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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云楼有心终一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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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已罢,她仍将手放在琴上,只觉心中万千思绪,纷至沓来,却是无从言说。
正在出神时,闻铃儿已从船舱出来,走到她身旁道:“姑娘,看这天气好像是要下雪,快回船舱去吧。”
“就快到岸了,也不用避雪了。”她用布把琴包了起来,让闻铃儿收好,便进了船舱去看看萧五醒了没有,却见萧五早就醒了,靠坐在船舱边上,似乎比之前有了一些力气,笑了笑道:“外面吹箫的是谁?”
“不知,也没见到人。”她回答着,船已靠了岸,艄公抛了锚,停好了船,便听到岸边有人高声喊道:“敢问船上的姑娘是不是九天玄女?我家公子已在岸边备好接风洗尘宴,请姑娘一叙。”
靳菡吃了一惊,忽然想到刚才在江风凛冽中,那阵仍然能清清楚楚传到她耳边的箫声,不由看了萧五一眼。萧五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说道:“看来是早有准备,你去罢,不必担心,我擦了药汁便随同别的侍卫在你身旁。”
靳菡忍不住道:“你还是在船上等我吧,若是龙文宇,他已知我有枪在身,不敢轻易动手,若是孟云楼,我如今已是九天玄女托生,他岂敢轻易动手?倒是你,身子还没大好,要是着了凉怎么办?”
“不会的。我身体不弱,受了风寒也不会立刻染上。”他还要再说什么,岸上那人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靳菡向希真道:“你去和他说,我很快就下船了,让他稍候。”
“是。”希真应声退下,下了船,和岸上喊话的那人说了几句。萧五坐在船舱深处,又是侧向靠坐,是以外面看得不大清,靳菡还想阻止萧五,却见萧五用木簪随手挽了一个发髻,取了一个小瓷瓶,揭开上面的蜡封,将里面的药汁倒在掌心,慢慢擦到脸上。
靳菡见他擦得不匀,忍不住又去帮忙,手按在他微凉的面容上,不由为上面的体温轻轻一颤。眼前的男子俊容消瘦,失却不少轩昂之气,即使不涂药物,恐怕不熟悉的人也认不出他来。
才过了半晌,那先擦上的地方已凝结了几乎看不出的色素沉淀,果然像是老了不少,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不知二十年后,他是不是这个模样。
她不由微微一怔,或许十年二十年后,两人仍能朝夕相对,却是不知两心是否始终如一。南疆事业如日中天,如今又打了胜仗,萧五日后封王,还不知自己
萧五看到她凝视自己,不由微微一笑:“傻姑娘,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没什么。”
看她不承认,萧五也不多言,迅速从船舱里拿了士兵一例穿着的铠甲穿上,带了佩刀走出船舱,一队士兵分成两行,不紧不慢地跟在靳菡身后,他站在当中,并不显眼。
靳菡仍旧是披了一件白色貂裘,越发显得她肤色莹白如玉,江上晚间雾气迷蒙,果然人如谪仙一般,令人心神皆醉。
江边的十里亭内,一个白衣男子坐在桌旁,桌上摆着几样精细的下酒菜,还放着一支白玉箫,旁边火炉上温着一壶热酒。
那男子相貌绝丽,肤色白皙,果然便是孟云楼。
“靳姑娘,多日不见,你却似比之前更为耀眼夺目了。”他微笑道,“何曾想过,当年明珠投暗的女子,今日会有如此光华?”
“哪里及得上孟公子容颜绝色,不逊女子?”她知道孟云楼是挖苦她以前对张阿牛错认了感情,却是不动声色地回道。
称赞一个男子貌若女子,自然并不是什么好话,孟云楼却是不愠不怒,淡淡说道:“靳姑娘今日身价陡增,变为九天玄女,却是孟某当日看走了眼了,失敬之极,所以才特地备了薄酒,为靳姑娘接风洗尘。”
靳菡如今身为九天玄女,当今皇帝又极为迷信长生,若是得了皇帝的宠信,在皇帝面前说孟家的不是,即使有太子撑腰,恐怕孟家也支撑不了多久,孟云楼如此心高气傲之人,却也不得不来见她一见。
靳菡听他一说,已明白他的意思,淡淡一笑:“孟家未雨绸缪,果然是比别人迅速许多,也无怪乎能成为离国首富,只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孟家再是小心谨慎,恐怕也敌不过他日的变生肘腋了。”
孟云楼也不以为意,伸手朝旁边一指,道:“今日前来,乃是特为靳姑娘接风,小可足上有疾,不能起身相迎,还请靳姑娘见谅。方才江上一曲,靳姑娘运指如神,意境高妙,果然非同凡响。”
孟云楼能把一个刚学琴的人弹奏的曲子称赞得仿佛此曲本应天上有,果然也是一种本事,靳菡不由一呆,随即一笑:“孟公子的酒,如今还可喝得?”当年孟云楼和龙文宇定了计,要将按了书信前来找寻靳菡的萧五乱箭射死,却是最终没有成功,龙文宇说那酒中无毒,可是不论是否有毒,她都无法原谅他们。只是如今南疆尚不能与离国相抗,她也并不想太子与萧五为敌,所以才与孟云楼随口敷衍。
孟云楼道:“若是靳姑娘不信,可请人代为一试。”他招了招手,便有个侍女走到孟云楼旁边,脆生生地道:“公子有何差遣。”
孟云楼将炉上的酒提了下来,倒了一杯,让那侍女喝了。那酒温得正好,泛黄的酒浆,冒着些许热气,在这天寒地冻之时果然是十分诱人。那侍女也不说话,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在桌上,欠身退了下去。
靳菡这才注意到,孟云楼只带了两个侍女,江上附近都是沙地,要是有埋伏的话,也不够隐蔽。看起来这次他的确很有诚意。
“靳姑娘,喝完这杯酒,就当我们之前的恩怨情仇一笔勾销了,如何?”
