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以前》稀溜溜

5、第 5 章

　　“运到这边！”

　　“一二三，起！”

　　灾区的重建工作正在加紧推进，虽然洪水已退，但防汛指挥部的同志们依然留在现场搭把手，和施工人员一起搬运水泥、砖头，为了让村民们早日回归家园。

　　距离临时指挥部几十米，有两辆汽车颠簸着驶了过来。一辆小轿车在前，另一辆货车在后。

　　是县政府的车！

　　两辆车在门前停下，彭兴生从小轿车里出来，只有他一人。随后，三个人跳下货车，其中一人绕到车后，打开集装箱，另两人紧随其后卸下货物。

　　矿泉水、肥皂、毛巾……车上装的都是些饮料和生活日用品。

　　“啊，彭主任，您来啦！”在门口迎接彭连生的只有谭连彤一人。

　　“说好的来慰问你们，我肯定赶早来啊！”说完，两人走进临时指挥部里。

　　刚要走进办公室，彭连生说道：：“连彤啊，这些天辛苦你了，能带我先到你的休息室里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

　　休息室里的布置简陋极了，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连把椅子都没有。灾情严峻的日子里，谭连彤就睡在这里。

　　彭连生在床沿坐下，四下环顾了一下，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

　　“连彤啊，这是组织上给你的慰问金。”

　　“这……”谭连彤接过信封，沉甸甸的，估摸着有一万元。

　　这年头，在溪江县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县城，人均月工资才两三百元。即使像谭连彤这样的小干部，一年下来的收入也才五六千。这一沓相当于他两年的收入！

　　逢年过年，县里的干部们跑东跑西，慰问这儿慰问那儿的，慰问金也不过两百元的标准，可这一下竟涨了好几十倍！

　　“彭主任，谢谢你们，我一会儿就按人头发下去。”

　　“不不不，这是你一个人的。”

　　“这……是不是给得太多了？”谭连彤越看越觉得彭兴生笑得不怀好意，真是来者不善！

　　“那天王书记在现场时，不是有位队员落水了吗？他现在在哪？”

　　“哦，他在外面帮大家搬运建筑材料呢！”

　　“让他进来！”

　　果然是冲这件事而来的！谭连彤虽然已经能够推算出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却想不出应对之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名队员到了，满身尘土。

　　“啊呀，辛苦辛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昊。”

　　“哦，秦昊，名字不错！那天我也在场，看到你落水了，可把我吓坏了，幸好及时脱险了。”

　　“是啊，我也吓着了，多亏了我的队友们把我及时救了上来。”

　　“我这次来是受王书记所托，来慰问你的。”彭兴生边说边从公文包里取出第二个信封，“给！”

　　“谢谢，谢谢！”秦昊接过信封，这个信封比前一个薄了一半，但对秦昊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了。

　　“其实那天把你救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王书记！”彭连生的语气显得很强硬。

　　“王书记？”

　　“对，就是王书记！懂了吗？”

　　看到彭连生向谭连彤使了个眼色，秦昊顿悟：“啊！明白明白！”

　　“小伙子悟性不错，好了，那你先出去吧！”

　　秦昊一走，彭兴生立马又从公文包里取出第三个信封，这个比第一个还要厚！

　　“彭主任，您这是……”

　　“放心，不是给你的，这是给大伙的！”

　　“……”

　　“我来这里之前就叫人统计过你们的人数，除去你和刚才那位，剩余二十六人，每人五百元。”

　　“嗯，那我马上召集大伙在门外集合。”

　　“不用了，待会儿你发给他们就是了。”

　　“好的。”

　　“到时候怎么说，不用我教你了吧！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话音未落，彭兴生已经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临时指挥部的大门口，一箱箱矿泉水、日用品被堆放得整整齐齐。

　　“这些都是些慰问品，好好干，组织上不会亏待你们的！”说着，彭兴生钻进了小轿车。

　　两辆车驶离视线，谭连彤心生紧张。这种紧张，比彭兴生刚才在的时候更甚。

　　“通知各位，午饭过后在门外集合！”谭连彤吩咐了正在办公室里的一名下属，回到休息室，仰面倒在床上，思绪万千。

　　有人忧愁有人欢喜。这两天，高翔兵始终保持着兴奋的状态，依然沉醉在自己的报道上了省报头版头条的喜悦之中。

　　报社食堂里，记者和编辑们依次排队打了饭菜，高翔兵和同一办公室的几名同事也在其中。

　　“辣椒炒肉、三杯鸡、山药木耳。”点了几个菜，高翔兵来到放调味品的小桌旁，舀了几勺辣椒酱放在米饭上。

　　“哟，伙食不错啊，饭卡里的钱还能坚持多久啊？”一名排在高翔兵后面的同事嚷嚷道。

　　“这几天胃口好，肚子饿得快，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闹革命吧！”说罢，高翔兵朝着一张空桌走去。

