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迢遥万里望鱼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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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舍出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张氏的背影显得有种说不出的佝偻。张氏张口欲言，但看到她神情冷淡地走过，一语不发，一句话含在嘴里便说不出来，进了酒舍，只见张阿牛手里拿着几钱银子，呆呆发愣。
“阿牛，她怎么走了？”张氏忙问。
张阿牛看了看张氏，一语不发，慢慢站起身往外走去。张氏连忙跟了上去：“阿牛，阿牛！”
张阿牛看着靳菡的背影不疾不徐，仍如当年一般，竟是痴了。张氏看得大急，跺足道：“你怎么就让她这么走了？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你都忘了么？我们千辛万苦才来到汉平城，遇到那么多事，你都忘了么？”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阿牛忽道：“娘，你别说了。”直到现在他还记得母亲在她娶了翠儿后还说过靳菡“像这样的女人你要来做什么？她根本不会持家，现在还是个老姑娘，这种女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嫁出去！不懂女红，中馈也没见她做多少，你娶了她，我们张家一辈子被人看笑话！”往事还历历在目，如今母亲却是另一番态度，令他对自己也产生了怀疑。
“她是和别的女子都不一样，我是忘不了她，可是我不想她跟着我受苦……”他低低说着，几乎浑身颤抖起来。
张氏大怒，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这个畜生，我和你爹怎么就养了你这个儿子！翠儿多好的一个女人，现在被你弄得失魂落魄的，她为你千里迢迢讨饭来到汉平城，求那个女人去见你，你要是不用点心思，就想我们全家都饿死吗？你不为我想想，不为你爹想想，怎么就不为你儿子想想？好不容易她松口说，你来见她她就回心转意，你怎么就一点不明白呢？她明明就还对你余情未了，你怎么就不会好好说话……”张氏气得浑身哆嗦，脸色煞白，“是不是要气死你娘你才甘心？”
他默然看着自己的母亲，低低道：“娘，我们回去罢，不要再提她了。”
张氏看着他哀戚的神情，不由十分失望，知道想从这个儿子身上着手是不成的了，不由叹了一口气：“那你还要从军么？”虽出了酒舍，已入了夜，来往的行人还有不少，但多日乞讨让她已习惯别人的各种眼色，也不再觉得丢了张家的颜面。
“娘，我们回去吧。”他声音平静，神情却十分黯淡。当年的事他曾经想过上千回，也怪过靳菡从未暗示过她的感情，让他直到靳菡离去后才明白，和她之间经历的太多，已让他无法忘掉，可是想得越多，他也越明白自己，不管怎样，他都会遵照约定娶赵翠儿，只是不会再亏欠她。如今他只有死力气，若是在城里找些事情做固然能勉强维持一家的生存，但靳菡的钱却是还不上了。
靳菡虽然说不要他还，可是这笔钱放在他心上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若是不还掉这笔钱，他一生都无法心安。
“你还想要去从军是不是？做个丘八有什么好的？你就这么想找死？”张氏气得发抖。
“娘！”他脸色微微扭曲，“我需要钱，我要还给她……”或许这个世上，能理解他的只有靳菡而已，当年她知道他会和赵翠儿完婚，现在也知道他的难处，可是最亲近的人，却总是不了解自己。
“你还给她钱做什么？她刚才还给你钱，根本就不需要钱！”张氏看到他仍旧如同往常一般无动于衷，恨不得再给他一记耳光，但刚才那记打得他脸上现在还是一片红肿，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心里把靳菡翻来覆去地骂了几百遍。她原先在张家沟时还比较朴实善良，抢了靳菡的银两时还有些畏怯不敢，但这一年见惯人情冷暖，便越来越激愤，只觉得苍天不公，这世上没一个人对得起他们张家。
张阿牛只是低头不语，他自然知道靳菡不缺钱，如今世道不好，若不是有人暗中帮助，他们全家根本没办法来到这里，而靳菡如今还吃穿不愁，虽说十分简朴，穿衣打扮不像受定王恩宠的人，但比在张家沟是不可同日而语，她的确是不需要钱。
张氏看儿子木讷不言，不由气道：“我就知道你是这脾气，哼，就算你没用，我也有办法让那狐狸精低头！”
