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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乱世凡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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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势抱起双臂，仅仅是简单站着，那种美丽的体态与气场，也令人一见难忘。
她沉静不语，看着村民们忙碌。除了庄稼活外，所有村民都忙着收拾那些强盗的尸体，连女人也来帮忙。
千雪势不时给穿梭的村民让路，看着他们协同配合，分工熟练，将那些强盗身上的东西剥得干干净净。
“真的是干干净净。”当她看到村民们连强盗束发的头绳也解下去时，不由得轻声感慨。
然后，有些人负责用推车运送尸体。他们一直推过村庄边缘，往杂草丛生的幽密地带去。
千雪势远远看着那些人的背影消失，又听到一阵重物撞动的乱响。
她转回视线，只见村民们将铠甲之类的东西堆起来，又把一些尖矛之类的土兵器集合起来，分别塞入房屋里。
那应该是一座专门的房屋，门前的轰炸痕迹是最多的，想来炼骨就是在这里干掉了那些强盗。
千雪势始终无声，不主动提出帮忙，而村民们也没有来请她帮助，与她擦肩而过时还匆匆致歉。
她看到那些上了年纪的男人，和光着脚的女人们，虽然干劲儿十足，但整理那些实在颇有分量的武器时，还是有点吃力。
这时，她感到有人站在自己身侧靠后的位置，两人的身形稍微相靠。
炼骨的头巾在风中微扬。他也看着这些村民忙碌着，他们不避讳死尸和血气，处理那些杀戮的痕迹，就像干庄稼活一样。
千雪势凝望着，当她看到雅子——那个有些怯懦的女人——毫无犹豫地将强盗尸体上取下来的头绳，就那么直接挽束在自己的长发上，动作还很利落。
她不禁短促地一吸气，“真是厉害啊。”
“什么厉害？”炼骨的唇瓣没有完全张开，些许模糊的声线更显寒磁。
“这些村民，这些普通的人类……”千雪势指了指雅子，“摆弄那些尸体，就像摆弄一些日常物件一样。”
“呵呵。”炼骨轻笑一声，“我那天干掉那些强盗时，慌乱之中，他们就从这座房子里搬出一些武器，还想要自己抵抗来着。”
他抬抬下巴，示意满地的武器，“除了尖矛这种土武器外，你看，还有武士刀。”
“武士刀？”千雪势认真看了一眼，“没错。”
炼骨淡淡道，“村庄哪来的这些东西，都是抢的。”
“农民反过来去抢武士？”千雪势说道。
“这种乱世，人命如草芥，就算是所谓高贵的武士阶层，也有的是穷困潦倒、到处流浪的。”炼骨说道，“碰到落单虚弱的武士，来借宿或者路过，即使是孱弱的农民，也完全可以打倒他们。”
“杀人取物。”千雪势虚声道。
“现在他们有更多收获了。”炼骨看向那些从强盗尸体上取来的武器。
村民们正从中拽出那支火铳，又恐惧又兴奋地试图抚摸，但谁也不敢真的碰，就连把它拿起来，也是好几个人一起托着的，像是要分担这份触碰的危险。
他们一面紧张万分地讨论着什么，一面试探着看向炼骨，一旦眼神接触，又慌忙移开。
炼骨心知肚明，只是没有表态。
千雪势微微侧身靠近他，“难怪他们收拾尸体很熟练。”
“所以，我不是说过吗？”炼骨轻笑道，“即使是最普通孱弱的农民，镰刀也是很锋利的。”
千雪势笑了笑。她也注意到村民们断断续续注视炼骨，但总是欲言又止，怀着恐惧，不敢接近他。
“我听到了村民们的议论。”千雪势说道，“‘那个帮助我们杀强盗的武士，他好像更可怕。’”
“哈哈。”炼骨声色朗亮地一笑，声线着实迷人。
这一声朗笑惊得村民们面面相觑，明显都发起抖来。
他们乱七八糟地捧着火铳，最终还是你推我挤，把和男村长推出来。
“呃……”和男犹犹豫豫地走过来，前进一步，又心情烦乱似地，原地转圈或后退两步。
“村长！”村民们焦急地呼唤道，“武士帮助了百姓，是要供给他报酬的啊！”
那话语是如此理所应当，虽然把自己放在奉献的一方，但那种一定要献出什么的态度，反而比受献的人更坚决。
这其中的缘由，似乎比单纯的惧怕那对含有奇异威势的伴侣这层理由，更为复杂。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移过视线，看向百姓们。
“实在是……”和男终于靠近炼骨，吞吐说道，“完全想不到，你竟然可以一个人……”
炼骨只是看着他，既不被他话语中的赞美打动，也不接下这感慨的话题。
