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赚钱养家》澜问

116、望022

　　“怕了吗？”
　　庄启南将绑绳绕过上层脚手架的铁梁，结紧。
　　他嗅着乐寻的侧颈问：“是怕，我真弄死林铮？还是怕，他根本不会来？”

　　随着绑绳的收紧，乐寻的双脚被拉离地面，整个人悬挂起来。
　　这是种歹毒又屈辱的俘虏结，套索绕过乐寻的脖颈，向后缠住手臂，吊在腰际，一旦他挣扎，收紧的绳套便会扼住咽喉，令他缓慢窒息。

　　乐寻本就病着，连说话的力气也欠奉：“他最好、别来——”

　　庄启南故作从容地放松姿态，坐在乐寻脚边，喝他剩下的半瓶矿泉水。
　　“你说你喜欢他什么呢？”

　　“正直、善良、勇敢……”乐寻艰难地答。
　　他相信就算隔山隔海，林铮也会劈山分海地来找他。
　　他如此笃定，他从不辜负。

　　庄启南习惯性在乐寻面前端着自尊，无奈一笑：“你认识的我，就不好吗？”

　　“他还、很帅，”乐寻继续说，像没听见庄启南那句问，“林铮，没有、没有哪里、不好，他、什么都好、特别好——”

　　庄启南伸手，攥住乐寻的脚踝，轻轻一拉。

　　脖颈上的套索立时收紧，乐寻下意识挣扎，那绑绳缓慢嵌进咽喉，他无法呼吸，脸色瞬间憋得涨红，额角青筋迸起。

　　庄启南很满意，不舍地松开手，指尖在乐寻脚腕怜爱摩挲：“我不喜欢听你提他。”

　　乐寻大口吞着空气，抑制不住地呛咳，眼底泛起生理性泪水。

　　“你以为，我这就完了？”庄启南晃了晃手中的空水瓶，当啷一声丢远，“你们这样的小蚂蚁，总是天真得可怜！”

　　他勾唇哂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只要我大伯仍在那个位置上，只要我祖父还有一口气，庄家就永远屹立不倒！只要有我妈在，庄家就不会不管我。”
　　“你不懂的，我妈那个人，心软得很……虽然恶心又可恶，但爷爷和大伯专吃她那套。”

　　“我庄公子想教训谁、弄死谁、骑谁头上拉屎，全凭我乐意，除了长辈们不痛不痒地啰嗦几句，还能拿我怎样？”
　　“当初我叫人砍死林铮多干净！好像你们全都知道夏萦秋是我逼死的，她也只能闭紧嘴巴去跳楼啊！”
　　“唯独你，乐寻，我对你是不一样的——”
　　“可你却和他们一样蠢！”

　　“你知道，为什么，你们这样，作威作福的‘聪明’人，能存在吗？”
　　乐寻咬着一丝嗤笑：“因为，很多很多的‘蠢人’，撑起了这一方世界，不让她坍塌毁灭，他们，真正热爱她。”

　　庄启南啪啪拍了几下手：
　　“人间公理、正道的光那套嘛！资本家都在宣扬勤劳致富、先苦后甜、发展比赚钱更重要，你以为他们自己信这些？不过拿来洗脑韭菜罢了……你做生意接触那么多土豪，哪个是靠卖力气干出来的？哪个两手干干净净？包括你自己。”

　　“林铮想当警察，打动你了？也不奇怪，你有圣母基因啊！可惜常军死得那样惨——”

　　“就算我现在被抓了，你以为，我日后就比林铮过得差？哈哈！”

　　“我进牢房也是住单间的，有电视空调那种；我妈可以每天托人把吃喝变着花样送进来；我能穿自己的衣服鞋子，有人负责随叫随到地看护我；他们生怕我擦破点皮或掉根头发……”

　　“法律是定死的没错，但还有个解释权、还有个自由裁量权，法院会轻判我，用不了多久热度就会过去，到时我生个不重不轻的病，保外就医搬回家疗养，谁还记得呢？比我问题多的大有人在！”

