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赚钱养家》澜问

115、望021

　　很冷——
　　身下是冷硬粗粝的水泥地面，石磨般碾压着脆弱的筋骨；寒风不断从四肢百骸灌入，鞭笞着体温稀薄的肉躯。

　　乐寻蜷缩在唯一的睡袋里，身体炭火般滚烫，他在发热，连同着一颗心也灼灼燃烧着。
　　他要烧穿这酷寒的冬夜，焚尽这虚伪的黑暗；他要绽放最耀眼的芒，照亮英雄们归家的路，也照亮林铮找寻他的方向。
　　他病得奄奄一息，却从未如此勇敢！

　　庄启南将乐寻从无名别墅带出来，那条路上，乐寻丢落了最多的木珠。
　　期间他们换乘过汽车，乐寻被蒙住双眼根本辨不清方向，只能趁机留下痕迹，直到他们躲进这里。

　　这应该是一处烂尾楼。
　　乐寻从绷带缝隙能窥见灰色毛坯墙面和粗大水泥梁柱，感觉着冷风从缺失门窗的空洞和竖井涌入。
　　他们应该仍在玄都，玄都最不缺的就是烂尾楼。

　　皮靴踏地的声音，乐寻隔很远就能听见，是庄启南回来了。
　　庄启南十分谨慎，离开时会将乐寻捆绑、蒙眼塞口，并且尽可能快速地返回。
　　这是他第二次离开，比第一次的时间还要短。

　　想必是个荒凉地，乐寻心说，就算他滚爬出去求救，怕也是要成为冻死骨，何况他现在根本没那个体力。
　　如果庄自己跑了，他一样落个曝尸鬼楼的下场。

　　庄启南没有自己跑路，他又回来了。

　　庄启南疾步返回乐寻身边，将他抱进怀里倚坐着，摘去他口中布巾，将一点清水贴在他唇畔。

　　乐寻顾不得自己双手还被反绑着，探头迫不及待追着水源啜饮，他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喝水了，喉咙干得冒烟。

　　“慢点，有很多，慢慢喝，”庄启南探手解开乐寻腕上的绑绳，他体温高得烫手。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乐寻要撑不住的。

　　这鬼地方夜里冷得要命，庄启南身上的极地户外羽绒衣从未脱下，他将唯一的睡袋给乐寻用，可显然他更需要去医院。
　　他们的食物和水耗光了，补给非常冒险，再耽搁下去别说乐寻，连他也要玩儿蛋！

　　“南哥，我们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走？”
　　乐寻攥着庄启南的衣角，像攥住救命稻草，也攥住了他的心。

　　“很快，别担心，我在想办法……”
　　庄启南安慰他，又忍不住用最最肮脏的字眼咒骂他大伯一家。

　　庄启中诓骗他说可以顺利送二人出国，带上庄家的一笔巨款，在国外帮忙打点关系、疏通人脉，有些人得了钱自然会见好就收不再追查，毕竟已有祝京出面顶罪了，故事完全圆得过去。

　　庄启南自然乐意照办，等拿到钱出了国，疏通打点多少还不全凭自己说了算，开通新的营生一本万利，庄家是有是无又与他何干？

　　要不是他插在庄启东身边的眼线通风报信，庄启南根本不知道这是庄家下的另一盘棋，打算牺牲他这一个‘庄姓’来平息风波。
　　祝京是外人，能扛的雷有限，许多好处是庄家得了的，比如他让乐寻代持的海鲸股权。

　　到时，庄启南身上的巨款就是铁证，他偷渡出国的行为就是潜逃，想必祝京那边的口供都已经对好了。
　　这几年庄明理让祝京跟着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套，只等着需要替罪羊时收紧便是了！

　　缉捕庄启南的警车等在机场高速上，幸亏庄启南得到消息提前调头，而如今，他已然是全国通缉的要犯，这一切都拜庄家所赐。

　　庄明理对他祝京有知遇之恩，祝京这哈巴狗回报他是应该的；可他凭什么？凭什么对他们父子俩也生杀予夺！
　　他有过一刻拿他们当做亲人吗？

　　“没有！从来没有！”庄启南自问自答，“这些披着人皮、狼心狗肺的杂碎！姓庄的下贱胚！我@#￥%……”

　　乐寻：骂得好！
　　“南哥，你不会丢下我自己走吧？那我一定活不下去——”

　　“当然不会！”庄启南抱紧乐寻，“别怕，我找其他朋友帮忙，很快！我带你一起，无论去哪，我都带你一起。”

　　他紧握住乐寻的手，那腕上有被他用绳索勒出红紫的痕。
　　庄启南吻着那伤痕，突然顿住，抬起他的腕细看进他的眼：“你的佛珠呢？”

　　这一瞬，乐寻从那双狂热的眸子里，看到了刚刚他咒骂庄家人的狠毒。

　　庄启南应该猜到了。

　　连你也出卖我？他的眼神这样说，凶光之中藏着碎裂的利冰，那是丧家犬最后的武器，也是幻梦破灭残余的希冀。

　　“可能是出门时不小心弄丢了，”乐寻漫不经意地敷衍，再次追问，“南哥，你会丢下我自己走吗？或许时间不多了……”

　　破败的一角天空，晨光熹微。

　　庄启南掐紧乐寻细瘦红肿的腕，要捏断似的恨声道：“放心，无论去哪，我都带你一起，下地狱也是！”

　　“那就好，”乐寻笑起来，呛了冷风，又断续地咳：“我说过，咳咳，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你，咳咳，你忘了吗？就算你我的尸体摆在一处，你下了地狱，我也去不了，嗬嗬，咳咳咳……”
　　“因为我这么好，那里不收我呢！”

