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风云渐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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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土方国都中心一座富丽堂皇的院落。偏远一间做工精细的房间里，飘出阵阵酒香。
房门口，麂子一身的泥泞跪坐在角落，满面的风尘，嘴唇因为干涩而起了层层的干皮，喉结处因为干渴而不断轻轻地上下噏动，却丝毫不敢抬头看向房中半卧的那个人。
距离麂子十步，是一张铜禁（相当于今天的酒桌），上面摆放着一座铜象尊和铜爵。铜禁后一张竹席上，一名男子半卧于靠垫上，衣着华贵，在贵重的丝衣上，还有各色丝线绣出细密的花纹。
男子身材修长，面貌英俊，狭长的凤眼慵懒地眯着，似乎并没有觉察到麂子的存在。一旁的女奴，以不断的将斟满的蜜酒，递进这名华衣男子的手中，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半晌，那男子缓缓开口，说道：“听说你家主人弥央对祭歌十分擅长，不知你可会唱歌？”
麂子听到堂上男子问话，当下不敢怠慢，忙敛膝一拜，恭敬的回答：“回禀大人，小的身份卑微，并不会唱。”
那男子听到回答似乎非常扫兴，鼻子里冷哼一声。麂子赶忙深深一拜，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男子双眼换换睁开，看了一眼地上的麂子，说道：“即是你家主人遣你来的，必定有要事相告，呈上来吧。”说罢下巴轻轻一抬，一旁的女奴立即起身，接过麂子从怀里拿出的羊皮书卷。
华服男子伸出右手接过书卷，去掉封套，慢慢展开来看。不一会儿，微微一笑，吩咐一旁的女奴：“带送信人下去用肉饭。”麂子再次叩拜，随着女奴下去。男子再次展开羊皮书卷细细观看，之后嘴角微微一勾，冲着门外高声说道：“来人，更衣，朕要进宫拜见侯爷。”（先秦时期，一般贵族都可以自称为朕，直到秦始皇时，为了表现皇帝天下独尊，“朕”才成了皇帝的自称。）
......
土方侯单工的宫殿，位于国都西北的高地上。一辆马拉的两轮木车停在宫殿门口，车上走下的正是位华服的男子。只见他一改慵懒之气，身穿赤色朝服，一身的威严由内而外散发出来。他的凤眼轻扫宫门口的守卫，几个卫兵赶忙一脸陪笑地躬身施礼，说道：“小人见过邦伯大人。”男子微微点头，信步想宫门里走去。
此人正是土方的邦伯，轩石。自幼聪慧过人的轩石，在贵戚子弟中脱颖而出，深得单工喜爱。聘请名师教导，如今不过二十五的年纪，就已经继承家族世袭爵位，并成为单工的左膀右臂。
今日早晨，宫中忽然飞来一只金雕，立在大殿屋顶的正脊上久久不走，被巫祝看见，认为有兵乱之兆。单工听后不悦，正在宫中召集卜官卜算。
轩石问过了侍卫，往宗祠过去。远远就看见一帮多卜（也是卜官的一种，职位较低。）聚集在宗祠门口扎着脑袋沿门缝往里探看。轩石站在人墙之后，“咳咳”两声轻咳，那帮年轻的多卜一看是轩石，纷纷转头行礼拜见，然后自动闪开一条通道，让轩石站在最前面。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和战争，不论大小，都是每个方国乃至整个商朝最隆重的大事。事不论大小，每事必占、日日必卜，这是商人百年来的传统，他们相信这样可以获得先祖和神明的庇护。所以，占卜与祭祀的巫祝，是当时非常重要的人物，每个政权一旦缺少了他们，就意味着不久将会覆灭的危险。
方国的占卜，在每日由卜官执行，由于极其隆重，其他地位较低的多卜都被不能在旁边观看，所以，有机会总是想着偷看些，多学些本领。今日轩石突然到来，他们顾及礼仪不敢再偷看，在一旁垂手等待。
忽然听到宗祠里传出朗朗笑声，大门缓缓打开，单工满脸的笑意，走了出来。
土方后单工是一个魁梧雄壮的男子，年纪四十有五，身高九尺，头挽单髻，插一支龙形玉簪，满脸的络腮胡子，生的一双虎目，炯炯有神。他今天身穿纁色（黄赤色）朝服，通身刺绣蟠龙纹，一双同色双底靴，通身散发着刚烈威武。
看到轩石，单工喜不自胜。轩石上前施礼，恭敬地下拜，口中连称：“恭喜侯爷！”
单工一愣，上前扶起轩石，奇道：“我们的邦伯难道未卜先知不成，怎么知道会有喜事？”
轩石狭长的凤眼一眯，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微臣虽知有喜事，但不知与侯爷的喜事是否同出一辙。”
单工一听，爽朗大笑，问道：“这么说老天保佑我土方，今日竟双喜临门不成？”
