服不太方便。
　　桌角放着一杯水，触碰仍是温热的，如果不是刚倒上不久，就是被按时更换过。
　　乐寻端起来一口气喝光。

　　他推门出去，爬上阁楼找人。
　　半路已经闻到了炖肉香，脚步加快又放慢。

　　父子俩正在配合着包饺子，老林呼隆呼隆擀皮儿，林铮安静包馅儿。

　　见他上来，林铮赶忙关好门隔断冷风：“衣服扣好。”
　　他意识到他的手不方便，放下包一半的饺子，过来帮乐寻套好衣袖，重新固定住手臂。
　　摆弄中他的手指碰到他的，像放了簇小朵的烟花。

　　乐寻有些难为情，转头偷看老林。

　　老林则抽了纸巾，低头胡乱在桌上擦了几下，捡起一截烟头塞到嘴唇叼着，又觉得不妥，把烟掐灭丢掉。
　　“醒了？自己看看能忙点什么？弄好了吃饭看春晚。”

　　“哦对了，你妈她没事，比你醒得早，午饭是护工帮忙买的，医院伙食还不错。等会儿我让林铮过去送点儿，你知道她爱吃什么，你俩看着办。”
　　老林一副甩手掌柜模样，扯掉围裙擦擦手：“我去打两把牌歇歇乏。”

　　“谢谢林所，”乐寻乖巧给警察叔叔行礼，跑去水池边，“我会炖鱼。”

　　老林大步流星下楼去，林铮过来拉开乐寻：“快弄好了，不差你这一手。你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省得他担心。”

　　“等会儿，不用麻烦，我去就行。”乐寻尴尬地抠了抠石膏。

　　林铮摆好饺子，起锅炒菜：“你怎么去？等公交还是走路？”

　　乐寻跨坐在椅子上，垫着下巴看住林铮背影：“我一只手也能骑车的，表演给你看呀？”

　　“路上雪还没化，你打算直接去住院吗？”林铮嗓音像落下的雪，凉却温柔。

　　乐寻埋着脸偷偷笑：“不打算，那还是不要送了，林叔说医院伙食不错。”

　　林铮：“……”好感人的母子情。
　　可这的确也很乐寻，他看似和所有人都笑脸相迎、熟络交好，其实并不与任何人真正亲近。
　　他那稀里糊涂把他带大的妈，也只多了一层血缘关系，他并不依赖她，不止经济，还有情感。

　　林铮现在有些理解乐寻为什么执着于赚钱了，那是他的求生本能，也是他保护家人的壁垒。
　　等他回过神来，指尖已经几乎擦碰到乐寻脸上的伤口。
　　林铮慌乱收手：“还，还疼么？”