　　“我又不像林铮，有个罪犯爹，连公职也不能考，啧啧！路还真窄啊。”

　　“以后我还是会去欧洲的，大不了换个身份……有人出生在罗马，有人生来做骡马。乐寻，你一定会后悔，何必呢？”

　　乐寻深吸几口气：“本来，我现在该是卑躬屈膝的姿势、最舒服，奈何你往我咽喉、套下枷锁，我不得不抬起头啊！”

　　他明明早已命悬一线、狼狈至极，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庄启南，仿佛他是他脚下的草芥。
　　一株摇摆得再疯狂的小草，也是无法撼动参天大树的。

　　这气势上的倒错感令庄启南十分不舒服。
　　他再次伸手捉住了乐寻的脚踝，并举起了手机拍摄：“咱们做个游戏吧——”

　　庄启南借拉扯的力道缓慢站起身，加诸于乐寻身上窒息的痛苦瞬间倍增。
　　“让你的林神看看他的信徒是什么下场……好心疼啊！”

　　乐寻骇然睁大双眼，用力扭开脸，不想林铮看见他此刻痛苦狰狞的表情，真的很丑诶。
　　狗日的庄启南！千万别给我机会把你打成烂猪头！

　　“哭了吗？我都已经心疼了呢。”
　　庄启南对着乐寻咔咔连拍了几张：“很多事情都是你做的，钱也是从你手里套现的，你怂恿威胁我带你逃走……乐寻，现在你知道错了，所以负荆请罪、主动投案。”

　　￥￥￥
　　林铮看着从乐寻手机发来的图片，五秒钟，果断将其投在指挥部的大屏上。

　　“背景环境经过图像处理，”他十指飞快操作键盘，照片上乐寻身后的灰白色调逐渐锐化清晰，“这应该是一处未完工的高层建筑，看结构不像是普通住宅，我们需要尽快比对玄都及周边所有的烂尾楼施工图……”

　　林铮的视线始终不敢聚焦在乐寻那张充血发紫的脸上，大脑为保护心脏的平稳运作，自动虚化了图像里的这部分元素。

　　“我来，”言梦语接替林铮，迅速组织对图像的比对工作。

　　由于顾及乐寻的安危，警方发出的拘捕令是连同线人乐寻一并通缉的，因此有了以乐寻名义自首的照片。
　　但林铮绝不相信这是乐寻发给自己的，庄启南在戏弄他们，也在挑衅警方。

　　时间已近晌午，其他搜寻犬尚未有任何收获，林肯也累得没吃东西就睡着了。

　　林铮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合眼，而笔电上方乐寻失联的时长还在不断累加。

　　言梦语蹙眉看着照片中几乎嵌入皮肉的绳索，不敢与林铮讨论关于乐寻的任何细节。
　　他现在冷静得不似真人，也许一句话就能碰碎。

　　林铮放空视线沉思了一会儿，说：“跟蒋队提一句，先不要暴露范成龙被捕的消息。我觉得庄启南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是因为他相信庄家仍能平安过关，他手里……”
　　“庄启南手里，”林铮恍了下神，继续说，“应该还有庄明理的其他罪证，他有把握庄家不会彻底抛弃他。”

　　阿空被老林扣在身边无事可做，就帮着分发午餐盒饭，他有点怕林铮，丢下就跑，还顺了一盒多余的给林达吃。
　　只有林达肯陪他玩。

　　“应该是这个！”技侦的同事抱着电脑跑进来，险些被网线绊倒，“262国道与南城快速路交汇处西南角的石佛营，有个烂尾的网红楼盘，当年因为空中花园概念卖得很火，炒上两万一平，今年年初过了春节就没再开工，四月曝出开发商跑路……”

　　打印机呲呲呲吐出一张张造型奇特的建筑图纸，那是一片交缠绵延在一起的楼体，高低错落、参差不齐，结构宛如迷宫。

　　林乐山沉吟道：“这里搜索布控有难度。”

