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曾照我》持尘

4、04

　　第二天上午新生典礼结束后，我们去了附近的美甲店。
　　这家店刚开业，凭学生证打对折，生意很好，等排到我们的时候快中午了，一排可以坐三个人，秦喃转头看我一动不动，说，“晓麦，你先挑款式。”

　　我摇摇头，“我就不做了。”
　　“干嘛不做啊，”秦喃不解，“这也不贵啊，打半折呢。”

　　“不是的……”我还要说。

　　婉萍递给秦喃一个眼神，不耐道，“不想做就不做呗，快点啦，还赶时间呢。”
　　秦喃只好不说了，转回头去。

　　我坐在椅子上，玩了会儿手机，有些无聊，望向街上。
　　玻璃门不时间被打开又关上，止不住的，我又想起了那个雨天里穿着红色球服的男生，湿漉漉的空气，湿漉漉的地板，和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带着南方夏天的潮热土腥味涌了上来。
　　记忆原来是带着气味的。

　　从美甲店到必胜客步行需要十多分钟，她们聊着新做的美甲，我融入不进去，只好听着。
　　秦喃突然问我：“晓麦，你干嘛不做美甲啊？”
　　我一下子被问住了，仓皇之下随便扯了个借口，“我没做过，怕不适应。”
　　“是吗？”婉萍看着我笑了一下，“上次买的化妆品怎么没见过你用？”
　　我愣住，再次说不出话来。
　　秦喃似乎也想起来了，“对啊，晓麦，怎么都没见你用过。”
　　婉萍低头玩着指甲，慢悠悠的说，“当然用不了，都被她妈妈扔了。”

　　秦喃和齐珈都没说话了，惊讶看着我。
　　我的脸发着烧，耳根也红了，低下头看着脚尖，嗓眼像是堵着似的，涨的酸涩。

　　我们到必胜客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目光只是无意间的一瞥，便看见了坐在窗口的梁皓月。
　　他似乎很爱黑色，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穿黑Ｔ恤了，这件和那天在地铁上看到的那件又有些不同，说不清楚具体哪不同。

　　梁皓月放下了手机，抬头看了过来，目光是那么锐利，脸上也无多余表情，我慌忙地侧开视线，明知他压根不可能注意到我，心还是砰砰跳个不停。

　　走到近处，杨胜站起来对婉萍说，“这位置不够，我们把两张桌子拼了一下。”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个变化，而杨胜说话的时候，梁皓月靠坐在沙发最里面，始终低着头玩手机，婉萍走过去，放下包，问杨胜，“你们点了吗？”

　　“还没，等你们过来再点。”杨胜说。

　　婉萍拿点餐本翻了翻，刚做的指甲晶莹剔透，窗外的阳光投射进来，泛着光，她眼睛看着本子，像是无意间的问道，“梁同学你想点什么？”

　　梁皓月动作很轻微的一顿，而后淡淡道：“随便。”

　　椅子不够，齐珈去旁边拖了一把过来，拉着我坐下，我分了一下神，等坐下之后听到婉萍带笑的声音懒懒传来，“我这可没有随便。”

　　我没敢去看斜对面梁皓月的反应，只是听到很轻的一声笑。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梁皓月笑，他压根就没有笑出声，是声音传播过程敲击在空气中的轻微震颤，可我的耳膜也像是被这震颤轻敲了一下，刚按捺下去的平复又起了波澜，还是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掐紧手心，想用故作的镇定来维持平静，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我怕我的神态泄露出来没见过世面的窘迫，尽量让自己不被注意到。

　　却不知道这样就已经将紧张和局促表现的一览无余了。

　　余光里，我看到婉萍托着下巴看着他，“你笑什么？”

　　她总是这么大大方方的，对任何事情都在掌握之中。

　　梁皓月也看着她，两人的目光有几秒的接触，而后他懒散地笑了笑，靠向沙发背，“你说呢？”

　　婉萍托头歪看着他，明媚的笑容透着狡黠，“要我说啊。”

　　梁皓月什么也没说，看着她，嘴角勾着轻笑。

　　杨胜插入他们，“咱大家先各自点，再一起点份披萨或者小点心什么的。”

　　我很少在外面和同学吃饭，不懂这些，也不知道该如何点，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中午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洒落在桌上，隔壁桌的说话声不时传过来，杨胜问服务员要了一本餐单，递给齐珈，她和秦喃凑着头聊着吃什么，婉萍和梁皓月还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我像个局外人一般不知干点什么好，坐了一下我站了起来，杨胜抬头看过来，“哎，你去哪儿？”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我注意到角落里的视线，垂着眼小声回答：“去厕所。”

　　我在卫生间磨磨蹭蹭了好半天，因为习惯低头走路，和走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我吓得连忙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忙说“对不起”。
　　“没事。”低沉的声音让我一楞，他已经擦身走了过去，我转过头怔然了几秒才回过了神来。

　　我回到座位刚坐下。
　　“晓麦，就差你没点过了。”秦喃把餐单递给我。
　　我翻了翻，没有头绪，问旁边的齐珈，“你点了什么？”