　　乐寻歪仰着头，笑看着林铮：“都没碰到，怎么会疼呢？”
　　语气带一点小失落。

　　林铮转过脸，露出一只泛红的耳垂。
　　他默默将烧好的菜和一碗蒸饺逐样装进餐盒封好，决定还是去给乐笑笑送饭。

　　这会儿突然有人大力拍院门。

　　林铮和乐寻挤站在铁梯上向下看时，老林已经出来开门了。
　　是闪送小哥，递来一只大纸箱。

　　老林举着五彩缤纷的纸箱冲两个男孩晃晃：“鞭炮！”
　　woo~
　　乐寻跳脚欢呼，稳重的林铮也笑起来。
　　男孩子们果然很容易讨好。

　　“喂！小哥留步！”
　　乐寻摇着那只好手大喊，然后跑回厨间取出要送给乐笑笑的餐包：“加个顺风单吧。”
　　他付了跑腿费和一笔很有诚意的打赏。

　　天黑透，村里家家户户亮起灯光，有的还在院子里挂了灯笼。站高处看去，一幅新春画卷自脚下铺开，人也在画中。

　　一道道菜肴和饺子摆上桌，香气缭绕、热气腾腾，很是过年那味儿。

　　林铮将笔电连上音箱，摆在厨台上播放贺年节目充当气氛组，欢快的背景音衬着主持人喜庆的台词，屋里瞬间热闹起来。

　　三人落座桌边，林铮挨着乐寻，老林坐对面儿。林肯和他的餐盆也搬了上来放在桌脚旁。

　　简约质朴的斗笠吊灯洒下暖黄光晕，映得菜色润泽、颜面温煦。

　　本来挺家常一情境，三人一狗却有着各自的生疏，一时间除了绕腿撒欢儿的林肯，全都尬在那儿。

　　乐寻试探地看了眼林铮，拿起啤酒给老林的杯子甄满：“林叔，谢谢您和林铮哥，收留我。”
　　“平时林铮哥也帮我挺多的，”他又给林铮倒了一杯，望向他的眼里盛着滟光，“谢谢你哦——”

　　林铮~哥，你~哦。
　　听起来好受用。
　　林铮抢着往乐寻杯里倒了石榴汁。

　　老林很有家长范儿地清咳两声，又马上嘿嘿着破了功：“这么好的俩大小子陪我老头子过年，心里美啊哈哈哈！”
　　“乐寻，小寻，别拘束，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爷儿仨边吃边聊，有乐寻在的饭局，永远不会冷场，他一会儿扔一个包袱，比春晚小品还精彩，哄的老林笑逐颜开。

　　“诶今天这鱼我得多吃点儿，大厨轻易不给做！”
　　老林夹了一筷子炖鱼入口，咂摸咂摸：“好吃，好吃！但和上回的味儿不大一样。”

　　林铮笑：“乐寻炖的。”

　　所以上回不是他炖的？老林一脸疑惑，看看事不关己的这个，又看看心虚讪笑的那个，感觉他俩有点不对劲。

　　一顿年夜饭吃足两个小时，这对平时炫饭一个比一个快的学生党、社畜和警察来说，绝对是细嚼慢咽的享用式一餐了。

　　只是林铮发现，老林后面时不时沉默和走神，有时看着乐寻，视线却穿过他不知投去哪个遥远的时空。
　　林铮于是找补着陪乐寻聊天，让他以为这种状态是老警察日常，没什么特别。

　　也许老林和他一样，整晚都被那个叫“长君”的名字笼罩着，而乐寻便是他留在世间的一缕英魂。

　　老林搁下酒杯，拢了拢外套站起身：“你俩好好玩，我吃美了，回所里看看，也让那帮小年轻回去陪家人吃顿饺子。”

　　林铮对此习以为常，能从头到尾吃顿年夜饭，他们就算在一起过年了。
　　“我送你去。”

　　“我送吧，”乐寻抢着撂筷，“林铮哥也喝了点酒，我一滴没沾，这手不耽误开车，我技术……还行。”

　　老林心里简直比热饺子就烧酒还暖烘，摆手往下压：“本所有人接了，车在路口，你们告退吧——”

　　大学城算郊区，不限放，外面路上已经四散了一层爆竹皮，陆续还有村民带着小孩出来放炮，络绎不绝很是热闹。

　　老林经过一柱‘火树银花’，边走边扭头回看自己家。

　　乐寻正站在铁梯上摇着一支仙女棒，见老林看过来，摇得更欢快了。

　　丝丝银光映亮了少年如月的脸。

　　林铮站他身边，将缠绕在铁栏上的‘三千响’点燃，噼里啪啦的脆响霎时震彻小院，回荡在街巷。

　　老林看得太专神，踢到雪堆绊了个踉跄，这才转回头，自嘲地嘿嘿笑起来。

　　臭小子！这是把他当‘年兽’赶呢？

　　林铮和乐寻又玩了一会儿鞭炮，乐寻利用这短暂的社交机会，成功结识了邻居二大爷家的小孙子等一众学龄前儿童，交换到三只‘小飞机’和两盒‘摔炮’，一路从村口小卖部摔回家。

　　晚上九点多，饭也吃了、鞭也放了、狗也睡了……俩大男孩窝在屏幕前看春晚，看得哈欠连连。

　　“网站零点上。”

