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以前》稀溜溜

3、第 3 章

　　月黑风高，灾区距离溪江县城有十公里。高翔兵在泥泞的路上走着，没有路灯，走着走着，他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滑倒在山涧里。

　　溪江县多山地，多野猪出没，经常听闻野猪在夜里攻击村民的事情，想到这些，高翔兵更害怕了。

　　“刚才那个戴秘书也不派人送我一程，真不够意思！”高翔兵心里抱怨着，但无奈自己也未好意思主动提出，毕竟在这个抗洪抢险的节骨眼上，提这种要求就显得很不懂道理。

　　好在，再走一公里多点就是公路了。高翔兵停下脚步，弯下腰，重新挽了挽自己的裤腿，继续赶路。

　　这一路上，他的思绪很多，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收获满满，一篇重磅报道即将出炉；忧的是，如果公路上打不到车，那就还要赶上两个小时的路才能到家，等到完稿，恐怕天都亮了。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这时，身后传来灯光和汽车发动机的声音。高翔兵转头一看，是一辆卡车，好像是从灾区驶出的。

　　“难道是来送我的？”高翔兵想着，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但卡车好像并无减速的迹象。

　　高翔兵连忙将举着雨伞的手腾了出来，不停地向卡车摆动手臂，幅度很大，生怕司机看不见。

　　卡车缓缓停在高翔兵的身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司机从驾驶室里探出半个肩膀，询问道。没错，看他的衣服就是抢险队员，这是一辆物资转运车，应该正要去调集物资。

　　“能捎我一段吗？我是溪江日报的记者，刚从灾区出来，正准备赶回县城的家里。”

　　“正好，我也正准备去县城，上车吧！”仅司机一人在车上，他从驾驶室内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

　　高翔兵移动到副驾驶一侧，尝试着迈上去，可是由于个头矮小，失败了。司机友好地伸出手，在他的帮忙下，高翔兵这才成功地上了车。

　　车子很快就上了公路，这条公路坑坑洼洼的，而且很窄，只供两车并排行驶，但夜深人静、风雨交加，路上人迹罕至，这样的路况，对于归家心切的高翔兵来说，足矣。他得意地笑了笑：“现在，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越是靠近县城，路就越平坦，两侧的路灯也多了起来。溪江县城并不大，和大城市里的小镇规模差不多，纵横仅两条主干道。晚上十点，沿街的店铺早已关门，只有一两个人在街上走着。

　　“就这里吧，我到了，谢谢你！”与司机道过别，高翔兵跳下车，还没顾得上把伞撑开，他就钻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里的第二幢四层楼房就是高翔兵和章寂艳的家，这楼年代有些久远，建成时间至少已有二十年。他家住在三楼，是套小的两居室，五十来个平方，是章寂艳任教的学校两年前分给他俩的婚房。

　　回到家中，章寂艳还没有睡觉。“回来啦，去洗一下，赶紧休息吧！”

　　“你先睡吧，我今天睡不成了，急着把稿子赶出来呢！”说完，高翔兵感觉肚子饿了，便问，“有没有吃的东西？”

　　“我帮你煮碗面条吧！”章寂艳说着，取了一卷挂面，走出家门。他们所住的房子并没有厨房，家家户户都把灶具放在家门外的走道里。

　　“多放点辣椒！”嘱咐完章寂艳，高翔兵从手提包中取出笔记簿和笔，又拿来一张纸，开始写起来。

　　刚起了个头，章寂艳就把煮好的面条端了过来。碗里红彤彤的，铺了一层厚厚的辣椒末，由于吃得过急，高翔兵不停地咳嗽。

　　“爽！”拭了拭额头的汗珠，又抹了抹嘴，高翔兵把空碗搁在旁边，继续他的大作。

　　天蒙蒙亮，高翔兵伸了个懒腰，将写好的文稿夹在笔记簿里，然后合上放进包里。他起身走到窗边，发现雨停了，风也小了。

　　“雨过总有天晴时，美好的一天开始了！”高翔兵又伸了一个懒腰，随后走进房间，虽然手脚很轻，但还是吵醒了章寂艳。

　　“几点了？”

　　“五点多了。”

　　“你赶紧睡觉吧，还能睡上两个小时。”

　　“嗯。”

　　高翔兵倒头便睡着了，打起了呼噜。

　　床头的闹铃响了，他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看了看闹钟，七点半。

　　此时，章寂艳已经出门上班去了。出门前，她把闹钟设置了一下，生怕高翔兵睡过头。平日里，都是章寂艳叫高翔兵起床。她的生物钟很规律，虽然每天临睡前都会设置闹铃，但每天早上闹铃响之前的五到十分钟，她就会醒来，然后关闭闹铃，先起床做早饭去了。

