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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无有无忧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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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生死兽露出耷头缩脖的样子,莫寻暗叹这无相音着实厉害,幸亏自己如今催动不了修灵,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恢复正常。
可她的精魂里没有灵力,即便身上不疼了,眼下也没有半点用处。
就在众人苦思无解的时候,封住牢房的灵力忽地颤了一颤,像是有什么正在破除它一般。
“咕咕咕!”
牢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鸟叫声。
莫寻“蹭”地冲到门边,踮脚张望:“是小喜!它来救我们了!”
“咕咕咕!”
她双手贴着门框,从门缝里瞧见喜忧鸟扑腾着双翅,似乎在给自己传递什么消息,但苦于听不懂鸟语,想了许久都不明白其中深意。
就在疑惑间,她感觉衣袖突然被扯了一下,回头一看,生死兽正没好气地斜着自己:“小喜叫你躲开点,你死死扒住门干什么!”
莫寻恍然,连忙退后几步,外面的咕咕声果然消失。
牢房外霎时亮起一道光,只一瞬,那色如风松绿的光便穿透门缝,利箭般射进幽暗阴冷的牢房,刺得莫寻睁不开眼。
“砰——”
锁住牢房的灵力罩绚然崩裂,碎片似地落下,眨眼间消散殆尽。
生死兽拉开那扇破木门,接住喜忧鸟,摸摸它的小脑袋:“我不是叫你快点逃嘛,怎么还回来救我们了?”
喜忧鸟“咕咕”两声,身子在它手上蹭了蹭,又抬起一只爪子,像是在讨要什么东西。
“昨晚不是给你吃过虫子了,怎么还要吃?虫子吃多了飞不动!”
莫寻听不下去了,奔过来道:“人家小喜辛辛苦苦救我们一场,连条虫子都没得吃,真是天理难容!”
“去去去!少在老子面前装好人!”生死兽嫌弃地摆摆手,扭头望向段霖:“什么时候去天临阁?”
“现在。”
话音未落,段霖已然出了牢房,莫寻和生死兽连忙跟上。
他们沿着小道往天临阁的方向走,一路上竟异常顺利,连半个守城军都没撞上。
众人在疑惑中行至山脚,这才发现那些本该巡视街市、镇守城墙的穿甲兵们,正严整肃然地立在一户户农舍的门口。
那些本该是洗去疲惫的温暖家舍,竟成了农族人的监牢。
莫寻想起顾真人对农族人说的那些堂而皇之的话,忍不住小声道:“原来顾真人说的‘保护’是这个意思。”
生死兽呸了一声:“这死道士,年纪轻轻的,手段居然比他娘的许开宗还毒。”
“皇帝轮流做罢了,难道你还真以为那顾真人谋划这一场,只是为了替农族人翻身?”
“做人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莫寻没好气地刀了它一眼,心想这兔子实在不懂什么叫做“讲文明懂礼貌”,你骂顾真人就只骂他好了,干嘛非把所有人都拉扯上。
由此可见,段霖这个主人,很不合格!
腹诽间,她跟着一起绕到了后山,隐在一株冒出花骨朵的杏树下。
段霖拉住不管不顾就要往山上冲的生死兽,沉着地四处张望着,似乎准备寻一条幽僻小道上山。
莫寻仰头盯着半山腰的天临阁。
此时天光极好,萦绕不息的雾气消失不见,相比头一回的远观,她越发觉得那些雕栏玉砌的楼宇恢弘更甚。
这样好的房子里,居然住了那么多心如蛇蝎之人。他们自己没什么本事,只知道扒住农族和艺族吸血食髓。
世间万事,为何总是如此不公。
她默默叹了一叹,不忍心扭头去看那些站满守城军的农舍,拉了拉段霖的衣袖道:“想好怎么上山了没?”
“走上去。”
莫寻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所以你观察半天就想出这个办法?”
没等段霖回答,生死兽突然拍拍自己的两条毛腿,插嘴道:“你是不是以为要用腿走上去?”
“不然呢?”
“说你傻你还不信!”
生死兽抖出一个发自肺腑的嘲笑,右爪往乾坤袖里一伸,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木盒子,放在段霖掌心。
“你们青晟人把疆域一锁,外头的事知道个屁!说你见识少都是他娘的夸你了!”
它小嘴一张,喷得很是畅快,说话间打开那只木盒,露出不少寻常的细长圆筒竹节,下面压着一团没有理清的棉线。
莫寻瞧不出里面的玄妙,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竹节客你都不认识啊!”
生死兽笑得甚是得意,把竹节拿出来摊在地上,摆成一个人形,又抓起那团凌乱的棉线使劲一抖。顷刻间,那棉线像是活了一般,几个呼吸后便将自己理顺,不疾不徐地串起那人形竹节。
“竹节客,起来干活!”