轩石再施一礼，：“不如请侯爷将喜事说出来，看看是不是天佑我土方。”
说罢，二人有默契般地相对大笑，朝东边的宫殿走去。
……
在议事殿，众朝臣都已散去，适才单工宣布今天早晨在大殿屋顶停留的金雕，乃是吉兆。经卜官卜算之后，土方将会有三十年的兴旺。为表示庆祝，单工决定，三个月以后在社稷坛举行隆重的祭祀大典，以酬谢神明的庇佑。
在商代，祭祀无疑是所有事务中最为隆重的一种，需要重新制作礼器、乐器，还需要数量庞大的祭品，除了各种牲畜，还要有人。这些作为祭祀品献祭的人，可以是奴隶、战俘，也可以是囚犯等等，地位低贱。
负责祭祀准备的臣子们领了任务纷纷准备去了，轩石则在一旁跪坐不动，待人群散尽。他不动声色走到单工面前俯身下拜：“恭喜我主，子方今日双喜临门。”
单工已经恢复了威严的君主之像，此刻仍是双目精光暴射，好似有熊熊火焰欲喷薄而出，他微微一笑，右手向前虚扶，道：“轩石多礼，本侯也一直期待你的好消息。”
轩石慢慢起身，恭敬的跪坐，他对单工说：“朝中新任的大巫祝弥央，派人给我送了封信，讲了些稀奇有趣的事。”
单工眼中一道亮光闪过，问道：“哦？什么样的事儿能让轩石你都觉得有趣儿。”
轩石勾勾嘴角，说：“弥央告诉微臣，他因为私自选用人祭被王削去职位，现在家禁足。巫祝的职位目前竟然空缺。臣觉得十分有趣。”
单工微微一皱眉：“那就是朝中现在没有巫祝，怎么会有如此之事，卜算之事，乃我祖辈之因袭，国之大事，怎能说缺就缺。”稍微停顿一下，又笑起来，充满意味地对轩石说：“不过，这事果然有趣得紧。”
轩石也是一笑，对道：“侯爷，我土方国中近年来雨水丰沛，食物充足，北边的氐族已经与我们休兵议和，这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再来侵犯。我们正好借此夺取东边肥沃的土地，供人们耕种。您又一贯注重对军士的训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正好可以借着朝中无卜，大厦将倾的理由出兵攻殷，要求商王赐予更多的土地和土方今后在殷商朝中的地位。”
单工听后，眼中满是赞赏之色，却又思忖半晌，最后说道：“此战如果成功，岂不是弥央也会由此获利，我们平素与他的家族并无来往，倘若有诈，我土方岂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轩石一笑，答道：“实不相瞒，这弥央早在担任大巫祝时，就与我有书信往来，他对自己的职位甚是看重，所以在邦国间多有结交。此番被贬，必定多有通知，其他邦国必然也会蠢蠢欲动，只要我们打着朝中无卜的旗号，必定会有响应。弥央复职后，这个人情就欠下了，他想要更大的权力，就必须以武力为靠山，作为依附，我土方大业必定指日可待矣。”
单工听罢，抚掌大笑道：“我有轩石，土方何愁不兴旺！”说罢虎目炯炯，望向轩石。
轩石恭敬下拜：“侯爷知遇之恩，轩石铭记在心，时时不敢忘记。为国之兴旺，当效犬马之劳。”
君臣二人又商议片刻，轩石告辞出宫，回到府中，随即命人叫来麂子。
还是在那间偏房内，轩石将另一份羊皮卷交给麂子，和悦地对麂子说道：“辛苦你特地送信过来，吃饱了吗？”麂子跪拜，恭敬地回答：“承蒙…您的款待，麂子…还是第一次…吃到肉食。”话语中因为激动而稍显得有些吞吐不清。
轩石点点头，接着说：“多谢你家主人的信，这是回信，请你带回去交给你家主人。”
麂子从一旁的女奴手中接过一卷羊皮卷，小心的放进衣服内藏好，恭敬地拜了下去，告退出门，随着门外的另一名奴隶走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渐远，轩石拿起手边的一枚小铜杵，敲了敲桌边挂着的一件小铜钟，从房间一侧的墙面上突然打开一扇暗门，暗门连着一扇窗户，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窗户两侧其实连着地面。一个侍卫打扮的蒙面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蒙面人在轩石面前站定，恭敬的跪拜。轩石敛起了笑容，淡淡地说：“这个人不可以活着，等他走到土方边境，就让他留在那里吧，将羊皮卷取回来。若被人看见，就说他偷吃了主人家的肉。”
蒙面人领命，随即又从暗门出去。轩石斜倚在软垫上，慢慢地饮着手中的蜜酒，眼光中闪烁着让人捉摸不定的光华。
……
一些关于“朝中无卜、大厦将倾”的传言开始在邻近方国间迅速的流传。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四章 风云渐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