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以前》稀溜溜

4、第 4 章

　　“起来起来，都几点了！”

　　迷迷糊糊间，高翔兵听到了章寂艳的声音。

　　“赶快赶快，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高翔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倏地从床上坐起来。没错，他要赶快去报社确认一件事情。

　　草草地洗漱了一下，连桌上的早饭看都不看一眼，高翔兵便拎上手提包，火急火燎地出门了。

　　一路狂奔，进了报社大门，他径直走到书报架前，笑容不自觉地已在他的脸上展开。

　　“溪江县洪水已退，人民好书记令人感动”几个大字特别醒目。没错！这正是高翔兵文章的标题！他的报道真的上了省报的头版头条。

　　“好！我中了！”此时的高翔兵就像刚刚得知自己中举的范进一样。

　　他连忙从书报架上扯下报纸，由于用力过猛，报纸的一个小角连同报夹留在了架子上，幸亏其他部位没有损坏，他迟疑了一秒钟，紧接着飞奔上了楼梯。

　　报道中那位绘声绘色的王福友，此刻正在灾区察看村民回迁工作，对自己上了省报头版头条的事情全然不知。

　　“一定要把村民安置好，村民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尽管告诉我！”

　　忙活了一个上午，在一众干部的陪同下，王福友坐进一辆面包车。

　　回到县政府，吃过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王福友靠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

　　叮铃铃……电话铃响了。

　　“福友啊，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做得不错！”王福友接起电话，说话的是□□田力勤。

　　“呃，田书记，您指的是……”王福友感到有些莫名。

　　“溪江县的救灾能进展得如此顺利，全仰仗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

　　对方挂了电话，王福友并没有太在意田力勤的夸奖。

　　此番对话看似客套，其实不然。田力勤打来这个电话，正是因为看到了早上的那篇报道。

　　田力勤明辨是非、赏罚分明、任人唯贤，不喜欢做表面文章，担任□□的这些年，已经有好几个能力平平的干部被降了职，但被提拔的也不少，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地方经济发展作出较大贡献的年轻干部。

　　王福友虽然算不上年轻，但五十岁出头的年纪也算在当打之年，距离退休还有十来年，仍有晋升空间。回望王福友的从政之路，从一名村干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脚踏实地为群众谋福祉、为基层办实事，实属不易。

　　这不？这边的灾后工作还在加紧推进，下午又有个农业工作会议等着王福友去主持。

　　正值夏收季节，溪江县的万亩良田虽然半数被淹，但剩余田地里的油菜正待收割。

　　王福友在会上指出，要抢晴抢收，加快收获进度，确保油菜归仓进度，与此同时要抓好复种工作，做到宜粮则粮、宜菜则菜、应种尽种。

　　散会后，刚准备离开，参加会议的农业局局长晁华荣快步走到王福友面前。

　　“王书记，请留步。”

　　“晁局长，还有什么事吗？”

　　“王书记，您在抗洪抢险中的英勇事迹我都看到了，您真是人民的好书记啊！”

　　“哦？我在灾区的时候，你也在场？”

　　“哪里哪里？没有的事。”晁华荣从公文包内取出一张报纸，“书记，您看！”

　　“哦，原来是小高写的。”

　　醒目的标题下面就是记者高翔兵的名字，王福友这才想起前两天接受过采访的事情。

　　“报纸我先拿走了，回去后我好好看看。”

　　“诶！”

　　溪江小学的校园里书声琅琅，教师办公室里，老师们正忙着批改作业、准备教案。

　　“章老师，这是你老公写的吧！”同为六年级老师的辛淑华指着报纸上的头版头条询问章寂艳。

　　“嗯。”

　　“写得真不错啊，上了省报哎！”

　　辛淑华的一番夸赞并没有让章寂艳停下手头的工作，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他是挺辛苦的。”

　　回到办公室的王福友坐在办公椅上，看着那篇报道，看着看着，不禁锁起了双眉。

　　他气愤地把报纸按在桌上，拨了戴清岳办公室里的电话。

　　“戴秘书，你过来一下。”

　　“王书记，有何吩咐？”看到王福友黑着脸，再瞥了一下桌上的报纸，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你看看，写的什么狗屁文章！”王福友差一点把报纸甩到了戴清岳的脸上。

　　戴清岳佯装着把文章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心里却在盘算着接下去该怎么应付。其实一早，他就看过这篇报道了，这半天，他一直在琢磨着如何把这事给说圆了。

　　“王书记，这事都怪我！”戴清岳倒也承认得爽快，“都是我自作主张，把你在现场的事情都告诉记者了。”

　　“我什么时候救人了？我怎么自己都不记得了？”

　　“这事可不能怪我，我告诉记者的，都是事实！”

　　“难道是记者胡编乱造？”

　　“这……可能是他没听清楚吧，又或者没理解我的意思。”

　　见王福友的脸色依旧难看，戴清岳立刻补充道：“哦，对了！我是交代过记者，要把您写得生动一点，把故事写得感动一点，可我并没有让他歪曲事实啊！”

