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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盈0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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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寻在年二十九回到青湾,小镇上年味儿比大城市浓重,傍晚时分沿街的集市仍开着,软侬乡音随着烟火气飘漾徘徊。
行李箱拖过石板路发出轰隆轰隆的震响,乐寻随身衣物不多,但一路买了好些年货,箱子里装不下的堆在箱子上,背包里和手里也扛提一些,好像这样才有回家团聚的感觉。
天色渐暗,青水河静静流淌,河面上倒映着两岸砖木结构的古朴廊屋,偶有一道石拱桥跨在河上,成就了一幅天然的南乡水墨风景画。
远天的云低低悬着,透出落日的彤辉,将依然苍翠的树冠渲染出朦胧秀美。
这就是大城市人向往的小桥流水、诗情画意吧。
乐寻留心看着门牌,乐笑笑年初时搬来这里,他还是第一次来,路有点生。
以前他们租住在旧城区的一栋老楼里,环境自然没有这边恬静浪漫,乐笑笑在家录视频都能顺便直播隔壁吵架。
后来他们手头宽裕了些,乐寻让她换个住处,她就看中了这片网红聚居地。
好像……还挺不错。
7-103
乐寻上前敲门。
这里是间两层小楼,一楼亮着灯,里面有人。
稍歇,门被打开,谈笑声和火锅的热气一齐扑面涌来。
“找谁啊?小帅哥。”盛夏打扮一姐姐用手指抹了下嘴角的酱汁,上下打量乐寻。
乐寻说:“乐欢在吗?”怕外人搞不懂,他特意报了乐笑笑的大名,租房时身份证上的那个。
“乐欢?”人家满脸困惑,又仔细看看乐寻,“找笑笑姐吧?你是她弟?长挺像的。”
弟?乐笑笑说她有个弟?行吧。
乐寻默认似的笑了下,腼腆得有些清纯:“她在吗?”
屋里有其他人往门口看,男男女女,还有一花臂大哥,围着吃火锅,旁边桌上丢着推散的麻将牌和筹码币。
乐寻没看见乐笑笑。
乐寻不太自在,这乐笑笑租了个什么破地方,比睡大街还热闹。
女人惊讶得略显夸张:“她说不在这里过年,出门了呀!你不知道?前天走的。没错,是吧?”
她又回头和一个硅胶脸求证,对方连连用下巴戳胸口,还招呼乐寻进去一起吃饭。
“不骗你,她住楼上,灯都黑着,门也锁了,不信你可以上去瞧瞧。”
“不用了,谢谢。”
乐寻拖着行李退出来,抬头看二楼,的确漆黑一片。
暂时也没地方去,他沿河走了几步,停下,坐在临水的石阶上。
拨给乐笑笑的第一通电话占线,自动挂断了。
他追了个消息过去:“在哪?”
没回。
乐寻并没有很担心,他这个妈既不稳妥也不靠谱,但三丈软红尘里滚了这些年,没吃什么大亏,还把个孩子囫囵拉扯大了,勉强算独立女性。
要是她在感情上能再独立一点儿,就更好了。
乐寻心里补充,男女感情,母子情上她倒是独立得很,信儿都不给一个说走就走。
镇上不缺临时住所,民宿酒店一大堆。
乐寻不着急,靠着行李箱玩手机。
啥?
林铮和钟二在搞基!
乐寻惊跳起来,差点儿跳进河里。
连乐笑笑没回消息的事儿都吓忘了。
他给钟二打电话,钟二接得挺快,乐寻激情输出:“你特么是不是有病?!”
钟二如果不是故意惹火烧身,冻死他他都不会穿那条零售价两位数的裤子,这逼绝对是诚心搅局的。
“哈哈哈哈哈,”钟二狂笑,快要爽断气了似的,“你先问林铮去,问他有没有?”
“神经病!”乐寻将脚边一块石头踢进河里,“你看出来照片拍的我,干嘛还穿我同款啊?!”
“你让买的呀,”钟二有来有回,“你让穿的,你说让我穿你回避。”
乐寻:“我故意不穿好吗?你有病啊主动蹭上去碰瓷!林铮被你害死了,他那人很要脸的。”
钟二:“我就不要脸吗?”
乐寻:“要脸你还穿裤子!”
钟二:“不穿裤子才不要脸!”
乐寻:“神经病!疯死你!人家计算机系草学霸,现在被传和你搞不正当男男关系!”
钟二:“那也是他高攀!”
乐寻:“攀个屁!”
钟二:“和我传,你着什么急?你是觉得林铮和你传才正常?”
乐寻:“……”
钟二:“要不是他也穿了照片上的衣服,别人能发现是他吗?我替你挡枪你不谢我,大过年专门打电话来找茬!你怎么不去骂林铮?!”
乐寻:“……”他的确不好意思和林铮讨论搞基这件事,尤其在‘色/诱’‘未果’之后。
钟二:“不是给老子磕头拜年就别打电话!”
乐寻:“……”
乐笑笑打过来,乐寻挂断钟二那边。
钟二:我CAO!老子让你挂了吗?个死小月!
“你去哪儿了?”乐寻委屈巴巴。
“嗨呀儿子,”背景音嘈杂,乐笑笑很开心地说,“我在丹旸!哈哈哈,有没有很惊喜?!”
