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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九】高天浓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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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骨将自己的一对手甲单独放在一边，其他的衣裳都换了新的。
接近黑色的墨蓝袍子，缀着一些吉祥花纹饰。劲裤是月白色的，延伸到脚踝时，牵出窄窄的绑腿，一直连接到便于疾行的鞋子上。
他用铠甲碎片串起的轻铠还是照样披着，束腰换了樱紫色的宽形布带，长长绕腰将衣裳都固定好，打了个繁花似的花扣贴在腹前。
他整理好袖子，戴好手甲，将极其坚硬的手甲套环扣在两手中指上，抚平其他部分，一直弄到手肘位置的手甲花布理平。
当炼骨将一块淡蓝色带一些橘子花暗纹的头巾，再次整理好包在头上后，他走出试衣的阴影角落，将自己那件拼凑的旧衣单手握起，但并不是要扔掉。
天色已经暗下来，有些摊子已经收起，巡街的武士开始吆喝起来，轰赶人们不要流连街头。
深金色的目光渐渐从天边透出，云层的颜色也透出一些火烧的痕迹。
炼骨走出来时，一队身着轻便甲胄的步兵，正在骑马的领队武士带领下，不时用木棍敲打行走较慢的行人，就这样从衣店前穿过。
千雪势也看着这些人扬尘而去，向身边的老店主淡淡问道，“这座城入夜后，会有另外的景象吗？”
在等待炼骨换衣服的时间里，她避开一些会引起敏感的话题，只问一些最平常的琐碎情况，向老人打听这座城池的更多信息。
“街上的铺面会换成那些夜间经营的。看到那边的街面了吗？那些红灯闪耀的招牌，晚上就会亮起。”老人抬抬满是皱纹的脸说道。
千雪势前探身子看去。那些铺子并非临街的摊子，而是精心设计过的楼阁。护城河形成蜿蜒的环圈状，穿过那条街面旁边，风景相称，夜间应会灯火满河。
她又顺着那街面的角度，移动视线，看向远处隐没在深暮天色的宫城，发现两者是相连的。
“从宫城的最外一重门出来，就可以拐入那里。”千雪势用一只长着艳丽红甲的手指，轻点着侧脸，“很方便宫城里的人，出来做点什么。所以……”
原来如此。是一些夜飞笙歌之类的所在。
千雪势之前做过两三次刺杀大名死敌的单子，就算目标不是死在这类地方，她也是在差不多的场所搜集到关键信息的。
那几次的经验，让她想起了地狱绘图。
“虽然不是血腥的图景，反而是繁华快乐的景象……”她想道，“但就是这样，才更接近地狱。”
这时，老店主的惊叹声响起，“好一个小伙子啊！我想你肯定不是平民或者种地的，应该是个真正的武士，哪怕是落单的。”
千雪势转头看去，不禁从轻靠的算账桌子旁直起身。
暮光斜照下，炼骨对着镜子整理着衣服细节。
他打量了一眼这个镜子。很清晰的玻璃镜面，差不多是黄铜材质的镶边看上去简单，仔细一看，做工很好，与玻璃的接线处没有一点扭曲和缝隙。
炼骨心思一沉，表面并无波动。
他看到千雪势走到身边，她微微歪头，脸上含着微笑。
“怎么样？”炼骨轻展双臂。
“我见过许多美丽的姿容，甚至怪诞的、震慑的那些形态，也不能让我更惊讶。”千雪势轻声说，为他轻轻拍拂几下衣裳，“不过……”
她像小女孩一样，些许俏皮地投了个亮亮的眨眼，“你还真是蛮帅的。”
“哈哈。”炼骨朗笑一声。
千雪势挽起包裹，炼骨背起背箱。她从腰间系悬的钱袋里摸出一把钱币，老人连忙过去，隔空点数着，拿走其中一些。
她将剩余的钱币放回去，袋子里一共也就剩下几枚。
千雪势就像一名普通女人那样，自然而然地轻声感慨道，“要省着点了。”
而活过第三次的炼骨，之前做残忍的雇佣兵时，钱见得不少，却总觉得缺点意思。被大名间接雇佣，腥风血雨之中奔走不停，整天就是这些事情，最后又反被雇佣鹰犬的人狡兔死、走狗烹。
炼骨心中有一个清晰的信念，“这次复生，我一定……要为自己活。”
还有……
他看了千雪势一眼，她正将头发简单盘起最简单的花包，用顺手加买的扁簪斜向固定。
漆黑如夜的发丝，些许缭乱地落在脖子上、额颊上。
炼骨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领子，在这过程中，千雪势已将大概打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信息碎片盘算好，用默契的虚声，彼此没有完全张唇，也能交流讲述。
两人寻找旅店的时候，暂时走上了千雪势关注的那条街面。