　　庄启南的虎口沿着手臂，滑上乐寻的脖颈，缓缓收紧。

　　乐寻毫无反抗之力，却努力昂起头迎视，他知道这个时候或许继续虚与委蛇地拖延时间更加稳妥，利用庄启南的自尊和自负再骗骗他。
　　他的全部表情也似乎正在祈求乐寻再骗骗他，说些他爱听的瞎话，撒娇也好、赌气也好，他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相信了。

　　但突然，乐寻就不想装了，幼虎对鬣狗张开獠牙。
　　他死，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庄家人！

　　“庄明理这个披着人皮、狼心狗肺的杂碎！败类下贱胚！”乐寻轻慢重复着庄启南刚才的咒骂。
　　“十六年前他在青湾和洪进江沆瀣一气，所以你觉得常军是怎么死的？谁给洪进江的内幕消息？洪进江听了便信？”
　　乐寻唇角噙着冷笑，讥嘲如芒：“庄启南你很没用啊！我本来想帮你上位，夺走庄家原该属于你的东西，可你这么不争气，非要用洪守洋那个废物……我想想，他现在大概正坐在警察局的暖气房里，喝着热咖啡，一五一十交待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柄枪口顶住乐寻的额头，迫得他后仰。

　　“好乐寻，那你想和谁在同一个世界呢？林铮吗？”庄启南阴声问，“如果我非要你们阴阳两隔呢？”

　　乐寻接道：“那我谢谢你呀，他这辈子永远都忘不了我了，也绝不对放过你！”

　　“让你死我怎么舍得？”庄启南收回枪口，“好乐寻，我要你做活着的那个。”

　　乐寻蓦地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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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天了，该要有场大暴雪！”

　　张劲松接到调令，临时转来玄都，异地指挥办案。
　　他已经很久没穿过这身黑色作战服了，自觉年轻了二十岁！

　　“此次解救行动，全体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尽快锁定嫌犯位置、保障人质安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天蒙蒙亮，玄都市公安局巡特警大队的训练校场被征用为临时指挥部，一道道命令从这里发出。
　　精英特警中队持枪肃立在防爆装甲车旁严阵以待，百名便衣侦察员早已散入玄都大街小巷开始巡查，特案组和工作组的驻地彻夜灯火通明……

　　两百公里外的首都丹旸，看似平静如常的一天尚未开启，市府大楼的会议室里同样酝酿着一场风暴。

　　庄明理作为市委领导班子的核心成员之一，也是未来向□□层发展的有力候选者，加之老领导庄冕数十年积累的人脉，他背后的关系根深蒂固、错综复杂。

　　针对这个人的任何行动，都必须有理有据、铁证如山、谨之又慎！

　　青湾恶匪团伙的落网扳倒不了他，妹婿范成龙的巨额贪腐案牵累不了他，连玄都市府大楼地底挖出的尸体也撼动不了他……足可得见庄明理的后台有多坚硬。
　　唯有一件除了庄明理别人办不到、没人能甩锅的铁案，才能彻底拿下这只大老虎！

　　范成龙的假死其实并不难查证，这在当年他暴病而亡的消息传出后就引起过诸多猜测，牵涉之人三缄其口。
　　这在一些人当中，甚至是心知肚明的，毕竟范案在侦办过程中，庄家就已诸多操作。
　　据说后来有人还曾在高端娱乐场所里遇见肖似范成龙的人……

　　只不过，庄冕功勋卓著、庄明理位高权重、庄家僚属遍布，没人敢拿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以卵击石。
　　即便有，也已经撞得头破血流、尸骨无存。
　　于是，这么一桩荒唐的结案，居然就这样遮掩了过去。

　　直到，乐寻的一条线报，彻底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而一切的关键，全在能否找到范成龙这个本该死了的活人。

　　林铮的微信运动已达步数上限，占领了所有好友的封面，他跟随林肯走近一片绿化带，林肯在树丛的枯枝间仔细嗅辨。

　　“林肯，坐！”林铮拿出肉条和水，给它补充体力，自己席地坐在路肩上，周围是浓黑的夜。

　　他想起初识那晚，陪乐寻去找猫，不自觉露出个笑。

　　他们并没有找到那只猫，这似乎不是个好预兆。

　　林铮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摸出那只能够隔绝气味的密封盒子，里面封着一块与乐寻那只珠串质地完全相同的沉香木料。
　　他正是用这种熏制过的沉香木，亲手为乐寻制作的手串儿，木调香很是独特。

　　在过去的一年多里，林铮反复在和林肯玩一个相同的游戏，就是让林肯寻找他藏在不同地方的沉香木珠。
　　一开始是在房车里的某处，然后转到户外，距离越来越远，隐藏环境越来越复杂……直到林肯百发百中。

　　但是这一次的搜索时间过长，林肯毕竟已是老骥伏枥，体能下降得厉害。

　　林铮指尖摩挲着密封盒，考虑要不要再给林肯加强一次气味源的标定，或者让林肯好好休息一会儿。

　　突然，林肯挣脱了牵引绳奔过马路。
　　林铮立即弹起身追了过去。

　　林肯在一处独栋别墅的围墙外左右绕着嗅了几圈，之后蹲坐下来，哈着热雾，骄傲看向小主人。

　　它的小主人俨然忘记了捏在手中的肉条奖励，掏出手机请求支援。

　　一小时后，‘肖似’范成龙的嫌疑人被特警套头带离别墅。

　　林铮立在院中，手心徒劳攥着两颗沉香木珠。

　　乐寻不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