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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昔日领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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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势举起右臂，整个手臂一直到肩膀处全都幻化为血红妖火，在深黑色的凛冽夜风中滚滚扬动。
她举起这只血肉化成的火把，照出一片血雨洒落般的光圈。
她另外释放出一股妖力，形成血色浓云，流动如海，飞速旋绕着包裹她与炼骨的身体。
他们身形如风，在这血云的包裹与推动下，浑身不断被浓郁的云影拂绕，伤口不时扯出开裂的血珠和残皮。
这些血珠就在风中碎裂弥散，近乎甜蜜的血腥味道，交织在两人之间。
千雪势抬高身体，让右臂的妖火照明范围更扩大一些。周围都是深山怪石，应该进入了某处较为隐蔽的山地深处。
枭类的怪叫和纷乱的虫鸣，在这片过于黑暗深邃的夜色中，回响在幽深嶙峋的山石之间。
千雪势张望了几眼，看不出任何地形轮廓。她俯下身，肌肤被血色流云滚滚滑过的触感，冰冷入骨。
当她靠近炼骨时，对方身上带着血腥味道的体温，瞬间给予她过于清晰的温暖印象。
千雪势将另一手按在炼骨肩头，侧脸靠近他的脸颊，就这样前后扶持，没有任何疏离的余地。
“到了吗？”她微沙慵婉的声色，在妖火的烈燃之声与呼啸野风交缠的噪音中，显得有些空远。
炼骨轻转头颅，他正尽量扫视着各个角度的指向标。他再次侧头时，毫不避讳地贴近了千雪势的身体与声息，目光则上下扩散移动，紧急辨认着身边高崖的大概朝向。
“在那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炼骨，突然开口时，嗓子里咳出一声沙哑的轻微破音。
他指向一个方向。手臂猛然伸出血云包裹时，那些海浪般浓滚的云涛被卷出碎裂的飞烟。
千雪势顺着他的指向看去。那里地势突然拔高，像是一个高耸绝壁的断崖。惨蓝色的月光，终于借着那拔高起来的地势，能够越过嶙峋密山的遮挡，照亮出一点视界了。
千雪势立刻并起两指，尖锐秀长的鲜红指甲互相一错，打出一个清脆利落的响指。
响指声鸣，血云像活物一样接到指令，浓郁程度更胜一倍，滚滚卷裹两人身形，疾冲过去。
断崖实在不矮。眼看差点撞到脸上，千雪势却不慌张，只在鼻尖都感觉到崖石已经蹭到皮肉的瞬间，手指一抬，做出向上的勾动秀姿。
血云凭空幻消，又在森然高耸的崖顶立刻重现，汹涌疾飞，一口气冲上地面。
大量浓烟落在地上，形成数十道逆向飞上天空的粗重烟痕。
千雪势冲出几步，轻丽转身停下惯性前行的身体，将手中照明的妖火靠近炼骨。
照亮他的同时，也就照亮了他正面对的那个高大山洞。
炼骨迅捷地四下看了几眼，猛一握拳，向空气中甩出爽利的一拳。
“还在。”他简洁地说道，却让千雪势立刻鼓起心气。
她幻闪轻跃，来到炼骨身旁。她的身形比炼骨矮半头，对方着实高大健俊，一身伤势丝毫掩不过这种形容。
千雪势仰看山洞，从外表看还不觉得有什么。
炼骨也不看向她，直接朝她伸手，抓过了未燃妖火的那只手。
千雪势被他拉在身边，随他快步奔入山洞。
炼骨摸黑拍抚着凹凸石壁，似乎在摸寻什么。
“这里。”他说道。
千雪势将妖火转过去，映照出整齐对称的几个打在石壁上的火把柱。
她将手指撩水似地一动，指尖飞出数条火焰，将那些火把柱点亮。
这些柱子是精心设计过的，照明范围立刻覆盖到整个山洞。
幽红色的光亮驱散黑暗。那种光色像是熔岩状的火海静静流动似的颜色。
千雪势仔细环视着山洞，顺势将手一挥，妖火散去。
山洞内部是一大块特意开辟出来的空地，中央是一个巨型锅炉，四周延伸出复杂的管道，底部有一个半废弃的凹池。
千雪势走过去，看到池子上满是凝固气泡般的凹凸疙瘩，就知道这是长久受到变化高温的炙烤所形成的，这应该是个燃料池之类的东西。
她静静移开视线，又看到贴石壁的地方陈列着高矮两层的木制架子，上面零散地放着一些炮筒、火药之类的东西。
炼骨抢回来的那个钢铁头颅，正仰面朝上地放在地上。
幽红光辉照在那东西正面。千雪势走过去，铁颅旁边是几个简单陈设的座位似的草垫，附近还有用韧草编织的简陋席子。
她转身坐在草垫上，正好处于火把柱光晕集合的角度，可以清晰看到以锅炉为中心的整个山洞内景。
