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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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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乱的梦境持续了一整晚。
时而梦到妈妈的指责,她用那双充满哀伤的眼睛看着我,“晓麦,妈妈活到现在都是为了你啊……”
时而又梦到围观的同学指指点点的嘲笑,突然穿着黑T恤,戴着耳机的男生转过头来看向我。
他的视线淡淡的,冷漠的,仿佛在我的心上划开了一道锋利的口子。
梦里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可我就是知道那是他。
第二天一早,收到辅导员信息去教室领书,我磨蹭着等室友们都走了才出门,一路上忐忑不安地捏着汗湿的公交卡,打了一路的腹稿下了楼,远远看见妈妈站在那,手里提着早餐,似乎在等我。
我的眼泪几乎就要涌出来,快步走上前去。
“晓麦,”妈妈愧疚道,“妈妈昨天晚上……”
我知道她想道歉,抢先一步道,“妈妈,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她看着我,眼眶闪着泪光,我看不了妈妈这样,心口泛疼。
我承认昨天晚上确实很伤心,可是一想到这些年来妈妈养育我的恩情,她吃过的苦远远比我看到的还有多,她一个身单力薄的女人要撑起一个家,培养我至此是极不容易的,我不能这样自私,我只要知道妈妈是我爱我的,就够了。
就已经满足了。
妈妈没有说什么,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那个温柔的妈妈又回来了,她把早饭递给我,慈爱地看着我,“吃早饭吧,待会儿还要去领书。”
“嗯。”我点点头,走进她的小屋里,坐在椅子上吃了起来,我想起妈妈一定还没有吃过,从小就是这样,她只会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我,我把饭团递给她,“妈妈,你也吃。”
她摇摇头,“妈妈不饿,你吃吧。”
窗外明媚的阳光洒进来,风吹过,绿叶涌动,那画面像是永久被定格住了,那时候的我不会知道,日后我将怎样的怀念它。
怀念曾经那个有妈妈陪伴的朝晓麦。
两天后的晚自修下课,回寝室路上突然下起了雨来,婉萍说干脆去超市买把伞,秦喃和齐珈都没意见,我自然也没有别的想法,一起进了超市。
我并没有什么想买的,但她们都买了伞,我也不能空着手,在货架前比对着价格,身旁传来骚动声,秦喃小声且激动道:“是上次那个诶,他原来是咱们学校的。”
雨点噼噼啪啪的砸,隔着玻璃窗清晰地震着耳膜,我仿佛有点听不清秦喃的声音,但还是第一时间转过了头去,一眼捕捉到了站在立式冰柜前俯身拿水的高个男生。
我记得那天梁皓月穿着一件红色篮球背心和短裤,手臂和腿很白,肩背和头发被雨水打湿,水珠顺着后颈淌进背心,数字“11”随着起身的动作清晰展现在我眼前。
门外似乎又有人进来了,风带着潮热的土腥气拂过我的鼻尖,原来这就是南方夏天的味道,蓦然之间我想到了《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
都2018年了,我却还怀念着这部上个世纪末的漫画。
我看到他手里似乎拿着一瓶苏打水,转身的时候我下意识地闪避视线,余光偷偷扫去发现他根本没往这边看,动作利落地走向收银台结账。
我垂着眼,心里乱糟糟,眼前标着四十块一把的伞和四十三一把的伞,竟然判断不出来哪个便宜哪个贵。
旁边扫过去一阵风,我下意识抬眼,婉萍拿着一把伞跑了出去。
她跑到门口,撞到了正往外走的梁皓月,伞顺势从她手里滑落下去,被他不小心踩到。
梁皓月弯身帮她捡了起来,伞似乎踩坏了。
两人说着话,隔得远听不清楚,但也可以看出来,梁皓月要帮她付钱,婉萍摆手示意不用,接着走过去一个男生,看似是梁皓月的朋友,几人交谈了几句,梁皓月的朋友和婉萍互加了微信好友。
他们走出超市,婉萍喜滋滋地回来了,像是凯旋一般,带着胜利的号角,“搞定。”
秦喃指了指她的伞,“这伞都坏了,得你赔吧,五十块钱一把呢。”
婉萍笑笑,没放心上,“这有什么的呀,不就五十块钱吗,这钱花得值!”