　　这时，他看见朱天龙正一个人坐在窗边的桌子用餐。于是，他立马改变线路，凑了过去。

　　“朱总编，您也在吃饭啊！”

　　“小高，坐！”朱天龙还没将正在咀嚼的食物咽下，便开口道，“恭喜你的头版头条，我说得没错吧，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这得多亏朱总编的慧眼，要不是您建议我去投稿，我还真没机会中奖呢！”

　　“小高，全国优秀新闻作品的评选马上就要开始报名了，你可以去试试。”

　　“咦？我这能行吗？”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行，那我去试试！”

　　食堂的一角，高翔兵的同事们正在一张桌上吃饭，他们开始议论纷纷。

　　“瞧那矮个子，一看见总编就抛下我们贴了过去。”

　　“可不是嘛，我看他这几天有点飘了。”

　　“人家毕竟上了省报的头版头条呢，王书记看了肯定高兴得很，我看高翔兵要交好运咯！”

　　县政府的食堂里，刚吃完饭的王福友迎面碰见了刚进来的彭兴生。“怎么样了？搞定了吗？”

　　“王书记，请您放一百个心，一切顺利！”

　　王福友点了点头，走出食堂。

　　外头的太阳火辣辣的，汛期看样子真的结束了，溪江县的炎夏已经来临。灾区边上的临时指挥部里，工作人员悉数挤在一间百来平方米的办公室里吃着从供餐点送来的盒饭。汗水和饭菜的味道夹杂在一起，也不知是臭还是香。

　　“大家吃完饭把门口的水和日用品搬进来！搬好以后先别离开，到门口集合……”说话的就是之前在办公室里的那名队员。

　　“别到门口了，就在这儿吧！”谭连彤打断了对方的话，他改了主意。

　　饭后，大家三下五除二就把几十箱慰问品搬了进来。

　　“大家排好队，列成两排！”谭连彤一声令下，大家火速列队，动作就像军人般利索。

　　大伙儿虽然不是军人，但大多数都当过兵，加上平时这样的队列训练也经常开展，因此个个都精神抖擞、训练有素。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连日奋战在抗洪抢险一线，因此县里给大家送来了慰问品！那天，我们有位队员不慎落水，好在最终化险为夷。县里的领导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十分赞赏我们的不畏险阻、勇往直前的团队精神，因此除了慰问品，还给我们送来了慰问金。”

　　这番话，谭连彤已经酝酿了一上午，可接下去他想说的才是关键。

　　该怎么接下去呢？谭连彤是个老实人，接下来他想说的话就像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口。

　　“咦？怎么停了？继续说啊！”

　　“有慰问金啊，真好！”

　　既不说“解散”，也不布置工作，大家在底下炸开了锅。

　　良久，谭连彤向队列中的秦昊做了个手势，示意让他走到自己跟前，然后贴着耳朵交代了几句。

　　“咳咳，非常感谢大家，在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救了我。但我希望大家以后不要再提此事，这是领导的意思，毕竟我们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抢险救援队伍，如果有这种意外发生，就说明我们的技能和素质还不过硬，会对我们整个团队评先进产生一定的影响。我知道，这事都怪我，毕竟落水的只有我一人，在此我向大家赔不是了，拜托各位了！”

　　秦昊果然很有“悟性”，编出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大家都记住了吗？”卡在谭连彤喉咙口的鱼刺突然间无影无踪，他又恢复了十足的中气。

　　“记住了！”大家异口同声。

　　“这样，大家先解散，晚点再分批过来领取慰问品和慰问金。对了，阿兆、阿简留一下！”

　　阿兆和阿简就是亲手救下秦昊的两名队员。

　　人群散去后，两人问谭连彤：“谭队长，什么事？”

　　谭连彤从工作服的内袋里拿出两个信封，分别交与两人：“这是你俩的慰问金，每人一千元。”

　　“这么多啊！”“为什么要单独把我们留下？难道……”两人感到有些诧异。

　　“没错，确实比他们多。考虑到你俩是救了人的。”

　　“没有没有，秦昊不曾落水，我们也不曾救人。”阿兆倒是机灵，对于方才的一系列交代，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毕竟，若是年底评上先进团体，每人还有一千元的奖金可拿。只是封口而已，何乐而不为？

　　“那就这样吧，慰问金已经给你们了，这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一会儿记得来领取慰问品！”

　　“明白！”

　　两人走后，只剩谭连彤一人留在办公室里，他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走进休息室，他从手提包中拿出自己的那个信封，抽出一沓钞票，数了一遍。没错，剩余9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