她的头发沾满了夜露，湿漉纷乱地垂下来。干燥的山洞内气温稍低，火把的零星暖意反而加剧这种清冷触感，她觉得身上的露水又被拔干，受虚的冷气从内而外透出。
“逃生时用了超出极限的妖力和速度。”千雪势微微出神，手掌虚抚过肩头，将探出肌肤的花蛇柔软托住，任湿冷的蛇信在她手指间轻轻纠缠。
明暗起伏的火光，将整个山洞里的半废弃的景象，映照出一种有实体形状般的寂冷。
千雪势不见炼骨，却一丝一毫没产生起“他去哪里了”的心绪波动。
他们借由那共同死里逃生的盟约，似乎牵出一条隐秘的联结，在心与心之间。
千雪势沉浸在没有清晰想法的神游世界里。身为赏金妖女的杀戮过往、挣扎流离的破碎往事，没什么值得怀念和追忆的一切旧影，在她混沌的神思里沉浮流逝。
不知不觉间，她将手放在身旁的铁疙瘩上，无意义地轻抚着。
“咦嘻嘻——”轻微的饱含钢铁质感的声音，有点好笑、又有点恐怖地传出。
千雪势被这声音唤回神来。她侧过头，额侧的黑发顺势滑落，凌乱地贴在脸颊上，随着她低语时缓动的肌肤而轻摆。
“你也是人类吗？”她说道。
她看见那个铁疙瘩上有着焊接的铁缝，焊接部分的上端明显应该有什么东西，但是却完全碎裂流失了。
缝隙里有一点目光似的淡白色，微微动了动。
看起来很可怕，但千雪势只是一笑。
当她听到一阵健捷的脚步声时，抬头望去的一瞬，一片暗蓝色的柔光像天空飘落的云彩一样，覆落在她的身上。
千雪势反应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披围了一件暗蓝色的素袍。
是那种男式铠甲里附穿的素袍，没有任何装饰和裁剪，真正穿的时候，只需要将腰身部分扎起，如果展开就是一大块布。
千雪势微微捧起一角布料，目光有些瞠闪。
她抬起头，因为异常静谧温柔的心情，她身上躁动的花蛇刺青全部安静下来，完全化形为柔滑的肌肤花纹。
她看向面前的男人。
炼骨站在锅炉斜落的阴影下，将一条同色的原本是铠甲垂裙的布完全展开，凭借随意的褶皱和腰肩部分的基本撑形，弄成了简陋的衣装。
千雪势虚握起手指，捧在手心的布料像花瓣一样凹入她的指间。
炼骨拎起刚才东找西找翻出来的破旧箱子，那是他旧日放在这个改造兵人的锻铁山洞里的东西，里面乱七八糟放着一些杂物。
那都是他第二次死前的事情了，他也记不清楚，只想碰碰运气，看还剩下什么。
几块腐坏的连绳式铠甲片从箱子里掉出来，零落不堪，原本的花纹也已完全蚀灭。
炼骨神色沉静，些许皱起的眉头，显示出他不算太好的脾气。
看到那种皱眉凝神的姿态，不知为什么，千雪势忽然轻笑一声。
炼骨看了她一眼。幽红色的火光正落下亮影，照出他全身的形貌。
身为人类，炼骨身材高大，肌肉强壮又不笨重，体态高挑流畅。
他说不上多英俊，但也蛮漂亮。脸上那些血紫色的刺青，换哪怕最精致的五官，配起来也不好看。就是在他脸上，才显得邪气又俊美，没有一点毛病。
千雪势毫不闪躲地迎向他的目光，“你的身材要比我宽大一倍，按照这个衣服的尺寸来讲。”
炼骨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然后他轻启唇角，用短促的“哼——”的气音发出一点笑意。
他转回眼神，从一堆旧衣中翻出一块浅蓝色的头巾，回身将他颅形很好的头部包裹起来，头巾尾部围系成简单花扣，长长拖出一条柔布，垂落在颈后。
做完这些后，炼骨从一路寻找旧日领地、又处理完基本形貌等一系列的丝毫未放松的紧张中，倏然解脱出来。
他瞬间觉得疲惫不堪，身上的伤痛已经冰寒发麻。
千雪势将素袍扯起一些褶皱，松散覆盖的地方作为掩身的轮廓，撕下一条衣尾的边沿细布抖开，作为简陋的腰带，使整个宽大的素袍成为包身的阔裙样式。
她一面整理，一面看出炼骨周身散发的疲弱冷气。透过她的妖眼，任何灵气流动，无论是来自纯净的敌人，还是来自被污染的同类或猎物，她都能分辨得出。
炼骨轻挠着眉宇，皱眉的动作也让他觉得压力颇重似的，神色里只剩下空寂。
他走到千雪势身后，简单拂去席子上的积尘，躺了下去。
躺倒的瞬间，炼骨发出一声将五脏六腑也吹作洁净虚无的烟气般的、深深的舒气。
那气声听起来像一声包含一切话语、而这些话语说不说都无人在乎的叹息。
“炼骨。”千雪势勾动秀软指尖，将腰带折成一个花扣。她转身俯靠过去，将满是妖火灼烧后的骇人血痕的手臂，放在炼骨宽健的肩头。
炼骨闻到一种带着烧焦味道的血气。他睁开眼睛，在亲密的距离内，两相凝望着彼此的容颜。
“还不能安睡。”千雪势淡淡说道，声音虽然柔和，意思却很幽怖，“你选的这个老地方很好，但是……附近有妖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