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歌》蓬蒿意

136、第一百三十五章

　　菲利克斯的遗骨被葬在塔西斯港口风景最好的墓地，他的遗孀胡安娜从此后只穿黑色的丧服，她说：“菲利克斯为我而死，从此后我的世界都将为菲利克斯而死。”他的长子阿尔弗雷德、长女胡安娜、次子菲利克斯与次女胡安娜，兄长阿尔弗雷德与柯林斯出席了葬礼。我失神地在如今早已不再繁华，却依旧喧嚣的珍珠集会上闲逛，十三岁的菲利克斯的模样，青涩稚嫩的少年历历在目。

　　他与胡安娜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之间的恋情一步步萌芽，尔后美丽懵懂的少女与英俊害羞的少年步入婚姻殿堂，我感到有些恍惚。仅仅一瞬间，我走上了塔西斯最高的悬崖，再次想着，跳下去，是否就没有这些烦恼了。那一瞬间，父亲熟悉而陌生的严厉斥责在我脑中回响：“嬴扶苏，你要何时知晓，逃避是无用的，你身为朕的继承人，就应当勇于面对！”

　　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路过的莱茵商人与布列塔尼商贩奇怪地看着我，却无人嘲笑打扰我，自从战争开始，许多人都失去了至亲与朋友，我也是其中之一。哭过之后，我挺起胸膛，继续向无尽深夜走去。

　　自菲利克斯去世后，胡安娜一改对于国内万神教徒温和的态度，她重拾了异端审判所，不过如今审判的，却是曾经高坐殿堂的万神教徒。残酷血腥的宗教清洗使她获得了“疯女胡安娜”的绰号，她听到之后，冷笑一声：“当你温和有礼地对待他人时，他们把你当做猪猡般欺压，当你残暴地对待他人时，他们把你当做神明敬仰。”

　　她的四个儿女都回到了母亲的身边，与菲利克斯极为相似的孩子们是她唯一的慰藉，她倾尽一切保护着与菲利克斯的孩子们。

　　到了日消之月，胡安娜、我、布列塔尼的安妮于弗洛伦西亚会盟，发动对教廷的全面战争，史称“三条裙子同盟”，我担任同盟指挥官。

　　龙焰、呐喊、血泪以及生灵的残肢铺成的血路引导我向着中土的黎明前行，我背负得太多，但我没有麻木，我与我的同伴们一起奋力抗争，万神的力量过于强大，但生灵们的意志照亮了黑夜。同时，抗争也伴随着同伴的鲜血，菲利克斯让我了解战争真正的残酷面目。

　　武安君常常于长安鼓楼眺望远方，极目四野，明明是繁华盛世，他的眼中却有刀光剑影，他对我说：“扶苏殿下，臣虽行伍出身，坑杀赵卒，却在如今悟出，战争本就是无意义的，臣教殿下武艺兵法，并非希望殿下行霸道，而是王之仁道。”

　　我不解：“武安君，你不是最厌恶那些个腐儒提倡的‘仁爱’吗？”

　　武安君苦笑，抚摸我的发髻：“殿下，兵家与儒家，殊途同归，到了臣这个岁数，见证了陛下的伟业，看尽了人世繁华，百姓之向往，方才悟出天道无情却有大爱，儒家所提倡之事，并非错误。”

　　恩里克·霍尔桑斯拖着年老的残躯奔赴战场，静谧之海如今已不再静谧，索伦召集神圣帝国大贵族阿尔-法拉宗，自称“黄金大帝”，誓要与阿尔弗雷德争夺神圣帝国最后的继承权，称阿尔弗雷德为“□□的怪物”，自己才是克雷斯意志最后的传承者，誓要完成“忏悔者”统一中土的意愿。

　　神圣帝国如今被分裂为东西两国，西神圣帝国皇帝为阿尔弗雷德，东神圣帝国皇帝为阿尔-法拉总，索伦自称“赠礼之主”安纳塔，为阿尔-法拉总组建了“黄金舰队”，与旧日支配者与海魔兽们浩浩荡荡向布列塔尼与弗洛伦西亚的海岸线进发。

　　索伦，也是德雷克·霍尔桑斯家族之敌，他曾诱惑霍尔桑斯祖先与克雷斯的祖先一道背叛梅尔，最终令霍尔桑斯家族永远活在愧疚之中，德雷克也因无法逃脱愧疚与绝望与恩里克错过了人生的正午黄金时期。

　　敌人列兵于海上，联盟也会迎战，如今最适合担任元帅一职的唯有恩里克，他也主动请缨奔赴战场，敌人的舰队数量是我们的五倍，火攻以奇计取胜在索伦的大眼中是不可能的。

　　恩里克继承了德雷克的姓氏，背负了霍尔桑斯一族的罪孽，我曾劝他不要再上战场了，他定然会陨落于海上，恩里克笑了，如往昔一般笑得豪爽：“玛利亚小姐，不要畏惧于死亡，想想，我的最后将归于大海，与德雷克一起在乌欧牟的怀抱中重聚，这是多么美妙梦幻的事啊。”

　　我知晓，恩里克的意志如钢铁一般，不会改变，他的一生都是为了德雷克那抹阳光，如今也是一样。我不再劝他，笑得灿烂：“那么恩里克，祝你武运昌隆！我们会相逢于星辰的海洋之中。”

　　随后，我看着他不再高大，有些佝偻的背影，眼泪溢出，我生生屏住，泪水是对他的侮辱，他将奔赴于最后的战场，属于他恩里克·霍尔桑斯与德雷克·霍尔桑斯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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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海的主宰乌欧牟啊，请聆听恩里克·霍尔桑斯的绝唱，他自弗洛伦西亚最肮脏的贫民窟诞生，在大海的怀中成长，他为自由和荣誉而战。他已垂垂老矣，双鬓星霜点点，他的心依旧如海鸟般翱翔，请庇佑于他。他爱着大海，仅次于德雷克·霍尔桑斯。——春之吟游诗人哈鲁《黎明之歌·恩里克·霍尔桑斯之歌·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