　　“好像是那个奶油芝士饭焗菌菇啥的。”齐珈玩着游戏，抽空回了我一句。
　　我翻到那页，看到齐珈点的餐名，对秦喃说：“那我也点这个吧。”

　　刚说完，我注意到旁边的婉萍抬起了头。

　　梁皓月回来了，直接在外面坐了下来，杨胜坐在了刚才他坐的位置上。这样一来，梁皓月坐在了我的对面。
　　瞬间感觉周围的空气也稀薄了，我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好。

　　杨胜叫来服务员，把餐名都报了一遍，梁皓月他好像只要了一份意面，婉萍似乎也点了这个。

　　过了会儿，婉萍对我说道，“晓麦，我这个位置空调风有些大，我吹着不舒服，跟你换个位置。”
　　我没多想的点了点头，和她换了个位置。
　　空调风对着我的后背吹，我感到有些冷，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起了鸡皮疙瘩，但我不好意思开口，位置是我同意换的，婉萍也是征求过我的意见的。

　　大家都在玩手机，我有些心不在焉，只好低着头百无聊赖划着手机，妈妈发来信息问我下午去哪里玩。
　　我想吃过饭就回去了，回她说去图书馆看书。

　　耳边，婉萍说：“杨胜，你来拉个群吧，方便我们以后组局。”
　　“好嘞。”杨胜操作着手机，突然抬头看向我道，“你叫什么名字，会玩游戏吗？”
　　我有些楞，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同我讲话，杨胜笑道：“问你话呢，不会自己叫什么名字也忘记了吧？”

　　婉萍帮我搭了腔，“她叫朝晓麦，人比较呆，你问她还不如问我们。”

　　“我不玩游戏。”我说。

　　“这年头还有不玩游戏的人。”杨胜看我的眼神像看外星人，“小麦是那个小麦吗？”

　　我点了点头。

　　“你俩名字可真老土，一个皓月，一个小麦。”杨胜肩膀顶了顶梁皓月。

　　他没什么反应，连头都没抬。

　　婉萍有些不高兴道：“皓月这名字哪里老土了，是你没有审美。”

　　“是是是大小姐，”杨胜连忙讨饶，又说，“你们可别小看宋婉萍，咱高中的校花。”

　　秦喃开起玩笑来，“你该不会老早就爱慕着我们婉萍吧？”

　　杨胜笑道，“人家看不上有什么办法呢。”

　　秦喃道：“就算现在婉萍也很受欢迎啊，大美人谁不喜欢嘛。”

　　我是第一次吃芝士焗饭，秦喃问我好不好吃，我边吃边点头，“好吃。”

　　秦喃小声问我：“晓麦，你家里真有那么穷吗？”

　　“也没有那么穷，是我比较宅，不怎么喜欢出去。”

　　秦喃不可思议道：“晓麦，这是你说过最长的话了，我以为你只会点头摇头呢。”

　　我不是不会说话，我只是比较慢热。

　　春缘做我同桌的第一天给我剪指甲，不小心剪得太深，出了血，我忍痛安慰她没关系，春缘也露出了和秦喃一样不可思议的表情，她说：“晓麦，你为什么自己受了伤还要安慰别人？”

　　我说，我不觉得痛，如果看到她为我感到抱歉，我心里会很难受。

　　春缘露出更惊诧的表情，她说，晓麦，你这样不好，容易被人欺负。

　　我不知道怎么样是好的，别人心里舒服一点，我也会舒服。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我都没关系。

　　刚开始，我几乎不和春缘讲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春缘就歪着头盯着我，晓麦，你好不喜欢说话啊。

　　我点点头，回了她一个真诚的“嗯”，继续干自己的事。

　　我不想对某人产生情感依赖，就像后来，我终于和春缘成了好朋友一样，她送了我一箱她收集的《灌篮高手》以后，就转校走了。
　　至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想念春缘，但我再也不会去看《灌篮高手》了。

　　杨胜拉了个群，婉萍把我们三个都拉进了群里，我打开手机悄悄点开群员列表，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张满月的头像，天幕漆黑，一轮满月从海里升起。

　　梁皓月的昵称是两个字“皓月”。

　　而我的微信昵称则是“小麦”。

　　讲不来什么缘由，那一刻感觉和他距离很近。

　　是最近的一次。

　　饭后，他们说要去玩桌游，我答应了妈妈下午要回去，况且桌游我从来没玩过，怕玩不来打扰他们的兴致，就说先走了。

　　走到门口，杨胜突然喊住我。

　　他跑上来，看着我说：“我再喊两个男生过来，一块儿去吧。”

　　“我不大会玩。”我坦诚道。

　　“这有什么要紧，”杨胜朝婉萍他们看了眼，“我们会教你的嘛。”

　　“可是……”

　　婉萍他们走了过来，秦喃上来挽住我的手，“晓麦，我们人数不够，一起去吧。”

　　“也不会玩一个下午，”婉萍站在梁皓月身边，看起来很般配，她笑的一脸明媚灿烂，“别磨蹭了，快点走吧。”

　　我没办法拒绝，只好和他们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