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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二十】魔鬼领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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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的伤势震痛复发，程度更加猛烈。
千雪势以妖力游丝为两人疗伤后，暂时虚脱，倒在床席上，黑发缭乱汗湿，发丝幻影间隐约露出狭秀的眼睛。
她的目光像是出神，又像是轻轻闪烁的湿漉漉的星子。
炼骨擦干浑身冷汗，走回床席旁坐下，注视着千雪势。
千雪势撩开额前眼前的散发，将手稍微脱力地直接垂下，放在炼骨胳膊上。
“真不容易啊……想要活下去。”她虚声道。
炼骨轻抚着她的手背，不时安慰地拍拍。
千雪势翻了个身，示意一眼背箱，“银骨怎么样了？”
“我感应过他的生命状态。”炼骨说道，“是一团纯粹的灵力浮光。在寻找到重塑人身的方法之前，他必须被保存在一个坚固且合适的容器里，不然太不稳定。”
“容器？”千雪势说道。
“最适合他的，就是将他的生命浮光放进铁器里。之前将他改造成炮甲战车，就是这个道理。”炼骨将目光浸入虚空，些许出神，“如果能有大型强力的锅炉与铸铁管道，就可以做到。”
千雪势想到了什么。她与炼骨对视一眼，眉角轻翘一下。
“你听到了吗？”炼骨抬起手指，指尖停留在虚空之中，“重车经过的轰鸣声。”
“是宫城官道的方向。”千雪势放出无形灵感，描摹着远处的幻景，“出城去了，拐上了城外古道。”
“这种程度的重车，一定是运送铁器一类重型东西的。”炼骨说道。
“那就说明……”千雪势侧支起身子，黑发从肩头柔滑落下几丝。
炼骨轻抻脖子示意，“这座城池有很好的铁器资源，也一定有相配的完整铸造工具。”
“随时准备大型交战的储备吗？”千雪势想起从前和那些残忍的大名打过的黑暗交道，他们个个拥有争夺天下一席之地的野望，用尽各种权谋和残酷方法保持军队的强大，甚至……
“和妖魔恶鬼合作，甚至将自己出卖并同化成这些东西，也在所不惜。”千雪势说道。
炼骨也想到自己第一次被杀，就是死于一个城主的手下，派来的大将军集结附近全部的大小势力，将恶极一时的七人队全部斩杀。
他的脸庞映照在昏暗的灯火下，眉宇间阴影沉沉。
“我打听到了。”千雪势向他伸出手。
炼骨默契地将她借力拉起。千雪势坐起来，披着红石榴花纹饰的宽裳，侧脸靠在他肩上，放松身体，将重心与体态都交给他。
她继续说道，“那个慌慌张张的老板娘。我问她，为何我会引起她的恐慌？”
炼骨看着千雪势的眼睛。
千雪势露出柔冷的一笑，“她说，在高天浓城，美丽的女人只有一种命运，就是被宫城里的最高主人收为己有。”
炼骨冷笑一声，“这就是城里见不到年轻女人的原因。”
“你听到那些卫兵的对话了吧？”千雪势动了动指尖，在空气中划了划，“‘用抢夺的手段’，他们的语气理所当然，相当熟练。”
“从城主到武士，都是这种做派。”炼骨说道。
“那么，不和谐的地方就在于……”千雪势轻吹气息。
“明明隐藏着残暴与掠夺的城池，却又如此繁华。”炼骨点点头，目光半透明地流向遥远之处，“必然有出奇的手段，使这座城保持强盛。即使冒着被掠夺的风险，普通百姓也难以逃离这种较好的生活。”
“妖魔横行、大名纷争，在这种乱世下，放任残暴的性情，却还能保持强盛。”千雪势目光一闪。
她与炼骨同时轻语，“四魂之玉？”
她轻笑一声，“就算只是碎片，也足以提供什么强力的保障吧。”
炼骨看到千雪势转换坐姿，他也动了动，让她舒服地靠过来。
“不过不能确定。”千雪势舒展了一下僵痛的身体，侧脸贴着炼骨的侧颈肌肤，轻轻转了半圈，“我对四魂之玉的感应是很模糊的，这应该和体内灵力太过不纯有关。”
炼骨正回想着高天浓城的地势与连城分布，又想到附近那个高耸入云的山影。
“你看这座城的规模，许多连城是呈吞噬状被圈进来的。”炼骨比划着城池的示意，“那应该都是吞并进来的领土。”
“看来城主取得过不少胜利。”千雪势淡笑道。
炼骨心中的想法已渐清晰。
千雪势也在他耳畔低语，“要到宫城深处去查查看，有没有四魂之玉碎片。不管有无……”
她指了指背箱，声音微沙，显出冷冷的温柔，“为银骨考虑的话……”
“我得一睹这里铁器铸造的真面目，用得上。”炼骨说道。
千雪势将簪子拔下来，黑发散落，稍许缭乱的发型，给她增添了迷离的美感。
“又要接生意了。”她笑道，“兜兜转转，死去重生，我都还是得干这一行。”