张阿牛大惊道：“娘，你不会又去找孟公子吧……”当日就是因为孟云楼假意以诚相待，让他们全家都失了戒心，逼得他们家走投无路，但母亲却是把缘由怪在靳菡身上，认定了当初就不应该收留靳菡，如今靳菡过上好日子，岂能不报答当年的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区区三十几两银子算得了什么。
“怎么可能是孟公子，你放心好了，我自然有办法。”
这段日子也让他明白，乞讨多时的日子让母亲为了银钱什么事都做得出。张阿牛忐忑不安，忙说：“娘，还是算了吧，靳姑娘并没有对不起我们家……”
张氏打量他片刻，嘴角狠狠地扭曲了一下：“你不是一定要去从军么？你就去吧，反正我这老婆子也管不动你了！”
“娘！”张阿牛的脸急得通红，却是始终拿母亲毫无办法，不管他怎么问，张氏总是不说有什么馊主意，她原本就极不满意靳菡，如今想来找靳菡，无非是因为看上她似乎有些银钱，就是弄不到她的钱她也不甘心让这个女人好过，如今看到儿子为这狐狸精担心，更是恼怒，一直骂个不停。
靳菡回到府中时，回想到刚才遇到张阿牛，不由一阵迷茫。当初以为是自己一生依靠，如今竟会如此落魄。或许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初迷迷糊糊的她才会和这家人纠缠不清，如今的她已和原来大不相同，便是连秀玉也说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威仪，估计那是被折腾久了的怒气和杀气。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变化，却是原来朝夕相处的人没有，这说起来或许也并不奇怪，既然是旧日相识，便会总在眉目之间寻找对方的相同之处，对于那些微的改变还要一定时间适应。
她并不想对张家无情，但以张氏和赵翠儿的观念，她要是第一次给了钱，第二次就绝不会让她好过，必须吐出比第一次更多的钱才行。毕竟她现在和萧五的关系不明，人家看她穿得简朴，只当她是定王府的下人，暂时得了势罢了。
和萧五的关系不公之于众也是他们早就商议好的，否则萧五会遇到无穷无尽的麻烦，她也会被许多人用诡异的眼光围观。萧五的意思是，等着南疆完全脱离了离国统治，而成了一个独立的王国，便会给她一个交代，她在心里却是暗想，到那时也应该办完所有事情去找时空隧道了，若是萧五磨磨唧唧地不动身，反而留恋王位，或是移情别恋，她就让萧五好看。
孙管家看她脸色瞬息万变，笑眯眯地侍立在旁也不说话，直到她觉察旁边的孙管家已等待多时，连忙起身告罪，孙管家才笑道：“王爷有书信回来给靳姑娘的，靳姑娘要不要看一下？”
她不由喜上眉梢：“有信？”
“不错，是王爷让人传了战报给周先生，顺带给你带的信。”孙管家欠了欠身，呈上了一封书信，“有什么需要带回去的话，过两天还可以顺道带回去。”
信封并不厚，上面也只寥寥数语，想来定南关军情紧急，已由不得他在书信上多下功夫，即使有时间想她，也来不及磨墨写信，一吐思念之情。但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却让她激动许久。
“菡儿：天气凉了，多添衣裳。我很快就回去了，勿念。月天。”一笔一划，力透纸背，狂狷之极。她原想着他只会调笑戏谑她，即使有温柔，也只不过是耳鬓厮磨之时的小心翼翼，却是没想到他竟也会这种小儿女的情信。后面那句，果然还是像他会说的话，什么叫做很快就会回去，看龙文宇的语气，这次似乎是胜券在握。
孙管家笑道：“靳姑娘可要早些想着如何回信才好。”
“那是自然。”她脸上微微一红。
孙管家退出去时，她便已开始磨墨，那藏在袖中的枯叶便落到地上，她原想一脚踩上去，踩个稀烂，又担心叶秋心日后问起，恐怕很有些不妥。如今想来她说一句叶知秋心，他便回她一片树叶，并没有多说逾越的话，也最多是表露好感罢了，和后世的狂言浪语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而她的所作所为可能还会令人误会，离国若是送人礼物表示喜欢，她以前就不该常常做了点心带到周府。
她现在心情愉悦，原先觉得面目可憎的叶秋心也似乎没那么讨厌了，欢欢喜喜地写了一封信，只觉得那字怎么看怎么不满意，便又撕碎揉掉，一连写了六七张，比之前的好了些，将近写完之时，一滴墨沾到了信笺一角，便又觉得很是可惜。
当时什么都记得带了，却偏偏忘了带水性笔。水性笔的字迹若是被别人看到是很奇怪，但写给萧五便会方便许多。
裁缝送了五六件做好的衣裳过来，她试穿之后果然合身，只是在花色上再重新选了些。秀玉的小姑子出嫁时，她封了一包银子送过去，原想着送掉那面带来梳妆镜，但听说那小姑子的婆婆信丹鼎教，便有些担心过于奇异的事物会被排斥，没有送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迢遥万里望鱼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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