　　“罢了罢了，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沉默了片刻，王福友道，“这样，你赶快给省报的领导打电话，让他们发个更正启事。”

　　“这……不大妥吧。”戴清岳解释道，“这等于是让省报自打耳光啊！他们也未必同意！”

　　“那你说怎么办？这篇报道写成这样，让我何以心安？”

　　见王福友这么较真，戴清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这么自作聪明。本以为这样能讨好王福友，谁承想……

　　要怪只能怪戴清岳对王福友还不够了解。

　　戴清岳是县委办公室两个月前新招的科员，刚入职便被县委办主任彭兴生安排给王福友当秘书。原因很简单，戴清岳的父亲是彭兴生好朋友的儿子，这个“肥差”非他莫属！

　　可“肥差”当得哪有这么容易？未见其肥，先见其苦。

　　除了每天不停奔波、加班加点以外，戴清岳没有从王福友身上得到半点好处。

　　名校硕士研究生毕业的戴清岳，虽然有一些智慧，但情商却为零。与王福友相处的两个月，他竟没有看清王福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当然，彭兴生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安排“肥差”时，除了嘱咐戴清岳好好干以外，彭兴生再无其他的交代。

　　算了算了，还是和盘托出吧！

　　“王书记，其实……都是我的责任，是我在接受采访时，言过其实了。”

　　王福友沉默了许久，接着长叹一口气。

　　“年轻人，事情不是这么做的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要知道，政绩是脚踏实地干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

　　“我知道了，我愿意接受处分！”

　　“唉……”王福友做了个手势，示意让戴清岳出去。

　　出门后，戴清岳恰好撞见迎面走来的彭兴生，担心自己“饭碗”难保，他准备向他求助。

　　“彭主任，我有事情找您帮忙。”

　　“来我办公室说。”

　　在彭兴生的办公室里，戴清岳把事情始末告诉了他。

　　“你这小子，真是不让我省心！”彭兴生真是恨铁不成钢，非但如此，还要想着怎么帮戴清岳擦屁股，“万一这小子真丢了工作或受了处分，他父亲一气之下怪我照顾不周，该如何是好？”

　　毕竟，彭兴生受托办事时，已经收了戴清岳父亲的好处。万一气急败坏的父子俩，到时候把这事儿抖了出来，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这样，你先回去，这事我来想办法吧。”

　　说完，彭兴生走了出去，朝着王福友的办公室踱去，飞快地整理着思绪。

　　“田书记，这些都是我的分内事。”刚到门外，彭兴生就听到王福友在和田力勤通电话，于是他在门外站住。

　　“不，不，田书记，新闻报道看看就算了，我可没有报道中描绘得这么好！”

　　“好的，好的，田书记，那就真是托你的福了，感谢，感谢！”

　　王福友挂了电话，从他刚才的话语中，彭兴生猜想，准是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

　　“哟，王书记，瞧你红光满面的，有什么喜事吗？”见王福友看起来心情不错，彭兴生似乎看到了回旋的余地。

　　“还好事呢！都快给戴秘书气死了！”

　　“我已经知道了。”

　　“哦？想必你就是为这事而来的吧！”

　　“是啊，那小子也太不懂事了，王书记，您看能不能……？”

　　没等彭兴生说完，王福友便打断了他。

　　“难道就这样算了？包庇他，然后纵容他下次再犯？”

　　“不不，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的意思是，毕竟他刚毕业，涉世未深，能不能宽大处理？”

　　“是啊，毕竟是个年轻人啊，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从王福友的语气中，彭兴生敏锐地察觉到，还有一线生机。

　　“王书记，您看，我们县难得来一个高材生，如果就这么处分了，或许这个孩子这辈子的仕途就完了。”

　　“嗯，你讲的我也考虑过了。不过……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令是谭连彤下的，人也是他的人救的。不好交代啊！”

　　“这个您放心，我来搞定！”

　　“哦？你有办法？”

　　“我保证，让这事情有个满意的结局。”

　　听到彭兴生打了包票，王福友点了点头。

　　这天傍晚，谭连彤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后，妻子和他唠起了嗑。

　　他的妻子正是章寂艳的同事——辛淑华。

　　“我们同事的老公把你们抗洪抢险的事迹写成了新闻报道，还上了省报的头版头条呢！”

　　“哦？是吗？”

　　“嗯，写得很感人啊，王书记是故事的主角，他救人的英勇事迹，真是令人泪目！”

　　“哦……对对，那天……情况很紧急，他真的是奋不顾身啊！”

　　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明知道对面的不是别人，而是和自己关系最亲密的人，但谭连彤并没有把真相道出。

　　因为他不敢，也觉得没有必要！

　　灾区的善后工作还在进行，作为防汛指挥部的负责人，谭连彤还要继续在临时指挥部里待上一阵子，不止他一人，他的同事们亦是如此。

　　劳累了一天，谭连彤准备睡下，就在这时，床头的电话机响了。

　　“谭连彤，明天一早，我代表县委办公室来慰问你们，你和你手下的弟兄们都在吧！”打电话的是彭兴生。

　　“好的，我们都在现场，谢谢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