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亡命天涯》无色无味

8、无有无忧 08

　　段霖一派淡然：“我们夫妇二人要横穿陆域，出发前便做了些功课。不过，我所知的也仅此而已。”

　　他的语调里没有一丝感情，说出“我们夫妇二人”这六个字的时候，跟说一句“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稀松平常。

　　张望了然地“哦”了一声，目光奇怪地看他一眼，又转到莫寻身上，似乎觉得他们这对夫妇并不像方才听说的那般恩爱，为了在一起甘愿亡命天涯。

　　眼看就要走到一处农舍，他收回思绪，站在院门外伸出右手躬身一鞠：“城内三百年没有来过外邦人了，从前的客栈都做了他用。这几日只能委屈二位在此处歇息。”

　　说完，他朝斜对角的农舍指了指：“小人就住在那里，二位若有什么事，不论多晚，尽管来找我。”

　　“多谢。”段霖拱手回礼，依旧惜字如金。

　　张望离开后，莫寻一行人才进了小院。

　　生死兽在院子里蹿了一圈，端起架子，口中啧啧：“这地方刚打扫过，看来之前只有鬼才会来。”

　　“人家好心好意收拾了一处农庄给我们住，你不感谢就罢了，怎么还挑三拣四的。”莫寻斜它一眼。

　　生死兽“呸”了一声，一脚踢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端坐主位，见屋子里除了几件旧家具，什么也没有，冲门外喊道：

　　“你们两个别他娘的在外头，给老子进来！”

　　段霖闻言，一丝怒气也无，身姿翩然地进了屋。

　　莫寻斜觑着他，心想这人为了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憨傻直愣、脾气颇好的样子，不惜让兔子骑到他头上去，真是煞费苦心。

　　“清风酒你们准备怎么取？”生死兽问道。

　　“还能怎么取？”莫寻找了张椅子坐下。“肯定要先查清楚这酒在哪里，然后再想办法。要是能花钱买就最好不过了。”

　　段霖徐徐开口：“清风酒是城内道人之珍藏，五十年才得一小壶。从前元昭朝还在时，此为贡酒，从不入市买卖。”

　　莫寻眉头紧皱：“那就是说，我们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是。”

　　生死兽烦躁地往后一仰，两只小红眼冲着房梁：“买不到就想别的法子，不然就他娘的白进城了。”

　　段霖目光深邃：“趁夜上山，探得此酒之所在，自取之。”

　　“你是说偷？”莫寻上下扫了他一眼，暗道这人果然没什么良心。

　　“这是你的长处，此事当由你去做。”

　　莫寻咬了咬牙。

　　——原来是看中我这个盗匪专业对口，特意给我安排的计划。

　　“你刚才都说了，清风酒五十年才得一壶，是道人们的珍藏，就算我去偷，那里肯定有修为高强之人把守着，我怎么可能轻易就得手？”

　　段霖眼神一闪，语调忽地冰冷：“你进去之前，自然会先探明那里的情况。杀几个人，对你这位夺命盗匪而言，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莫寻没好气道：“段先生，你说得好轻松，那是杀人啊又不是吃饭！再说了，我现在催动不了修灵，一身的本事根本使不出来。”

　　段霖望向她的目光里添了丝探寻，见她提起“杀人”一事时面带厌恶，心中更加确信她计谋无双，那些经她偷盗后死在家中的富户，都是被她故意设计了死局，逼着他们自尽，好让她的双手绝不沾上一滴鲜血。

　　“既然你暂时失了灵力，那便由我来。”

　　莫寻一愣，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你要干什么？”

　　“陆域凶险，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杀人结仇。”

　　听到这句话，莫寻暗暗松了口气。

　　段霖又道：“不过，断人筋骨，废去修为，并不是什么难事。”

　　莫寻“蹭”地站起来，满脸震惊，迟疑了片刻，像是鼓足勇气般开口：“你不过是想要一壶酒，悄悄偷出来就行了，为什么要把好好的人弄成个残废？”

　　“不过是让他们无法修习法术，只能在床榻上度过余生而已，并没有要他们的命，不算什么狠毒手段。”段霖神色自若。

　　“这还不狠毒？！”莫寻气得胆子也大了，走到生死兽面前伸手一戳：“你听他说的是人话吗！”

　　生死兽目光古怪地扫了段霖一眼：“如果有人阻挡，打晕就行了。”

　　段霖眉眼低垂，暗忖自己方才所说的那些，不过是父亲从小教授的寻常手段之一，遇见敌手时，难道不应该用上一二么。

　　他想了又想，抬头瞥见莫寻眼底的怒意，还有生死兽脸上的不解，突然有些游移不定起来，许久才点头道：“也好。”

