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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身如垂柳风飘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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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张家沟出来,为了避免被张阿牛找到,她并没有去往附近的兴河镇,而是直接向南而行。
她记得张阿牛说过,那里有一条官道,可以通往南方的徐州城,那是一个极为繁华的地方。靳菡并不相信张阿牛说的“极为繁华”能繁华到什么程度,不过肯定是比兴河镇好些。到时一路向南,南方气候温暖,即使当真落魄到衣不蔽体的地步,也不至于长时间受冻。
她只想着离张家更远一些,却没想过这里地处偏僻,很是荒凉,好不容易看到较为平整的官道,走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没有见到驿站。
而此时竟然零星地下了小雨。若是继续停留,或许当真会死在这里。她咬牙坚持着,远远听到有马蹄声传来,身上的衣裳已被小雨淋湿,冷得让她浑身哆嗦,连叫救命的声音几乎都低得听不到。
好在那一行马队当中有人听到声音,渐渐停下马来。
这是一队往来贸易的商旅,马上都带着沉重的货物,所以行走不快。一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披着蓑衣,打起火折子,走到她面前仔细照了照,问道:“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伤?”
靳菡摇了摇头,说道:“小女子想到徐州城投奔亲戚,不料在路上染了风寒,行走不便,不知各位大哥能否带我一程?”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道:“我们是到兴河镇做买卖的,和你不是一条路啊。”
靳菡沉默了。她本来想让这队商旅捎带她一程,但若是去往兴河镇的话,不是又回去了么?
“姑娘?姑娘?”那少年小声询问,或许见她脸色苍白如纸,颇为紧张。
“那便带我去兴河镇。”她咬牙说道,“他日我必定有所报答。”乱世人命如草芥,看这群行商不耐的样子,连声催促这少年上马,早些去往兴河镇。
那少年很是尴尬地对她道:“不是报答不报答的问题……”
“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一个女人死掉?”靳菡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头也越来越昏,浑身酸软,几乎站立不直。
那少年想扶住她,却见她眼睛一闭,慢慢软倒下来。
昏迷之前,她听到那少年加大了嗓音呼唤:“少爷,这姑娘昏倒了!”心里便放下了心,若是一群恶人,也不必为她一个落魄的弱女子而停留。
靳菡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一股中药的香气。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容俊秀,苦着脸坐着,好像倒了天大的霉。
这个少年,自然就是她昨天晚上遇到的那个。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冒烟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本就生了病,如今又淋了雨,这一场重病更不容易好。
那少年看到她醒来,脸上现出几分喜色,说道:“姑娘,你可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可要被他们骂死了!”
“多、多谢……”她嘶哑着嗓子说着,几乎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尴尬地笑了笑,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换过了衣衫,微微一怔。
那少年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昨天晚上带着你快马来到兴河镇,你身上的衣服是让老板娘换的,东西也还在,放在桌上,你看一下可曾少了?若是少了,我便拉那老板娘来问!”他脸上笑嘻嘻的,说得甚是平常,但自有一种气势。
靳菡看了看床头几柜上摆着自己的几两碎银,和一叠厚厚的碎纸,那碎纸前面几张被雨沾湿,已糊得不成样子,好在中间的一叠都没事。
她苦笑了一阵,说道:“多谢你们了。敢问公子贵姓,他日定有所报。”
那少年笑道:“举手之劳,姑娘切莫放在心上。若不是我家少爷心软,打死我也不敢带上你。要知道我们从来不和女子同行……”他发现自己说破了嘴,立时住口不言。
靳菡也不多问,转了话题说道:“那么我可否见一见你家少爷,也好当面谢过他。”
“我家少爷救了人转头就给忘了,你也别记挂这事啦。”他顿了一顿,抬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是想去徐州城,不过看这个样子,也只有病好了再说。”靳菡微微一笑。她觉得这个少年十分亲切,对他那素未谋面的少爷也增加了几分好感。
“等办完了事情,我们也要去徐州城的,若是你那时候能病好,我们说不定又能一直同行呢。”
靳菡应了一声,和这少年交谈了几句,这才知道,这少年姓卫,在家中排行十九,名叫光照,跟随萧家的少爷从离国的京城来这里做些生意,顺便找一个人,很快就要再回去了。
他们在路上遇到她时,原来不想耽误行程,但看到她晕迷在官道,又是这卫光照下马救人,于是就让卫光照脱了蓑衣给她披上,带她到兴河镇后住下,又是让卫光照请了大夫,负责照看她,直到她醒过来。
靳菡这才知道,虽然是他那少爷起意救人,但其实全都将事情推在他这么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身上,剩下的人都跑去孟家的山庄去了。
她沉吟一下,想起孟云楼这个人,不由好笑。这群商旅若是要和孟云楼打交道,也不知要受多少气。不过那孟云楼只是对下人才这么贻气指使,对着与他做生意打交道的人,或许会有些不同。
“靳姐姐,你笑什么?”卫光照有些奇怪。
“没什么。”她想了想道,“这里去京城,还有多远?”
“我们快马一路赶来,日夜兼程也花了三天三夜,若是姑娘步行过去,可能要两个月吧?”卫光照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靳菡。这姑娘好看是好看,就是瘦骨伶仃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京城。
“如果我现在学骑马呢?”
卫光照还在喝水,一口水险些没从嘴巴里喷出来:“姑娘,骑马很辛苦的,会震得你……”他想说会震得你腰都断掉,但这究竟不大礼貌,于是闭口不言。
靳菡不以为意,微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过,这马挺贵的吧,可能我是买不起了。”
卫光照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若是能骑马,我便送一匹给你又何妨?”这世间虽有女子骑马,但毕竟少见,更别说是长途乘坐。而且这姑娘弱质纤纤,昨天还险些要断气,今天就说要骑马,当真说笑。
她的眼睛里放出光彩:“到时随便我挑一匹吗?”
“那是自然。”
靳菡想了一阵,又问道:“从这里去枢国呢?有多远?”据传枢国在南部,估计靠近热带,却不知风土人情如何,若是户籍管制不严,而百姓也不排外的话,或许能很快找到更多的植物种子可以培育,说不定会有野生稻种,对于这个没有农药的世界来说,更适合生长。
“去枢国那是远得很了。”卫光照很是不屑地道,“枢国乃是蛮荒小国,比起中原离国来说,那是远远不如,大概也只有离国五分之一那么大。”
“哦?可有地图?”她眼睛几乎在发光,看着卫光照,卫光照不由心神一震。
“地图……”他哑着嗓子道,“那是打仗才用到的东西,姑娘,你不会是奸细罢?”
靳菡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奸细能跑到离国腹地么?”
“也是,奸细也没有你这么病弱的。”卫光照挠了挠头,这才显现出符合他年龄的稚气,“那你为什么会孤身险些病倒在路上,旁边没有一个人照顾你?”
靳菡收了笑容,说道:“以前的事情,就不必再说了。”她想转过话题,然而实在没什么心情,不由叹息一声。
卫光照十分知趣地让她休息,找个理由起身告辞,对她说明日再来探望。
她孤身一人在客栈,又得了重病,店主自然会有所嫌弃,但若是时常有人照顾,自然会好很多。靳菡不禁十分感激卫光照的体贴,然而此时还在病中,身上只得五两银子,要提出用银钱报答,委实让她惭愧,可能卫光照的一匹马就不只这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