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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彼世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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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想过……”
千雪势端着一碗蘑菇之类的简单蔬菜加糙米煮成的粥，走出屋子，来到炼骨身边。她将粥碗递过去，顺势躬低身体，轻柔坐下。
她说了半句，就先去稍微整理衣褶坐好。
炼骨接过粥碗，还有点烫，他浑身的伤痛刚平复不久，整个人的感官都有点脆弱。
他换了一只手端着，吹了吹被烫到的指腹，然后两手共捧，将浮在上方的粥水部分先送入口中。
吸溜声后跟着轻微的叹息似的吹烫呼气，如此吃了几口，炼骨觉得身体暖了些。
他吞咽的时候，带着骇人伤痕的喉结轻轻滚动着。千雪势看着他，听他说过，那是第二次死去时的致命伤。
千雪势也有点饥饿。按照妖魔的自愈能力和生存习惯，属于人类的粮食之类的能量供应，原本不太需要。
但是两人现在面临的严峻问题是，伤势太重常常复发，体内积压的灵力虽然强大，但是混乱无序，只是暂时吸收。
这时候，再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使用妖力，会造成无法预计后果的力量紊乱。千雪势这样想着。
“我从没想过，我会尽量像一个人类女人那样活着。吃饭、休息……”不得不这样做的时候，千雪势蓦然发现，这种近乎无聊的日常行动，却给自己格外平静的感觉。
为了减少紊乱的剧痛，两人决定谨慎使用灵力，大部分与战斗无关的日常行动，都像普通人那样做。
其实，这些蔬菜粥是炼骨做的。
雅子已经回来了，还是惊魂未定的样子。阿优满脸苍白，沉睡时的气息随时像要飘散一样。
这种情况下，经过暮晚时的疗伤，已经差不多被耗空的两人，自己从那块公用的菜地里弄了些蔬菜。
千雪势对人类世界的唯一理解，就是曾接过那些人命赏金，在血与剑中穿梭。她对做饭之类的事情，可以说一窍不通。
炼骨却从容熟练地弄起吃的来，千雪势回想起那一幕，在她看到炼骨忙活炊事的身影时，自己的心不知为何陷入了温柔的静海。
身为赏金妖女，根本无从想象那样的画面。
待蔬菜粥煮熟的时候，千雪势替换下炼骨，让他去院子里吹吹开阔的自然晚风，自己守在锅前。
除去爱子的份，她将所有的粥盛起来，现在送到了炼骨手里。
炼骨喝了些浮动在上面的粥水，将粥米下面的蘑菇等蔬菜翻上来一些，正要动筷，侧头看到了千雪势的眼睛。
千雪势一直在注视着他。目光相对，她眼神轻闪，又笑了。
炼骨打量了她一眼，伸手将碗递过去。
千雪势本能地接过来，眼神随着他站起身的动作轻移，“嗯？”
“你的肚子在叫。”炼骨淡淡道。
千雪势感受了一下，这种和平凡人类无异的饥饿感，确实在咕噜噜地叫。
“你先吃吧，剩下一点给我。”炼骨说道。
对于忍受漂泊、吃许多苦楚这种事情，炼骨熟悉得比七人队还早。
第三次活在世上，他感受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另一个人的关切和怜爱。
他习惯精打细算，运用各种谋略。但是完全不需要任何谋略，只凭心的自然跳动，就能使心声与行动温柔下来的氛围，就在他和千雪势生死相交的相处中，这样时刻弥漫着。
千雪势端着碗，沉静片刻，看着炼骨转身走向他们全部身家的两个背箱，在他自己拿的装各种火药的箱子里整理着什么，应该是在检查火药有没有互相擦火。
她回头看着他的身影，微垂眼眸，转回身子，将粥碗送到唇边。
味道不算太好，蘑菇之类的蔬菜都还有些沾着细尘似的沙沙的口感，粗食淡饭而已。
千雪势轻动筷子，红唇微动，将粥米拨入口中。
暖意从心底深处升上来。
她吃了大概半碗，觉得肚腹充盈，游离的精神好了许多。
炼骨正走过来，手上沾着些火药沫子，找到院子里空心木管做的细小流水，蹲在那里洗手。
千雪势多留了一些蘑菇，等他走过来，把碗递过去。
炼骨甩甩手上冰凉的水珠，“你吃饱了吗？”
“嗯。”千雪势轻展一笑。
炼骨接过粥碗，将余下的米粥都吃掉。千雪势撑起一侧脸颊，侧头凝望他。
“虽然有很多萝卜，但最终还是没放进去。”她说道，因为脸颊轻按，声音也显得有些柔润模糊。
“萝卜上长着瘤子，看起来不太安全。”炼骨随性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菜篮子就放在屋前的木头廊子上。