　　章寂艳每天早上七点半到学校，而高翔兵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两人的单位离家都不远，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每天章寂艳出门前，再叫高翔兵起床，时间上也绰绰有余。

　　按照惯例，准备好的早饭早就放在桌上了。刷牙、洗脸、如厕，高翔兵在十分钟内就全部搞定了。吃完早饭，刚好八点。

　　时间尚早，高翔兵从包里又掏出了奋笔创作了一晚的文稿，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到了报社，交了稿，高翔兵心里喜滋滋的。

　　在临时指挥部里待了一夜的王福友压根就没合过眼。“今天阴有时有小雨，风力5~6级，最高温度28℃，最低温度23℃。”听到收音机里播放的天气预报，再走出屋看看了天空，他如释重负：“总算是挺过来了！”

　　“谭连彤，你们辛苦一下，我先回去了，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交代完工作，王福友一行人赶回了县政府。

　　王福友走后，谭连彤找到前一天落水的那名队员。“身体没大碍吧，目前形势已经稳定，不如你先回家休息吧。”

　　“不打紧，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那行吧，你觉得王书记这人怎么样？”

　　“很好啊，亲临灾区，亲自指挥，是一位好书记！”

　　“呵呵，的确啊……”谭连彤欲言又止，戴秘书交办的事情，不知要如何开口，“好了，没别的事情了，你辛苦了！”

　　报社里，高翔兵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拿出笔记簿翻看着前一天的采访笔记，却什么都没有看进去，他又看了看手表，才九点！

　　他心不在焉的，似乎在盼着什么。

　　“高翔兵，总编找你！”编辑部的李老师跑过来告知他。

　　“哦，好的。”高翔兵似乎盼到了，屁股迅速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旋即欣喜地奔了出去。

　　“总编，您找我？”

　　“小高，这篇报道写得不错啊，有血有肉的，赶紧投稿给省报，说不定能上头版头条呢！”总编朱天龙是位资深媒体人，凭借自己的真本事从溪江日报的一名记者成为一名编辑，后来又升为编辑部主任、副总编，直到五年前成为总编。虽然再过三年就要退休了，但也算是终有所得，不枉费他几十年来的勤勤恳恳。

　　“好咧！”高翔兵应得很爽快，刚要离开，转头又问，“总编，能不能帮我和省报的领导打声招呼，万一他们看不上我的作品呢？”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相信他们的慧眼不会埋没了优秀的作品。”听到朱天龙打包票似的夸奖，高翔兵得意洋洋。

　　发完传真，投好稿，静等佳音，高翔兵走进编辑部溜达了一圈。

　　“小高，这篇稿子写得好，明天报纸头版头条非它莫属。”听着李老师的一番赞赏，高翔兵乐哉悠哉，要知道李老师是一位对稿件质量要求很高的编辑，要想上头版头条何其不容易！

　　可是，此时此刻，高翔兵对于能不能上溪江日报头版头条这件事早已全然不在乎，省报的头版头条才是他的目之所及、心之所向。

　　“头版头条，头版头条……”高翔兵就像中了魔障一样，这一整天都在心里念叨着。

　　黄昏时分，无雨，未来几天，也都无雨，防汛警报解除。休息了一个下午，王福友又打起精神，召集各个部门的领导开会，讨论灾后善后工作。早上，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开这个会，现在开这个会议是不是为时尚早。灰蒙蒙的云层越来越高，越来越薄，现在看来，这场会议开得正合时宜。

　　会上，灾后重建、村民返迁、救济金发放等逐项被提上日程。灾后善后工作所涉面广量大，原定一个小时的会，开了差不多三个小时。等会议结束，早已天黑，大家忍着饥饿和疲劳，各自散去。接下来几个月里，王福友和县里的干部们恐怕都没得清闲了。

　　“到底能不能上头版头条？”这一边，已经吃过晚饭的高翔兵躺在床上自言自语。

　　“你脑子坏掉啦？从吃晚饭时念叨到现在。真的有病！”章寂艳向来是位知书达理型的好媳妇，这次她对高翔兵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什么头版头条，你又不是没上过，有啥稀罕的？”

　　“你这就不懂了吧！成败关键在此一举，明天见分晓。”高翔兵并不想和章寂艳多说，到另一个房间看电视去了。

　　章寂艳则摇了摇头，关了灯，扭头睡下。

　　说来也怪，前一天才睡了两个小时，高翔兵还有精神看电视。电视里正在热播红遍大江南北的《水浒传》，晁盖要劫取生辰纲，吴用来游说阮氏三雄入伙。阮小五说：“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这是弟兄仨的心声，也是高翔兵的心声。“我的文章也要卖与识货的！”

　　高翔兵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睡了睡了，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