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歌》蓬蒿意

61、第六十章

　　莫里斯破窗从建筑在高大树梢上的木屋一跃而下，他虬结的肌肉紧绷，“刷拉”一声德鲁伊长袍撕裂，银色的毛发从缝合丝线处调皮地探出。莫里斯四肢着地奔跑，树枝撕破了他的长袍，划伤了他的皮毛，血珠挂在银色的毛发上，急速奔跑中汗水淋漓，他跑上自己小时候最爱去的山丘。

　　此时已是冬日，万物萧条，唯有四季不败的银冠树在月光照耀下银光闪烁，莫里斯跑累了，坐在枯萎的草地上，此时已经月上中天。

　　他想起少女玛利亚手中那枚祖先罗斯玛丽的兽牙中所承载的哀鸣，是曾经莫里斯的后裔在中土被万神奴役的哀嚎。莫里斯与他们有着相同的血脉，因此能够听到刻在兽牙上，时间长河也洗不去的，一个种族被折磨三千多年的恨意。

　　莫里斯在诀别姐姐之后，就因兽人军不敌万神而被俘虏，银狼的血、皮毛都是价值连城的商品，莫里斯的子嗣们被豢养了起来。驰骋在草原荒漠上骄傲的银狼，一出生就被减掉了耳朵，作为奴隶、宠物被圈养在宫廷、妓院、角斗场中。

　　白城投降于万神的贵族们成了既得利益者，一边抚摸着身边乖巧的，拥有美丽毛发的银狼说，看啊，我的小狗拥有着罕见的银色皮毛？你们喜欢，那就剥下来给你们。

　　银狼们从最初的嚎叫痛苦，到最后的麻木隐忍，莫里斯被中土同胞们痛苦死去时的神情所包围，一双双麻木失神的金色兽瞳，似乎在求救，又或者，他们连求救的意愿都已失去。银狼引以为豪的骄傲、勇敢、自由都被阉割下，只留下了温驯、服从与麻木。

　　莫里斯想到小时候，父母带着他在森林、山间与草原上奔跑，他看着天空中的三轮月亮，不可跨越的世界之脊，也曾想过留在中土的同胞们是否还幸存着一些。若是他们全都因对抗万神而战死，在兽人的传统中，是至高的荣耀。莫里斯不会感到悲伤，只会自豪。而他们这一支早已融入了自然，成为了守护自然轮回的德鲁伊，他与他的祖先都相信，在自然的轮回中，莫里斯与罗斯玛丽的后裔终会再次相逢。

　　没想到，远方带来了古人的讯息，再相逢，寄存在小小兽牙上的，是铺天盖地的噩梦。

　　对着银月，莫里斯发泄般地哀嚎，森林中的鸟儿都被银狼愤怒的吼叫所惊醒，“扑棱棱”地飞了起来，森林中的树木们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似乎在问莫里斯，为什么如此生气。

　　莫里斯抚摸着自己最中心的朋友——一棵火红的山毛榉，他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当山毛榉还是小树苗时他们就认识了，诉说着自己从兽牙上读到的比死亡更沉重的哀切。山毛榉不语，只是“沙沙簌簌”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过于沉重的哀歌之前，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沉默的陪伴反而是最长情的友谊。

　　他沉思了许久，最终将两枚经历三千多年再次相逢的兽牙窝在手中，即使尖锐的牙齿嵌到肉中渗出了血也毫不松手。

　　他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天一夜，直到布尔来寻找他，布尔说，那名人类少女与骑士在等待着他。莫里斯没有理睬，布尔叹了口气又走了。

　　过于沉重的哀思压得莫里斯喘不过气。

　　但是他在其中还是看到了黑夜之中闪过的微光，最后的罗斯玛丽说，她遇到了一名善良的黑发黑眸少女，沉静如同夜色，嗓音温和如同春风吹拂过树叶，溪流流淌过山间，眼中闪烁着黎明之光。

　　少女夸赞她做的布列塔尼酥饼很好吃，给予她从未有过的尊重，她爱着那名少女，希望祖灵能够庇佑少女的前路，因为她看到少女走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承载着她的祖先早已放弃的希望。

　　她将仅有的，家族最后未被万神夺取的东西都给予给了那名少女，希望她的一路之上，有银月相伴。

　　少女名为玛利亚。

　　跨越了罗曼诺夫的风雪，世界之脊的风暴，万神重重的阻碍与监视，将故乡的音讯带给莫里斯。

　　银狼没有朋友，只有伴侣，但是一旦成为了银狼承认的朋友，那么银狼之友的地位等同于伴侣。少女是罗斯玛丽贫瘠黯淡的人生中唯一的微光，唯一的朋友，那么那名少女也将同样受到祖灵的庇佑，以及受到银狼信仰的西方之地的猎神，欧洛米的加护。

　　一路之上，银月相伴，一往无前。

　　据少女与祖先的残魂所说，失落之地也不过是万神的牧场，他们都是被豢养的牛羊，只不过万神首先在中土收割，中土一旦沦陷，失落之地也无法逃脱万神的魔掌。

　　一个纪元三千多年的时光没有消磨掉银狼血脉中的勇气与野性，莫里斯将背负这那对双生姐弟，罗斯玛丽与莫里斯的重逢的悲愿，去解救那些中土的同胞，然后再一起奔跑于山野之中，对着月色起舞，痛快嚎叫。

　　此时黎明已至，贝尔通过树木呼唤着他，他要为“祖灵之祭”做准备了，他将两颗兽牙串好放在一起，从此再不分离。

　　玛利亚带来了南方的消息，失散已久的双生子姐弟，罗斯玛丽与莫里斯，岁月流转三千多年，终于再度相逢。强大的银狼莫里斯，早已熄灭的血脉，再次燃起，那是属于流淌在血脉之中，罗斯玛丽的愤怒。莫里斯，族中最出色的大德鲁伊，萌芽了仇恨的种子。银狼的末裔啊，出发吧，出发吧，去往祖先之地，夺回曾经的荣光。——春之吟游诗人哈鲁《黎明之歌·莫里斯之歌·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