他转回来，端高粥碗，将碗底的粮食也不浪费地吃掉。
千雪势伸出手，示意接过空碗，“做饭也许暂时学不成，我去洗碗好了。”
炼骨看着她手臂上的灼伤红痕，密密麻麻的，像是刺穿肌肤的红色荆棘。
他伸手轻抚那些疤痕，“浸水没关系？”
“所有的伤口都要小心处理，不一定哪个就是灵力紊乱的爆发口。”千雪势点点头，也小心地和他一起摸摸那些疤痕，安抚一笑，“我觉得没关系。”
“好。”炼骨也站起身，他去拿院子里露天睡的席子，千雪势去洗碗。
当千雪势轻甩水珠走出来时，炼骨已经铺好了实在不像是睡觉所用的破旧席子，一个缝补过好几次的枕头勉强还能鼓起来，放在席子上。
炼骨席地而坐，仰头看着夜空。
千雪势也望过去。夜空上有许多细小的星星，像沉落在寂静大海之间的发光鱼儿。
“坐在这里，可以看到最多星星。”炼骨拍拍席子。
千雪势坐下去，轻微侧身，靠在他身上。
“虽然刚经过重生的奔逃，现在情况也并不乐观。但是……”她望着星空，额头轻贴着炼骨侧颈的肌肤，感觉到细微的温热。
“嗯？”炼骨好像在数星星。
“我突然觉得心情很宁静。”千雪势轻吹着柔和的气音。
炼骨侧眸看了她一眼。夜风吹动着她简陋的衣裳，布料上的橘子花纹饰像是真正的小花一样，在风里摇摇。
他收回视线，将些许被千雪势压住的头巾尾部轻轻扯出来，松手任其落在颈后。
千雪势没有移动看星星的视线，感觉到炼骨的动作，稍微抬了抬头，又再靠回去。
“我也觉得。”炼骨轻声道。
他的声音就在千雪势耳畔响起，带着些轻轻呼吸的痕迹。
千雪势一笑，“真是奇怪。我总觉得妖魔的命运都是永远孤独。”
炼骨抿唇笑了。他似乎在回忆什么，目光变得很遥远。
“噗嗤。”千雪势也微微出神，忽然自顾自逗笑了。
她抬起头看向炼骨，“我想到你问我，‘你吃饱了吗？’你确实不把我当做妖魔来看待，以为我是个普通女人呢。”
“是的。”炼骨简洁又干脆地回答，本来是利落的话语，却比那些绵长的措辞，显得更有余韵似的。
千雪势笑容淡消，深深看着他。
“我是这样看待你的。”炼骨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的心这么告诉我的。”
“心？”千雪势喃喃道。
“我第一次活在世上，不是杀人就是被杀。第二次则是做人鹰犬，我想为自己活，命运和实力都不允许我。”炼骨说道，“现在我想让我的心告诉自己，该怎么活着。”
“追随自己真实的心情吗？”千雪势露出柔美的一笑，“我也是这么做的。”
她随手摸了摸炼骨被夜风轻吹起来的头巾柔布，“能这样坦率地活着，真好啊。”
炼骨拍拍她的手背。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些许直起上身，缓缓移动目光，扫视着夜色。
千雪势的心也稍显凝重地一跳。她消去柔和的笑意，狭秀的黑眸一沉，“炼骨。”
炼骨感觉到一股圣洁缥缈的气息，像无瑕新雪，冷冷地旋绕在附近。
“是那个巫女。”千雪势虚声道。
“我认得她。”炼骨说道，“她叫桔梗。七人队第一次复生时，曾与她不死不休。”
“这样吗？”千雪势缓缓摇头，沉思着什么，“她也是彼世之人吧，不像是完全的活人。”
“听说也是死而复生，靠死灵和魂龙支撑。”炼骨淡淡道。他双手互相微抚，这是他在运动聪慧头脑的表现。
“即使是这样一具躯体，也分毫不减圣洁的巫女之力吗？”千雪势轻笑一声，短促的笑音听起来像一声冷艳的气声，“我见过的除妖师不计其数，这是最特别的一个。”
“但是敌友未明。”炼骨简洁说道。
“无论是之前的恶缘，还是身为妖魔与亡灵的你我，与身为巫女的她，天然对立的关系吗？”千雪势说道，“难怪当时我们相互望去的眼神，包含了复杂的意思。”
炼骨抬抬眉宇，重新盘起双腿。
千雪势除了感应桔梗的存在外，再次释放无形妖力，感应附近存在的那个明显和山神诅咒有关的妖怪。
炼骨察觉到她在使用灵感，“不要逞强。”
千雪势收回感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眼瞳里细小的蜘蛛网状红光刹那消失。
“我想，桔梗在这里，是一定会履行巫女的职责的。”她示意了那边遥高的森林一眼。
“除妖是她们这类人的天职。”炼骨说道，对此既不嘲笑，也不崇拜。
“看来恶缘总也不会变成好缘分，碰到一起，就要冲突。”千雪势笑着说。
炼骨看向她的眼睛。
千雪势侧过身，掌心覆住他的手背，郑重低声道，“我已经仔细调息过，看好了我体内的妖力缺陷。为了补足身体，那份表现为黑气的妖力……我要抢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