　　莫寻松了口气，回身坐下：“算了你别去了，还是我跟兽爷一起摸上山看看吧。”

　　段霖点头不答，心里却越发觉得她不可貌相，暗忖此人虽然长着一副清淡乖巧、不谙世事的脸，说着绝不可伤人害人的话，但背地里的手段却这般狠毒，必须尽快查清楚她的修为底细才好。

　　屋子外的日头开始西斜。

　　生死兽抱来一株圆白菜，认认真真地研究该从何处下嘴。

　　莫寻惊讶道：“这菜是张望放在房间里的？怎么是生的？是要我们自己做菜吃吗？”

　　“这是老子从乾坤袖里拿出来的。”生死兽甩了甩它的宽袖，边吃边道：“今日的饭食你们自己解决，都进城了，别他娘的什么都指望老子。”

　　莫寻心中了然，看它吃得喷香，顿时觉得自己的肚子也饿了。

　　“段……”

　　“我不饿，今日不必用饭。”段霖先开了口。

　　莫寻连忙道：“可是我饿呀，我没有灵力支撑，一日三餐必须得吃。”

　　段霖没有搭话，仿佛刚才说出的就是一道圣谕。

　　他探寻的目光在莫寻身上打了个转，忽地走过去捉起她的右手。

　　“干什么？！”

　　莫寻正在思考该如何解决腹中饥饿的问题，冷不丁地被对方捏了手腕。

　　“我再探探你身上的毒。”

　　她心中一跳，生怕段霖瞧出自己的精魂根本不是原主，慌忙甩开他的手：“不必费心，我的毒已经解了。”

　　“但你的精魂还是无法操纵修灵。”

　　莫寻撇过头，有些心虚：“再等几日不就好了，刚解了毒，总要恢复恢复吧。”

　　段霖闻若未闻，出手如风，瞬间将她的双手扭至后背，凝神细探，任凭她“哇哇”乱叫，就是不理。

　　莫寻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灼心的烈火在四处乱窜，烫得她那没有灵力的精魂左躲右藏。

　　她的额间冒出汗珠，哀怨中瞥见生死兽正坐在那里瞧着这出好戏，还时不时给一同观赏的喜忧鸟讲解段霖的探查方式，似乎对她的惨痛遭遇没有半丝同情。

　　——什么一同上路、分工合作，这对主仆明明就是来折磨我的！

　　短短十几个呼吸如三秋般漫长，段霖总算收回了万恶的探查手，脸上的疑惑却愈发浓烈。

　　“查出什么了？”生死兽问道。

　　莫寻的耳朵也竖了起来，正要一听究竟。

　　谁料段霖忽然推出一掌，一下击在她左肩！

　　“噗——”

　　莫寻毫无防备地仰头跌倒，张嘴喷出一口浓血。

　　段霖见状吃惊不小，显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生死兽红影一闪，立即扶住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莫寻，毛爪飞点，止住了她口中流个不停的血，神色很是诧异：“看来你是真的没法催动修灵。”

　　“这不是……废话吗！”

　　莫寻总算喘上来一口气，又急又怒地看着段霖：“都、都跟你说了，我……催不动修灵，你还用灵力……打我，你真的……没良心……”

　　生死兽难得语调和缓，拍拍她道：“气都不稳了还骂人？”

　　“别、别拦我，我要让他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叫做优美的语言……”

　　生死兽无奈地摇摇头，看着皱眉不解的段霖道：“事情是你做的，怎么，不擦屁 | 股？”

　　段霖三两步奔过来想扶起莫寻，却被她一把推开：“我最后最后再跟你说一次——我现在真的催动不了修灵！

　　我知道你是在担心如果我没有灵力，路上就没法保护你，要是关山越他们追来，我们就只能跑路。可是我真的很努力在恢复了，接下来我每天晚上练两个时辰的刀法，你亲自监督我如何？

　　段霖，等我恢复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求求你别再出手试探了，放过我吧！”

　　她喘着气说完这番话，见对方点了点头，才扶着桌子颤颤抖抖地站起来，自己摸到一张铺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歪着头缓缓呼吸了一会，总算恢复了不少。

　　——幸亏兔子刚才反应快，不然我就遭了段霖的毒手了。

　　想到这里，她心底很是愤怒。

　　——这个段霖，明明说了是探查，下手却没个轻重，难不成真想一掌拍死我？还是说，他想借机震慑震慑我？

　　她后背一僵，冷汗蹭蹭直冒。

　　——不行，不能等到去水月城了，我得赶紧找法子自救。只要能把修灵取出来还他，到时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免得他兴致一来就在我身上练手施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