“呵呵。”炼骨笑了，“做熟了一件事，真难摆脱啊。”
他们相视一笑。
这时，他们的灵感同步捕捉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千雪势从炼骨肩头起来，目光冰冷一沉。
炼骨只是做了个指尖抵唇的噤声示意，悄然起身，走向门口。
千雪势横过手肘，侧撑身体，半俯卧在床席上，深深看着炼骨的身影。
炼骨沉静片刻，侧头看她，指了指门外。
千雪势的灵感，也已经勾勒出外面的图景。那是纯粹人类的气息和行动，没有任何戒备和反压力，很容易探查清晰。
炼骨放出灵感视界，看到老板夫妇摸黑爬起来，在旅店角落里恐惧又虔诚地拜着什么。
“这样做真的能避免厄运吗……”老板娘颤巍巍地低语，“其实，那些人也并不是我们杀的呀。”
“胡说！”老板低吼道，声音也发虚得不行，“高天浓城的强盛，以及我们比其他百姓好得多的生活，都是借由那些人的惨死来供养的啊。”
老板娘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哭声听起来很瘆人，“可是这和草芥般的平民有什么关系呢！大人物们决定了所有人的命运，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如果真有报应的话，被屠城全灭的结果，迟早也会降临到我们身上吧……”老板也哭起来，颤声喃喃道，“就像高天浓城一定会屠灭被征服的城池一样……”
他们的哭声在漆黑的夜色里，像茫然飘飞的鬼魂一样，呜呜咽咽，凄惨游离。
“不要发声！”老板打起精神来，粗暴地制止哭个不停的妻子，“不要搅扰客人们安睡！把香上好……向那些亡魂磕头！”
两人虔诚拜叩的侧影，在夜色中扭曲地动来动去。
炼骨抱起双臂，靠在墙上。
千雪势已在他身边倾听许久，灵感挥散后，那对夫妇的哭声，好像还在脑袋里绕个不停。
她将手肘搭在炼骨肩头，随意压下上半段小臂，使手背轻触在唇下，做着沉思的姿态。
“每次胜利，都会屠城吗……”她喃喃道。
炼骨挠挠眉角，神色沉冷，一言不发。
“按照妖鬼的法则，真有这样的行为，高天浓城将成为怨灵聚集的目标地带。”千雪势四下看看，又望向昏暗的天花板，那些木头上的纹路，仿佛自然形成着惨呼骷髅般的拉扯黑纹。
炼骨抬了抬眼帘，又侧过眼神看着千雪势，摇了摇头，“没有感觉到。”
“被什么力量镇压了吗？”千雪势意有所指。
炼骨出神思考，拇指轻轻滑过下唇，“必须要入宫城一探了。”
“想办法调查那个城主。如果身为这里最高意志的城主，藏有什么秘密的话，接近他本人是最好的选择。”千雪势说道。
炼骨看着她，垂下眼帘，靠过去虚虚贴了贴她的额头。
千雪势轻愣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叹息似的轻笑。
“将我看做普通女人，怜惜我使用这些武器吗？”千雪势将手放在炼骨心口，用气音轻语道，“炼骨，怀抱着‘与你一起活下去’的信念，将是我最大的武器。”
炼骨的眼神沉没在昏黑的夜影里，冷峻的细秀眼眸微微闪亮。
“我也是。”他郑重地说道。
两人互知心声，沉吟片刻后，各自舒展身体，像拥眠才醒的寻常伴侣。
“那条街面正是灯火辉煌的时候。”千雪势转过身，将衣裙褶皱抖开，整理贴身，“我要去搜集一些消息。”
炼骨就像听着她说无比寻常的琐碎闲语一般，倒了水从容喝下，离口时发出一声爽快饮水后的舒气。
“刚疗伤完，使用妖力没问题吗？”炼骨生性谨慎，现在两人强大又脆弱的身体状况，让他更加发挥着这种周全顾虑的性格。
“只是隐形术，没关系。”千雪势似乎心有所感，短促地一眨眼睛，“如果人群里隐藏有其他的东西，也许会产生点摩擦，但我想不会有什么事。”
炼骨想到，他们在离开之前那个村庄时，那名圣洁的巫女桔梗，已经不发一言地先走一步，身影如风，可能飘向任何一个所在。
模糊的四魂之玉气息，就在这附近飘荡。炼骨知道，桔梗也在追寻四魂之玉碎片的每一个所在，从而借此追查奈落以及那不受控制的妖力下落，由此推断的话……
“不会那么有缘分吧。”炼骨笑了一声，“又碰见了。”
“谁知道呢。”千雪势整理好衣裳，走过来轻轻一贴炼骨的脸颊，“我还蛮喜欢她的。”
炼骨披上素袍，随意束起腰身。他要整理一下记忆，不管愿不愿意想起，他都要将自己的思绪整理清楚，更好地面对将来的状况。
他从背箱里拿出银骨的铁头颅，对着灯火，仔细抚摸查看铁片的缝合痕迹，脑海中勾勒着对保护兄弟生命浮光最有效的铁身设计。
这时，千雪势已经隐去身形，浑身散成缥缈红芒，飞向那只有在妖鬼横行的漆黑夜晚中，才热闹繁华起来的、聚集着地狱绘图群像的街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