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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盈0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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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铮来得不早,等得也不短,正是客流小高峰,他一碗素面占了个桌儿,吃老长时间。
旁边翻两回台了,传菜小哥看他眼神越来越不对,但林铮心态好,越吃越慢。
过了九点客人渐少,空位渐多,林铮又要了瓶冰红茶。
他不喜欢喝碳酸饮料,就摆那蹭座儿用。
被小火慢烤了三四个钟头,乐寻穿着短袖也是正面半熟,不知怎的后背跟着灼烫起来。
他趁单少歇口气儿,无意中一扭头,正对上林铮的视线。
林铮朝乐寻挥挥手。
乐寻口罩上一双眼睛笑了,他喊传菜那个来替他,扯下手套朝林铮走过来。
“什么时候来的?”乐寻坐在对面的塑料凳上,口罩也拉掉,鼻尖儿噙着汗。
林铮拧开冰红茶递过去:“来一会儿了,吃了碗面。”
乐寻咕咚咕咚干掉半瓶:“来串儿店吃面?”
他扭头喊:“水哥,来点儿牛和羊的,还有素串儿。”
“等着,”那边应得懒洋洋。
“你好像不太吃奇怪的肉,内脏脆骨那些,这里肉是好的,放心吃。”
乐寻记得林铮在如意廊,是吃素最多那个,可能健身的都比较注重营养均衡。
串店的老板过来,拍拍乐寻肩膀:“辛苦了啊!这你朋友吧,吃什么自己拿,我请客。”
“你吃的什么面?”乐寻看向林铮的碗底,只剩一些飘着葱花的汤,“我也要一碗这个,你着急回家吗?”
林铮说:“老林不在家。”答非所问,像在抱怨,又像暗示。
乐寻没多想,烟熏火燎一晚上,肚子很饿,口鼻发腻。
这活儿就这样,戴口罩也不管用,吸进去的全是油烟子,有职业伤害,还累,要不怎么给钱多呢!
老板倒是大方,送的面还配凉菜拼盘,加上满满一盘荤素烤串儿。
乐寻示意林铮:“你尝尝。”他自己却没动,挑起面条呼噜噜吸着。
林铮看他吃。
乐寻突然停筷,左右闻闻自己衣袖:“我身上……是不很味儿?忘洗手了。”
他搁下筷子,跑去店里洗手,出来时换了件皮肤衣,白T恤随意拎在手里。
“没味儿,你快吃吧,凉了。”林铮说。
他觉得乐寻身上其实有股涤洗多次的纯棉织物被太阳晒过的味道,很难用嗅觉归类,更像感觉。
他那天晚上就感觉到了,现在也感觉得到。
乐寻把T恤掖在后腰,坐下继续吃面:“我换掉了,你当然闻不到。”
他看林铮撸串像在吃法餐,过于慢条斯理,和路边摊风格不搭。
“这个配点啤酒才有感觉,你喝吗?”
“还敢喝?”林铮反问,眉眼带笑。
乐寻白他一眼:“我酒量也不是特别差,一……半瓶啤酒,肯定没事。那天两掺了,是意外。”
“你喝的话,我可以陪你。”
乐寻想起他那句‘老林不在家’:“算…了!明天还要上课。”
“你在这儿兼职?”林铮问。
乐寻:“临时工,原来那个过节回家了,我就来顶几天。”
林铮:“看你业务挺熟练的。”
乐寻:“当然!我学什么都挺快,除了…你们那个计算机编程,好难,上学期差点不及格。让我用用还行,编程那哪是普通脑子能编的?比高考作文都难编!”
他俩边吃边聊,意外挺和谐。
乐寻觉得林铮这人看着像带刺那种,轻易触碰不得,最好保持安全距离。
他看人一向很准的,现在还是这么觉得。
但带刺有带刺的好处,对方的界限感比他还强,不会问出‘你为什么过节不回家’或‘你各种搞钱是因为缺钱还是财迷’这类的问题。
“林肯喜欢吃哪种粮?我知道一家宠物食品店,代销的进口货能保真。”
聊爱宠永远是安全话题,乐寻假想自己再次带着饭饭出现,让狗子摇着尾巴叫爸爸。
“他不挑食,有时也跟着我们吃一点加餐。”林铮随口答,“比如…玉米,他挺喜欢煮玉米粒的。”
“玉、玉米?”
所以那个玉米粒是林肯吃的?乐寻求生欲拉满,两眼放光。
林铮视线飘开,又低垂下头,却压不住扬起的唇角。
玉米粒装在饭碗而不是狗碗里!乐寻觉察自己上当了,林铮在逗他,重点是他无法反驳!
玉米是他吃的,篇儿也是他翻的。
界限感林铮是没有的,他只有刺儿!
