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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有无忧 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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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脑中飞转,但莫寻还是摆了个一脸颓然的样子,努力让段霖和生死兽瞧不出她的小心思。
见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段霖本想说点什么,迟疑许久还是一言不发,走到院子里静静站着。
生死兽不知何时跟了出来:“你真是……下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点轻重?七分的灵力就这么‘啪’一下使出来,要不是这娘们身体底子不错,刚才就被你拍成个残废了。”
“七分灵力……就是重吗?”段霖望着自己的右手喃喃道。
生死兽皱了皱眉:“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你修习的时候都学了些什么?出手又狠又毒。在青晟那会,要不是我拦着,想摸你钱袋的那个小孩早就被你打死了。”
“我只是想教训一下他……”
段霖叹了口气,目光遥遥望远。
“算了,我也懒得问你,以后多注意着点吧。不知道的事就多看多学,谁也不是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的。”
段霖点点头,生死兽让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待着,背着手回到房间去查看莫寻的伤势。
才刚进屋,它却发现莫寻已经站了起来,背着刀准备往外走,诧异道:“去哪?不吐血了?”
“你们一个自带干粮,一个不吃饭,就我还饿着。我去街上转转,随便买点东西吃。”
她绕过生死兽,迈步出门,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道:“兽爷,刚才谢谢你救我。你有没有喜欢的点心,我买来孝敬你。”
生死兽一愣,鼻子耸了耸,冲她摆摆手:“你自己吃饱回来就行。”
莫寻应了一声,走到院子里看见段霖站在那望着自己,欲言又止。
她暗道了句“晦气”,撇过头走得飞快,余光却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生怕他冲过来对自己下手。
总算顺利出了农舍,莫寻大步流星地走了一会,又停下来警惕地回头望望。
很好,没有跟来。
她松了口气,慢慢往街市的方向去。
——这个段霖,明明一心想置我于死地,面上还非要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要是这么轻易就被你骗了,那我岂不是个傻的?
她腹诽了一阵,很快来到方才经过的街市,见路边现做的烧饼厚实喷香,她猛地一吸鼻子,奔过去问道:
“大娘,请问这饼多少钱一个?”
卖烧饼的大娘上下打量她几眼,忽然惊喜万分,嗓音满是激动的颤抖:“你就是那个跟兄长成了亲的外邦女子!”
——唉,好事不出门,流言蜚语倒是满城乱窜。
莫寻干笑一声:“是我。大娘,这饼……”
“天爷呐,老身活了七百岁,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奇事,比戏文里唱的都要离谱!”
大娘把擀面杖一扔,也顾不上做什么饼了,拉住莫寻看了又看,末了才道:
“姑娘,你家里人知道后是怎么责怪你的?你二人后来又是怎么逃出村子,逃出青晟疆界的?快快快,跟老身仔细说说!”
——大娘,我只是想吃个饼,你却要吃我的瓜。
莫寻目光一扫,发现四周的人群越围越多,大有将自己和段霖的“往事”扒得一干二净的架势,赶紧低头奋力穿过人群,寻了条小巷钻进去。
“段夫人,你怎么在这?”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莫寻回头一看,原来是方才领路的张望。他手里挎着个菜篮,里面放这一个颇大的油纸包,传来诱人的香味,不是烧鸡就是肥鸭。
莫寻盯着篮子吞了吞口水,无奈道:“张先生,我有点饿了,想出来买点东西吃,没想到大家都围着我,非要问我和段大哥的事。”
张望哈哈一笑:“城里三百年没来新面孔了,大家听了这么一件……一件奇事,难免激动些。”
“你们不觉得这么做有违人伦道德么?”
“段夫人有所不知,我们无忧城的民风开放得很,虽然没出过亲兄妹结为夫妻的事,但无忧宴上的戏文里多得是什么有夫之妇与年轻男子苟且。
看戏嘛,就图个热闹开心,只要自己不那样做,问心无愧就行了。再者说,你二人成亲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是亲兄妹。哎,想来真是唏嘘。”
莫寻听得有些吃惊。
无忧城里的文艺工作者们玩得真大,观众们看戏时的三观也是彻底跟着心情走。要是放在现代,这样的剧情根本别想过审。
“我们……也的确是没办法。哎,不说这个了。”
她摆摆手,目光越过张望,落在小巷外的烧饼摊上,又吞了好几回口水。
张望转头一看,笑道:“段夫人是饿了吧?等着。”
他快步出了小巷,走到摊子前跟大娘说了几句,没过多久就揣着两张烧饼回来,塞在莫寻手里。
“你们夫妇逃出来不容易,又要去东海上的桃源,接下来多的是要花钱的地方,这饼没几个钱,拿着吃吧。”
“这怎么好意思!”