　　“嗯，时间还早。”

　　“你困了先去睡，到时候我叫你。”

　　“才不困，我睡了一天了，又不是猪。”

　　“哦，还有什么动物能睡一天？”

　　“很多啊，有的能睡一冬天！”

　　晚会里，魔术师在变魔术，又是观众铺垫，又是嘉宾配合，繁琐得很。

　　“你在看什么？”林铮瞄了眼乐寻的手机，“很有趣吗？”

　　乐寻连忙转开屏幕，摇头：“没有，随便看的。”

　　“那我给你变个魔术，”林铮说，“成功了的话，就也给我看看。”

　　乐寻来了兴致，手机扣在小桌上：“好呀好呀。”
　　然后乖乖坐等，眼睫一眨不眨盯着林铮。

　　林铮在电脑上一顿敲敲打打，屏幕上的光在他脸上变幻莫测，真就生出几分神秘感来。

　　忽然，电脑发出一声尖叫，乐寻险些从豆袋沙发里弹射起飞。
　　确切说，这叫声不是电脑发出的，也算不得尖叫，只是前面搞气氛音量开大了些。

　　林铮转过屏幕，上面播放的正是和乐寻手机里相同的直播内容。

　　乐笑笑身穿粉蓝条的病号服，怀抱不知从哪找的一把破木吉他，盘膝坐在病床上，正在边弹边唱：
　　“啊~呀呀~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城门还不开……One night in……”
　　一把嗓音凄怆哀绝摧心肝，又洒脱不羁摇滚风，矛盾到绝了！

　　一曲唱罢，留在医院过年的医护和病友都啪啪给她鼓掌，吆喝着“再来一个”！
　　病号们的推拉餐板和床边，堆着花生瓜子砂糖橘和五颜六色的袋装零嘴儿，开联欢会似的。

　　乐寻默默捂脸。

　　林铮笑着说：“这个比春晚好看多了。”

　　“谁想听阿媚唻？《趁早》送给你呦！”
　　乐笑笑伸手前指，同时晃着脑袋打拍子，散开的半长卷发拂在肩头。

　　一位坐在轮椅里挂着水、高寿到辨不清是老爷爷还是老奶奶的长者，愉快拍起巴掌，掉光牙齿的嘴巴笑皱成一朵花。

　　“……如果你不想要，想退出要趁早，我没有非要一起到老……”
　　乐笑笑中气十足，指间乐声流畅。

　　小护士们像听演唱会一样，身体彼此依偎，随着节拍轻轻晃动。
　　病房门口还倚着位拄拐的大哥，正扒着开心果往嘴里丢。

　　“如果这就是爱情！”

　　“Beyond，会吗？”

　　居然还带点唱的，乐笑笑来者不拒。
　　她那歌单储备乐寻是知道的，歌词能记全的可以循环三天三夜不重样。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粤语都整起了。Oh my dog！

　　乐笑笑凭借一己之力，愣是将医院内科变成了精神科，直播间打赏也刷得呼呼飞起，还涨了几千粉。

　　乐寻暗搓搓蹭过去，想关掉电脑，就算关不掉画面，关掉声音也行。

　　倏地，他手心一重，被林铮握住了。
　　“这首真的很好听——”

　　房内空间狭小，从床边到桌边隔着一张地铺，落脚的地方不大，乐寻又吊着一只胳膊不容易保持平衡。
　　被林铮这么一拉，他脑袋有些懵，分不清究竟听乐笑笑开演唱会和跟林铮牵手哪个更尴尬。

　　进退维谷之际，乐寻脚下一绊，身体向右歪倒下去。
　　他右手不能支撑，下意识降低重心跌坐，咚就落在林铮腿上。

　　林铮也恰好做出保护的姿势，伸手将他圈住。

　　于是，关于哪个更尴尬的问题，立见分晓。
　　那当然是乐寻坐进林铮怀里，还保持姿势坐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