乐寻拄着腮坐河边,想跳。
“妈妈和朋友吃个饭,明天去找你。”乐笑笑忙不迭似的,“先挂了宝宝,明天联系!”
乐寻捞了捞噼啪往地上掉的年货礼盒,打开手机默默订了回丹旸的机票。
红眼航班,六折。省点儿是点儿,回头给乐笑笑换个好住处。
距离登机时间还早,乐寻拖着行李去了早前住过的旧城区。
坡坎市场拆迁好几年了,现在那里建了个集成电路产业园,十字坡路口的小摊贩只在公务人员下班后才出摊。
年根根公司放假了,路过的人少,摆摊的更少。
米糕爷爷的米糕车果然支在那里,老头戴着一顶瓜壳帽,穿洗旧的白围裙,胳膊上永远罩两截套袖。
没有客人,他就坐在热锅蒸起的白雾里,像个乔装下凡的老神仙。
乐寻走过去,敲了敲防尘的玻璃罩箱,用乡音叫:“红枣、蜜杏、花皮豆,每样俩,多加桂花糖。”
老头抬起眼,盯着说话的顾客看,浑浊的眼珠泄不出情绪。
然后他缓慢起身,腰背和腿有些僵硬,手上仍是重复千万遍的灵活,起糕、装盒、舀糖。
乐寻把年货往推车上堆,一盒一盒,除了桃胶燕窝固元膏,全都卸货了。
完事儿接过米糕,大口往嘴里炫,又香又甜,和小时候一个味儿。
“吃慢着,不饱管够。”
老头坐回板凳上,佝偻着背在货箱里摸索,摸出一瓶AD钙奶递过来。
乐寻眼睛潮湿,咕哝了一句:“咩耶吸管。”
他五六岁时,也在年根根跑出来,太饿了,想买吃的。
那时乐寻手里紧紧攥着从床头柜缝隙抠到的两枚硬币,总共一元五角,脚上穿着露趾的塑胶拖鞋。
他走了很久,才遇到自己买得起的食物,一元五一只,五元四只。
“一只糕糕,”他踮起脚,将硬币放在推车搁板上,生怕摊主不肯卖还轰他走开。
摊主爷爷探头看了眼这小不点,像被弄脏摔破的精致漂亮娃娃,大眼睛正盯着玻璃罩箱,在三种口味间艰难抉择。
“最甜的,可以咩?”
老头给他装了三只,淋了满满桂花糖:“吃慢着,不饱管够。”还从钱箱底下摸了瓶AD钙奶递给他。
那晚也是没别的客人,乐寻坐在推车搁板上吃完了三只米糕,又吃了三只,喝光了钙奶。
米糕爷爷蹬着车子送他回家,还把剩下的米糕都送给他。
那年初一,卖米糕的老头身边多了个帮手,五六岁的男孩刚能从推车上露个头,已经会麻利地收钱找零了。
那时他吃糕喝奶,从没计较过有没有吸管。
乐寻吃完糕,手往蒸锅比划一圈:“我全要了,你早点回家咩。”
老头掀开锅盖,仔细将剩下的糕装好,递给乐寻,又塞了他一瓶桂花糖。
乐寻的随身行李成功瘦身,不用托运,提着上了飞机。
¥¥¥
年二十九,该买的年货林铮都备齐了,万事俱备、只差老林。
林铮不敢太乐观,毕竟老林很可能将除夕夜值班的重任安排给他自己。
因此当林乐山不到晚六点便出现在小院里时,林铮连等下要弄什么菜都忘记了。
老林有些嫌弃地瞥了眼厨台上的菠菜和拉面,挽起袖子哗哗洗手:“鱼和羊排不是买好了么?做个硬菜预热一下。”
“你下班了?”林铮仍不敢相信。
“五点,到点就走。”老林还挺骄傲,把面条收回冰箱,蒸上米饭。
林铮从他手里抢救下多宝鱼,换成羊排:“这条鱼留在除夕年夜饭吃,年年有余。”
老林嗤笑一声:“臭小子,还挺讲究!”“上回炖那条鱼,真下饭,明儿个咱还吃那样的。”
“我试试吧,”林铮心说,就算乐大厨亲自上阵,都未必记得他自己上回放过什么料,何况……
乐寻现在千里之外呢,连彼此感受到的气候、风景都完全不一样。
老林继续逗他:“怎么叫试试呢?跟我面前还这么谦虚!咱家小铮做对过的题就不会出错,错过一次的题就不会错第二次。这是你高二那年家长会,你老师当着全班家长夸你的,听得我那叫一个……骄傲!”
他俩一个预热烤箱,一个给羊排刷酱料,相谈甚欢、配合默契,画面堪比新年宣传片。
如果谁都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这对“父子”间隔着血缘和仇怨的沟壑,又生生被双方用心血填平了呢。
“剩下的我来弄,”林铮说,“你好不容易休个假,去歇会儿吧。那个,你明天是休假吗?”
“答应你了,说到做到。”老林甩手开溜,嘿嘿一笑,“我借你电脑玩会儿纸牌,帮我输个密码呗。”
林铮微微吃惊,他没想到老林还有空上网搞休闲:“开机密码是814,我占着手,你自己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