生死兽的话音刚落,躺在地上的人形竹节忽地弹起,两手一并,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莫寻看得目瞪口呆:“活、活了!”
“说你见识少,你他娘的还不信。”生死兽忘形地晃晃脑袋,显摆之心甚痒。“老子让它给你跳个舞……”
“上山要紧。”段霖打断道。
生死兽点点头,脸上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也是,这东西一出来就忍不住要乱扭,等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哈哈哈……”
莫寻听了这笑声,心里有些发毛,但见段霖一脸的淡定自若,又觉得应该没什么要紧的。
“把棉线缠在手腕上。”
她从段霖手中接过棉线,边缠边问道:“为什么非要让竹节客帮我们上山?”
“这座山看似寻常,实则遍布机关。我方才观察了一下,单是能引出毒物的迷障,就布了不下六处。”
“六处!”莫寻震惊地四下张望,但却什么也没发现。
“看那里。”生死兽嫌弃地指着一块覆盖着积雪的石头。“附近的一排小土包瞧见没,只要你从那里经过,就会踩碎里面药粉,引来毒物。”
莫寻点头如捣蒜,连忙把棉线缠得更紧。
“竹节客见多识广,普通的机关术难不倒它,待会跟着它走……不,它会帮你走。”生死兽又“哈哈”两声,得意地活动四肢。
段霖让喜忧鸟在山脚等着,言简意赅地对竹节客吐出两个字:“上山。”
竹节客得了令,抖了抖双臂,开始向半山上的天临阁攀登。莫寻就跟在它身后不远处,两腿仿佛自己会动一般,不疾不徐地朝前迈着。
突然!
前方的竹节客双手一摆,那细长的竹身扭成麻花。
没等莫寻反应过来,走到方才竹节客经过的地方,她的双臂也猛地向上一摆,身体不受控制地扭来转去,与刚刚竹节客的身姿动作如出一辙。
莫寻才意识到生死兽方才的怪笑因由为何。
原来那看似颇有礼貌、身形板正的竹节客,竟有一颗称霸舞林的勃勃雄心。
好好的路它不会好好走,非要摇头晃脑、摆手踢腿。
遇上藏有药粉的土包,它挺胸就是一个大跳,还要附上欢乐的展臂。而到了那些没有机关的安全之地,本可大步流星走过的它,却双手挽花,点起脚尖,迈出个小碎步。
莫寻大汗淋漓,她这辈子也没跳过舞,更别说一边爬山一边跳了。
偏偏这竹节客尤爱自由发挥,深谙“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妙处,明明不需要伸到身后甩两下的手,非要甩它两下才收回来,走得兴起了,还欢喜到小腰乱扭。
而手上缠了棉线的莫寻已然被它操纵了身体,不得不跟它一起左蹦右跳。
从前方竹节客的手舞足蹈中,她看见了自己此刻如同在跳大神的形象。可一想到身后的段霖也是这般,趁着扭头的时候,莫寻便瞥上两眼,瞧见他一脸严肃地扭东扭西,神情里满是专注认真,瞬间觉得这一趟山上得也挺值。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众人舞到了半山腰的密林里,颇为尽兴的竹节客,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正经模样,恭恭敬敬作了一揖,向后一倒,躺在地上失了生机,被生死兽收回袖中。
莫寻这才得以解脱,一屁|股坐在地上,张了张嘴想抱怨一通,却喘到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看得生死兽恨不能哈哈大笑。
段霖的心思始终留意着天临阁,见莫寻还没顺好气,思索片刻,对生死兽道:“可否先去探探许开宗所居何处。”
“等着。”生死兽蹬腿一蹿,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莫寻总算顺过气来:“段先生,这竹节客的路子怎么这么野啊,躲机关就躲机关吧,非要跳舞,累死我了……”
段霖道:“我听过一个传说。竹节客本是住在海域的族群,以舞蹈来锻造修灵。一日,一名修为奇高的远游人登上了岛,逼着他们交出用舞蹈来呼风唤雨的法术。
可他们族中根本没有这样的法术,远游人便将他们的精魂封入细长的竹子中,又将竹子砍断成节,串连成人形,以为他们失去了柔软的身姿便无法舞蹈。谁知就算成了肢体僵硬的竹节人,它们依旧跳舞。”
莫寻听得入迷,许久才叹气道:“原来竹节客还有这么一个故事,那我能理解它为什么跳舞了。”
“为何?”
“因为舞蹈是他们族群生命的意义啊,如果他们再也不跳舞了,就会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曾经来自一个用舞蹈来锻造修灵的族群。”
段霖安静地听着,眉眼间若有所思。
莫寻的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天临阁:“但是你看这无忧城里的道人,他们早就在权势争夺中忘了自己和艺族、农族一样,曾经没有什么族群和天资的区别。
三百年前,他们都只是生活在此地的元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