　　“我来协调其他区的干警火速支援，”张劲松说，“孝明，行动由你指挥！”
　　“再强调一遍，乐寻是警方的线人，不是嫌疑人，此次务必要保障人质安全！”

　　车子一辆接一辆从指挥中心大院出发。

　　蒋孝明找到林铮：“你跟着一起去，做技术支持，不许擅自行动。”
　　他边套防弹衣，边示意地看了眼言梦语。

　　言梦语点头，表示自己会看着林铮。

　　‘天空之城’曾经宏伟梦幻宛如童话的售楼处，不到一年时间便彩漆斑驳，露出大片灰蒙蒙的底色，小丑般蹲踞在身后未完工的水泥怪兽脚下。
　　设计最高三十三层的庞大楼体也只建到了十余层，腰斩似的颓败在一片荒凉里。
　　想象中每家每户都能拥有的阳光露台，张着豁牙漏齿的大嘴，吞噬掉成百上千个家庭的希望与未来。

　　一年前人们仰望期盼的天空之城，如今已成为无法踏足的空中楼阁。
　　言梦语唏嘘道：“这家开发商的老板，说来竟是冯友德的前小舅子，从汇都银行套出六十多亿拿地……可真敢啊！”

　　“放一只风鸟（无人机），看下周围情况。”林铮连接设备，做好勘察准备。

　　好在周围没什么人流密集区，言梦语说：“张局已经派了狙击手，你放心，今晚大概就能一起吃饭呢！”

　　林铮操控无人机的双手稳极了，实时图像回传在电脑屏幕上。

　　楼体北部的空地停了若干警用和救护车辆，简易升降梯卡在五六层楼之间，一队特警正从步梯纵列向上搜索东区，几只灰雀扭着脑袋好奇看向风鸟，旋即被惊飞向远处树林……

　　屏幕上的画面迅速拉升至楼顶，之后沿着层层楼板间曲折的通道，绕过一根根廊柱，滑下一段段阶梯，迅捷且流畅地搜索着每一片区域。

　　林铮在通讯频道中报告：“东区高层搜索完毕，未发现目标，风鸟将从西区一楼再次向上搜寻。”

　　“东区低层搜索完毕，未发现目标。”

　　“收到！”蒋队的声音传回，“二队，从八楼绕至西区，继续向上搜索。三队继续原定路线，注意隐蔽，目标很可能在西区——”

　　通讯中，蒋队话音将落，一帧画面闪过屏幕。

　　林铮手一抖。

　　风鸟盘旋后撤，螺旋桨贴着没有护栏的水泥梯阶扫起小团尘烟，画面一瞬模糊。

　　林铮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精准操控风鸟弧线拉升飞到户外，悬停在窗口，双目相机转向楼内。

　　被楼梯阻隔的远处平台，赫然停着两道人影，其中被悬吊半空面对风鸟方向的正是乐寻！
　　庄启南则背向坐着。

　　林铮稳稳捧着无人机的操控手柄，仿佛那是一颗威力无穷的炸弹，声音稍大上几个分贝便会让乐寻灰飞烟灭；又好像他捧着的就是乐寻本身，是他细若游丝的生命，无论如何也要牢牢握住。

　　“西区四楼，”林铮的声音不自觉放轻，微微颤抖。

　　言梦语帮他补充：“蒋队，发现目标，三队在他们正上方！”

　　“三队原地待命！”蒋孝明指挥道，“二队速降地面，封锁西区出口！”

　　林铮放大了相机的倍镜，小心翼翼地隔空看着乐寻，从他垂落的额发细细看到他赤果的脚踝。

　　那些绳索结在乐寻身上，也结在他心上。

　　不过数百米距离，奔跑也仅需几分钟，他们近在咫尺，却只能以这种方式相见。

　　终于找到你了！别怕，等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