“……啊！其实……”和男拍拍手，鼓起心气，匆忙组织语言，一个劲儿侧身指点着农民们手里的东西，“我们看你很熟悉那些火器的样子！既然能得到这种不敢想象的好东西，那就要好好利用，将来不太平的日子可是长着呢……所以……”
“想学怎么用火铳？”炼骨声音淡漠，用词简洁。
“是、是的！”和男连忙急切地说道，“而且，说到报酬什么的，我们也懂的！乱世之中，雇佣过往武士暂时保护村子，这种规矩我们都知道……”
“是啊，是啊！”村民们一叠声地应和着。
炼骨移动脚步的同时，目光凛柔地看了千雪势一眼。
千雪势心领神会，直接转向村长，“什么报酬？”
“这……”本来组织好的语言，都是要对炼骨说的，和男突然被炼骨擦肩而过，一点说话的空间都没得到，反而一时脑筋转不开。
千雪势从容坦率地走来，又问了一遍，“报酬？”
而在那边，炼骨已经走到村民们中间，在大家又期待又害怕的围拢中，单手拿过那个众人视为既危险又可贵之存在的火铳。
炼骨四下看看，找到一片阔朗合适的空地，走过去时，感受到无比清阔的天风。
现在才算是真正的晴天。昨夜的确暴雨倾盆，冲刷掉许多血战的痕迹，但全是泥地的村庄在放晴后仍然满地红土，村民们清理了好久。
炼骨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他自顾自走到开阔的位置，单手随意摆弄着火铳，看得村民们胆战心惊。
他侧过头，向他们轻抻脖子示意，“谁来学？”
大家又手忙脚乱地推出一个年纪还不算太大的男人。又不放心，三三两两又跟上来好几个人。
他们围在炼骨身后，想更靠近点，却又惧怕。
炼骨只管端起火铳，一手拽住垂着黑色火药包的引线，绕在勾式机关上。一手端稳火铳筒子，一手将引线向机关横栏的底部直接拉去。
只听咔啦一声利落弹动声，随即火铳轰然爆出一记烈火，火弹远远落地，炸出剧烈飞烟，地上立刻出现深凹火坑，热气扑面大作。
尽管有心理准备，村民们还是被吓得纷纷尖叫起来，女人们则拼命捂住耳朵。
“啊……！”围住炼骨的人们，也禁不住一阵慌乱，有人还被那种后坐力，一下子震得仰倒跌落。
炼骨看向先被推出来的那人，指点着自动弹回机关横栏顶部的引线，将其松开，不再绕住机关勾环。
“只要拉住这个……”那人战战兢兢地比划着。
“拉住引线，一拽到底。”炼骨淡淡道。
他又托起那个黑色火药小包，里面还有大半个体积是满的，“这是火药。用完了，就连着引线一起更换。”
“可是，我们又去哪里弄火药包呢……”那人挠着头，满头雾水。
“没有就省着用。”炼骨将火铳单手推到那人怀里，惊得对方差点直接扔掉，其他人一拥上来帮他一起托住。
炼骨轻笑一声，指着那些堆攒在一起的土武器，“火铳比这些东西好用，可以不用太多出场。”
“啊……”众人还在发懵，炼骨已经转身就走开。他们连忙行礼，“……谢谢！”
炼骨听到背后传来唏嘘的议论，“流浪武士啊……终究还是与众不同。”
他并不在意，走回千雪势身边时，她还在抱着双臂，听和男乱七八糟地说着什么。
“总之就是，我们可以用粮食当报酬给你们……只是，是否可以请你们少要一点白米，我们的白米实在不多。如果是糙米的话，那完全可以商量……”和男说着。
千雪势直接默契抬眼，准确地对上了刚走过来的炼骨目光，向他抿唇示意。
炼骨听到这些话，看向村长，“糙米也可以，再给一些现成的干粮。”
“黏饭团有的！”和男连忙说道。
千雪势发觉自己爱上了炼骨行走于人世的姿态，而且不光是这种姿态，他的一切也深深地印在她的心头……
“我原本以为，妖魔是没有这些情感的。”她在心里轻轻对自己说。
她抬起眼睛，稍微侧身，亲近炼骨身边，看他的一切形容举止。
和男又捧起一个扁得可怜的布袋子，抖了抖，里面传来钱币的声音，“再也没有更多的了……”
炼骨毫不犹豫地接过来，完全没有推托和感谢，那种程度的干脆利落，让和男手上一空后还没反应过来。
千雪势噗笑一声，顺手接着炼骨递过来的钱袋。
“那就这样。”炼骨说道。
“那么……”和男松了口气，好像一直悬着心，怕他们狮子大开口似的，连忙转身吆喝轰赶村民们，“快去准备干粮和糙米！包裹好送过来！”
发呆的村民们衣裳着火一般跳起，到处乱跑，各自忙着去了。
有人跑得着实有点远，才赶到谷仓那边去。炼骨看向那里，只见谷仓打开后，明显还有下行的木梯，村民钻进去后，身形快速下沉，就是沿梯而下了。
炼骨收回视线，恍惚之间，看到村民们又回归田野，这次做的是翻土除草、预备插新秧的农活。
一种淋漓新生般的热烈劲头，从每个田地间传出。
千雪势也看着这些情景。她把扁扁的钱袋系在腰间，单手勾着打结的花扣。
“躲过了强盗，也没有了妖怪。”千雪势笑道，“有一种新的气象，出现在这里了。”
炼骨的唇角噙起一点冷微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