莫寻连忙伸手在腰间摸了摸,取下一只刻着“莫”字的玉佩。
“张先生,你们无忧城实在好客,又是帮我们安排住处,又是送吃的。我真的无以为报,这玉佩抵不了多少钱,你千万别嫌弃,留个纪念吧。”
张望接在手里,背过身对着日头细细一看:“这上面还刻着你本家姓,定是你从小带着的。离家千里,你就这一点念想了,怎好叫我拿着?”
莫寻心底有些动容,这还是她穿越后,第一次有人对她如此关切。
其实这个玉佩没有什么从小挂着的情分,而是原主在一户人家中偶然见到的。因着上面刻了一个“莫”字,合了她的本家姓,便一直戴在身上。
无忧城人虽然有钱,张望也显然是个不在乎银两的,但她莫寻却做不出平白无故受人之恩的事,多少也得回报一二。
不过,见对方怎么都不肯收下,她也不再强求。
“张先生,那就多谢了。”她深深一拜,想起自己的计划,连忙问道:“对了张先生,无忧城里有没有可以帮人恢复连结精魂和修灵的法器或法术?我可以用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来换!
我……我夫君他在家时也锻炼过修灵,可惜他父母知道我俩的事后,给他下了毒,现在精魂没法催动修灵了。”
张望摸了摸下巴,深思许久才道:“恢复修灵和精魂的连结,我之前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法器或者法术可以做到……我是农族,在修习法术一道上所知不多。不过,艺族那边或许会有办法。”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笺纸,以手指作笔,凝聚灵力“刷刷”写了几下,交给莫寻:“今晚有无忧宴,就在城南。你带着我这封信,去排演人那里找一位名叫‘方均’的琴师。
本来应该我带你去的,可家中老母身子有些不爽,实在走不开。方均虽然是艺族人,但在道人那里是说得上话的,或许会知道一些隐秘的法术。”
莫寻欢喜地接过来:“多谢张先生!我先替段大哥拜谢您的大恩!”
她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段大哥自从没法催动修灵后,就一直郁郁寡欢。若是方先生真有法子助他,我再告诉他也不迟,免得他空欢喜一场,还请张先生替我保密。”
“那是自然。”
眼看天光将逝,张望带着她出了小巷:“我先带你去城南走一趟,免得夜路太黑,迷了方向。”
两人绕道城南,未及出城,便瞧见一条宽阔的河流,岸边有一座半人高的圆柱木台,虽然不大,但却描红点翠,金银交辉,精致又洁净,像是被人日日擦拭一般。
莫寻正要开口问问那台子的来历,却忽然被河边的号角声吸引。
她扭头看去,只见一群身上套着粗口麻绳的孩童们,正吃力地拉着一艘大船,咬着牙朝岸上走,船上的成年水手却好像瞧不见他们似的,抱着手闲谈。
孩子做苦力,这怎么可能?!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上前几步揉揉眼,但眼前一幕却让她心惊肉跳。
那些孩子男女皆有,大的还没长出喉结,小的还在打酱油的年纪,全都穿着粗布烂衫。
浸了水的麻绳似有千斤重,死死压着年纪小的那几个,磨得他们肩上的灰布衫渗出淋漓鲜血。
他们连双草鞋都没有,双脚被河水泡得发白,上岸后在石土堆里一走,留下一连串的血印子。
“张先生,这……”
莫寻回头看向张望,却发现他的脸上满是骄傲和赞许,当即更为震惊。
“段夫人别担心,这是我们无忧城里的每一个农族孩子都要经历的。”张望自豪地笑道。“其实三百年前,我们无忧城并没有三族之分。
不过有些人天姿愚钝,别说什么修习法术了,每天只能卖力气做苦活,一天下来累得半死,才挣出家里的口粮。
后来元昭朝覆灭,如今的掌管许开宗真人为了抵抗济朝的入侵,便将所有人按天姿分成了三族,命大家各司其职,他自己则做了道人。
时间一久,居然让我们这些农族人也过上了舒服的日子。”
莫寻若有所思:“原来无忧城从前并没有三族之分……”
“正是。后来许掌管发现农族人在还没成年的时候,极易在外力的激发下,得到修习高深法术的天机。但城中的生活渐渐富足,孩子们没有磨砺的机会。
他便费尽心思想出这个法子,让孩子们在一百八十岁之前多做做苦力,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获得天机,但至少不会让他们失去这个机会。到如今,已然施行快三百年了。”
“那这三百年间有获得天机的孩子吗?”
张望遗憾地叹了口气:“天机难遇,孩子们也尽力了。”
莫寻望着船上连动都不动一下的成年男子,和拼尽全力拉船上岸的孩子,越发觉得不对劲。
让半大的孩子做连成年人都觉得吃力的活,而有力气的成年人却就这么冷眼看着,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冷眼看了许久,心底渐渐浮起一丝怀疑。
这无忧城,当真无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