乐寻在心里默默收回刚刚对林铮所有的正向评价,除了…长得还行。
“你回……那个家住?”乐寻吃饱了,问林铮。
林铮懒洋洋慢动作起身:“嗯,我只有那一个家。”他还抻了个差点儿露腹肌的懒腰。
乐寻及时勒住视线,掏出手机去扫路边的单车:“那我回学校了,天一冷,宿管大爷的起床气特大。”
你管刚睡下被吵醒开门,叫‘起床气’?林铮服气这断章取义。
他也扫了一辆单车。
降温了,夜风像温柔的钝刀子,刺破衣服割进骨缝里。
两人并排骑得慢悠悠,可能觉得速度快风大更冷。
乐寻穿太少了,皮肤衣的作用无异于因纽特人光着膀子住雪屋,聊胜于无。
轻薄的衣料贴上他削薄的身板,美则美矣,的确挺冻人。
林铮探究的语气:“你冷吗?”
仿佛输入一串查询指令,没啥感情色彩,只等对方output。
远离灼人的烧烤架,乐寻觉得自己一张嘴能喷出白气来,他根本明知故问。
“你要把外套给我穿吗?”
他可不是老实的计算机,他是正儿八经的人类智能,不想回答时连个错误答案都不给。
林铮倒是很可能被电脑感染了‘一根筋病毒’,他突然两手撒开车把,解了自己夹克的拉链。
乐寻看呆了,这人居然还会杂技!
撒把骑车他也可以……五秒钟吧,就没有林铮这么稳,连拐弯儿都不耽误。
自行车摊上他也觉得自己长得啰嗦了,兴许再少个轮儿他照样走起。
愣个神的工夫,林铮将夹克递过来。
乐寻惊得一抖,好像林铮不是递来一件衣服,而是踢来一脚。
他险些复刻了中秋夜的遭遇,人仰车翻。
然而,林铮眼疾手快地帮他拉稳了车把。
没错!这真的是杂技。
林铮在一秒之内将夹克挂在了乐寻的车把上,并帮他顺正了歪扭的车身,同时保持四平八稳匀速前进。
“给你穿,穿吧。”
穿你个鬼啊——
“不不不,不用!”乐寻惊出结巴了,“你,手拿开,衣服……把衣服拿走。我前面拐了,不同路。”
林铮收回了手,衣服还挂在乐寻车把上,被风一撩一撩,将来不及散尽的体温拍在乐寻手背上。
“我去北操夜跑。”林铮说。顺得不能更顺。
乐寻干脆把衣服丢回给他:“多老晚了你还跑步?”
“我不用受起床气,”林铮又撒开车把抖了抖衣服,“真不穿?”
乐寻回他一个白眼。
“不穿你问我要!”林铮抱怨的语气不甚明显,反倒有些无辜,将衣服重新穿回去。
乐寻像被反咬一口似的,说不出哪儿疼:“我哪要了?那是疑、问、句!”
“噢,”林铮还是那种AI语气,得出结论般陈述,“你在逗我。”
乐寻:懂懂懂,你在说我撩骚,是我的错!
他脚下猛踩,加速到八级大风,飞驰进入校园。
这人刺儿太长了,远离远离。
乐寻一口气跑上五楼,进了宿舍还在惯性跳脚。
超冷,超冷,超冷……这天儿夜跑的人,绝对跟自己有仇!
张三正站衣柜前抻他旧外套上的褶痕,见乐寻冲进来,往他身后看:“有狗追你?”
“这天是真的狗!冻死我了!”
乐寻跳进卫生间,打算洗个42度热水澡。
洗过澡,乐寻彻底回暖,旧T恤松大的领口露出粉白皮肤,浴巾顶在湿漉漉的头上,从杀气腾腾到热气腾腾。
长假最后一晚,宿舍楼比以往热闹,走廊里刚回校的和串门子的唠成一片。
他们屋闹中取静,就剩乐寻自己,张三也不知串去哪屋了。
大杜得跟女朋友谈到宿管大爷拎起锁头棒打鸳鸯才进门,钟二离家近可能明早回。
乐寻看了看虚掩的房门,又看了看通向阳台的拉门,反手把灯关了。
他蹑手蹑脚跨出拉门,往北操场望去,眼睛来不及适应黑暗,看不清跑道上有没有人。
乐寻洗澡挺快的,前后也就十几分钟,够林铮跑个迷你马拉松了。
跑完走人了?
乐寻揉揉眼睛,再睁开,啪!室内灯火通明。
敌暗我明,局势不利。
乐寻吓得慌忙蹲身。
钟二薄呢风衣拖着个18寸行李箱,小牛皮靴踩着霸总步点,大步流星径直走来。
他把箱子往自己桌下一滑,跨过拉门,趴在阳台上张看。
“你干什么呢?有变态偷窥你洗澡?”
乐寻蹲在墙角,扯浴巾蒙住脸。
药丸!这动作太明显了,灯光效果可疑……他现在只希望林铮眼神够好,别把这傻杯当成自己。
乐寻猫腰闪屋里,狂躁擦头发:“没什么,我赏月。”
钟二没有发现,狐疑地转进来,边脱皮手套边盯乐寻:“是么?或者你才是那个偷窥的变态?外面到底有什么?”
“有我无处安放的青春,有我无家可归的灵魂!”乐寻心道,还有我想一脚踹楼下的你。
张三举着蹭隔壁打印机打好的作业,进来晃了晃:“还有明天社史课要交的论文,你们没忘写吧?”
钟二和乐寻同时草了一声,背对背坐下,默默打开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