“孟公子。”她缓缓道,“既然我们早就说过各为其主,你们曾经对定王不利,想必也知道,这些恩怨不可能一笔勾销。”
孟云楼露出些许笑容,举起杯子,淡淡道:“靳姑娘,不管你信不信,当初我是没打算要杀定王的,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传了出去,孟家在朝堂岂不是危如累卵?当年我只是想和定王谈些条件,谁料龙文宇此人竟然下了毒手,所以后来孟家早就和龙文宇断绝了关系。”他轻轻摇了摇头,“萧月天虽然不及我俊美,却骁勇善战,算得上人中龙凤,当时龙文宇让人射箭,他背后受了伤,可曾留下疤痕没有?我听人说,他好勇斗狠,亲自上了沙场,后来又中了毒箭,如今仍旧躺在王府之中,却是不知好些了没?”
萧五自下了马车就进了船舱,站在亭子外的这段时间才是他吹风最久的时候,也难怪孟云楼不知萧五也在场。
靳菡看着他绝色的容颜,不由微微一笑。在这个时代,只有面如傅粉的男子才会受人追捧,却是不知像萧五那样的男子在现代,却是有市场得多。恐怕这也是不为孟云楼所知了。不过孟云楼对萧五如此高看,她不由觉得心里怪怪的,说道:“王爷在府中休息,想必过几日就自然痊愈,区区一枚毒箭,定王还没有放在眼里。”她说这句话自然也是为了萧五,免得他一时恼怒,露了行迹。
“想必如此。靳姑娘既然不愿意饮酒,在下也不好强求。此去京城大概还有五六日行程,在下已为靳姑娘准备好了客栈,一路都会有人打点,还望靳姑娘不嫌弃。”
“那便多谢孟公子了。”想到刚才和她一曲相和的雅士竟然是孟云楼,靳菡也没心思再多说,但也没拒绝孟云楼的好意,毕竟孟云楼与太子之间关系密切,她到时进京,若要想对孟家不利,还说不准皇帝会信谁,孟家毕竟在朝中的时日不短。
孟云楼还雇了一辆马车送她到最近的客栈,她只带了希真和闻铃儿上车,却是不得不让萧五骑马,免得孟云楼看到。她再一次后悔答应萧五跟了来,北方比南疆冷得多,眼下这种天气,过不多时还会下雪。
到了下榻的客栈,进了房,萧五泛黄的脸色却似多了些许颓然,她立刻让人烧了热水,药给萧五擦拭。萧五却是摇了摇头:“恐怕今天被孟云楼盯上,不可再露行迹,等回去再洗罢。”
“可是等我们回来,不是要有一个月的时光了么?你的伤还没好,要是……”
“你是不是怕我毁了容貌,到时就不要我了?”他笑嘻嘻地道,“还是看我这张丑脸,不想和我亲近?”
“三五句就没个正经,哪里像个王爷的样子。”她轻轻啐了一口,“真像只喜欢乱摇尾巴的狐狸。”
“狐狸是不摇尾巴的。”他笑道。
“好了,别动,让我帮你擦掉,反正药汁还有几瓶,晚上也不会被人发现。”
脸上的药汁用热水一洗即去,萧五坐在床沿,擦干净脸,要将面巾放到陶盆里,她便接了过来,一边搓洗一边道:“孟公子说的话,你信是不信?”如今离国大胜,孟云楼想必是发现龙文宇没了利用价值,便很快就翻脸了吧。像孟云楼如此高傲,翻脸无情,合作之后就和人断了关系也并不奇怪,这一部分的确是可信的,但是孟云楼说他当时就没想过刺杀定王,倒是让人十分怀疑。
萧五的语气却似不大好:“不要再提他了。”
“怎么了?”她微微一怔。似乎萧五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不愿提及。
“此人心思诡谲,多加防范便可,若是执意想着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恐怕反倒会中了他的毒计。”萧五淡淡地道。
“那么他安排的这家客栈可能会有奸细查探?那我们要不要不住这家,另外找地方投宿?”
“不必,过了江后就是孟云楼的地界了。今日起我们说话做事都多加小心,我去和兄弟们住一间房。”他顿了一顿,说道,“我会安排别人在你房外守卫,你安心歇息便是。”他站起身便要离开,却被靳菡抓住了手,“好好保重,不要伤了身子。”
他不由微微一笑:“我身体已经大好了,不必担忧。”
“你总是这么说。”她忍不住嗔怒。
“这次当真没骗你。”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等到了京城大概就好得七八成了,你看我今天骑马都不曾出事。”
靳菡稍稍放了心,送了他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