直通宫城的官道修得异常气派，而且决不允许行人稍微靠近一点。卫兵们在不停巡逻，站岗的武士即使没在入战状态，也穿着全套的铠甲，而不是轻便的单甲。
炼骨遥望了一眼，又看看官道相连的方向。
“从侧面城门出去的。”他轻声道，“按照这个方向，能直接拐到门外古道的中段位置。”
“绕过了民居与商铺密集的主街。”千雪势点点头。
“如此宽阔的道路……”炼骨眯了眯眼睛，看着地上那些土痕和步印。其中有无数宽大的倾轧痕迹，虽然新旧覆盖，入夜的天光下又不能看得十分清楚，但他心里已经有数。
“是不断被重型马车之类的辐轮压的。”炼骨转过身。两人正在寻找旅店，卫兵们已经行动起来，粗暴地清理街面上的行人。
看来，在夜间，连同那边的街面，以及官道包裹的整个范围，都从其他区域中割离出来，是决不允许靠近的。
千雪势一闪身，轻巧让过一队粗暴的卫兵。
卫兵们纷纷扫视过这个美丽的女人。各种混乱的情绪，惊艳、突起的心欲、嘿嘿的笑声，都混合在清理行人的吆喝声中。
加上百姓们的惊叫、跑慢了一点后充满恐惧的致歉和哀求，以及许多人对千雪势惊讶的张望和欲言又止的眼神，千雪势沉心一想，忽然轻笑一声。
炼骨揽住她的肩膀，两人并不被卫兵们的气势和胡乱指挥吸引，而是自顾自转身，向主街的另一侧去找旅店。
“是的，从进城开始就是这样。”千雪势说道，“对于我的存在，人们似乎惊艳又含有各种……应该怎么说呢？”
她看看那些面目凶恶、手段粗鲁的卫兵，“有邪念。”
她又抬抬下巴，示意那家衣店，“也有对我命运的莫名其妙的惋惜。‘这样美丽的姑娘，不应该来这座城池。’”
“没有年轻女人。”炼骨说道。
千雪势对他把握细节的能力，已然有深刻印象，心有灵犀地接下这一话题，“按照人类世界的规矩，大概是年轻女子不宜直接在外面走来走去吧。”
“但是我看到那些民居，也很少出现年轻女人的影子。”炼骨示意了一下那些矮小的房屋。
风里吹来卫兵们粗哑的议论，两人的灵感清楚地捕捉到这些风中之声。
“看起来不是普通的女人啊！至少有点背景的样子。”
“和身边的男人明显是一对！而那个男人，天啊，你们看到他的眼神和脸上的刺青了吗？是正常人吗？”
“那么，直接用以前抢夺的手段，肯定会出危险。这次不能在城主面前领功了……”
“那就直接报告给城主！提供美女的消息，不也是功劳吗？”
炼骨轻翘起眉角，似乎带些疑惑的表情，让人见了发抖。
他远远瞥了那边卫兵重守的官道一眼，又看向千雪势。
“我大概明白了。”炼骨淡淡说道。
千雪势用指尖抚了抚红唇的线条，露出轻蔑又妩媚的一笑，“不算新鲜。”
她目光一闪，转向炼骨时，冷艳柔情的脸庞消去了艳狠的气息，“旅店。”
她反过拇指，指了指那边的招牌。
他们走到门前时，差点被人撞上。
一个女人穿着粗布衣裳，虽然简陋，但干干净净、也没有缝补，脚上的单屐发出哒啦哒啦的响声。
那女人拿着水盆，发现客人后，慌忙后退几步，连连行礼。
“啊……”当她看见千雪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又看到炼骨，则吓得不敢说话，匆匆转身钻回旅店里。
两人对视一眼，走进旅店。
里面还挺热闹的，正是吃饭时间，桌子差不多坐满了。
许多粗犷的男人们一边大声划拳谈笑，一边喝酒，有时会兴奋地拍桌大笑。
当千雪势出现时，他们险些将酒杯碗筷都跌落手中，呆呆地看过来。
千雪势大方地迎着他们的目光，甚至含着一点笑容，目光缓动，将他们的目光逆向着扫视了一圈回去。
“喂……！”不知是谁用力低吼一声，像是提醒危险似的。
店里的热吵气氛又涌起来，只是比刚才稍显得别扭。
炼骨已和老板谈好留宿的事情，千雪势明白这一点，并不操心，转身找了空位坐下。
那个应该是老板娘的女人忙着给她倒热茶，当炼骨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时，那女人差点扔下茶壶，但还是战战兢兢地也给他倒了茶。
“这个是什么？”千雪势只管看菜单，侧头靠近炼骨问道。
炼骨端着茶碗，发出轻轻的吸溜喝水声，看过去一眼，“茶泡饭吧。你想吃的话，让他们给加点鱼肉进去，这样更好吃。”
“好。”千雪势笑道，“你要吃什么？”
炼骨噗笑一声，伸手拍拍她的腰身。他掌心的温暖和触感，轻轻拂过千雪势隔着裙衫的肌肤。
千雪势低头看看他的动作，钱袋被轻拍了两下，立即会意，忍不住逗笑了。
“是啊，要省着点。”她确认了茶泡饭的价钱，“那就要两份好了。要大碗的……”
炼骨伸手在桌面上叩了两下，老板连忙绕出柜台走过来，背没有打直过一样，天然显出躬身的弧度。
千雪势一手搭在炼骨肩头，只管说着茶泡饭的事情，又问有什么鱼肉可以加进去。
当听到老板说，有不少鲜鱼在，请尽情点时，正在喝茶的炼骨，目光沉沉冷冷地一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