齐珈翘起一个大拇指。
婉萍嘴角勾起一个骄傲的笑容,明媚灿烂。
秦喃低声神秘道,“你们加上微信了?”
“没有,”婉萍勾过一把新伞放进篮子里,和踩坏的那把伞放在一起,挽着秦喃的手往收银走去,“刚跟他过来的那个朋友是我高中隔壁班的同学,加了个微信。”
“你们之前没加过?”
“加什么啊,要不是为了认识他,我才懒得加呢。”
我和齐珈走在后面,齐珈低着头玩手机对此毫不关心,我紧了紧手里的伞,似乎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刚才婉萍拿着伞跑过去的目的。
妈妈说过,被雨淋湿的头发一定要洗干净,不然会生虱子,我不知道真假,更不敢冒险尝试。我的动作慢,洗澡洗头常常需要一个小时,所以都是排在最后洗。
热水有限,有时洗着洗着就变冷水了,好在天气不算冷,挨一下就过去了。
洗头的时候,我突然又想起了“流川枫”。
春缘是我最好的朋友,初二她转学到我们学校,和她的名字一样,来的时候正好是拂堤杨柳醉春烟。
姓春的人不多见,春缘生了一双乌黑的眼睛,像黑色玻璃珠子一样镶嵌在粉乎乎的圆脸上,扎着两根同样乌黑的麻花辫,操着一口浓重的农村口音,相似的家庭背景,让我和春缘惺惺相惜。
春缘喜欢去书店租漫画书,还会偷偷上网吧看动漫,《灌篮高手》是她最喜欢的漫画,里面她最喜欢的角色就是流川枫,我受她的影响也喜欢上了流川枫。
冷水从头顶冲下来,我仿佛在水雾中看到了大步走进雨里梁皓月。
等我洗完澡出来已过十一点,学校断了网,室友在床上玩手机,我插上电源吹头发,为了不影响到她们,我把开关调小了些。
听到婉萍说:“我那同学回我了,他们是商学院的,就在东校区。”
秦喃从床上坐起来:“他叫什么名字啊?”
“梁皓月。”
“皓月?是天上的那个皓月吗?”
“嗯,皓月当空的皓月。”婉萍接着说,“他今年大二,是港大过来的交换生,但人是上海的。”
秦喃“哇”了一声,“这么说,比我们大一岁咯?”
婉萍低着头打字,过了好半会儿才回:“同龄。”
齐珈似乎在玩游戏,说了句“牛逼”,不知道在夸梁皓月还是在说游戏。
在电吹风的热风里,我的额头和脖子渗出一片黏腻的汗,南方的湿热让我无法一下子适应过来,也许头发短一些洗头吹头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我在最忙的高三都没有舍得剪这头齐腰的长发,却在这会儿动了剪头发的念头。
在渐渐安静下来的空气中,只有我的吹风机在响,偶尔齐珈的手机里传来游戏的声音,和秦喃看搞笑视频发出咯咯的笑声,外面的雨声变小了,稀稀落落地砸在地上、阳台的栏杆上,这个夜晚越发显得静谧。
发尾还有些湿,我关掉了吹风机,婉萍的声音打破寂静,“杨胜约咱们明天下午去必胜客。”
“必胜客不是打折吗?”秦喃咔嚓咔嚓吃着膨化食品,“我们的学生证都被班长收走了,还怎么打折啊?”
在“game over”的音乐声里,齐珈扔开手机伸了个大懒腰,“搞得好像你天天会去必胜客一样。”
秦喃吃完了,拉开蚊帐,将包装袋投进下面垃圾桶里,吮吸着手指,“不是啊,明天我们去必胜客就不能打折了。”
婉萍忙着发信息,抽空回了一句:“反正杨胜会请客啊。”
秦喃欣喜道:“梁皓月去不去?”
婉萍玩着指甲,“当然啦,没有他我才不去呢,明天下了课我们去做指甲怎么样?”
“好呀,”秦喃问,“老齐,你去吗?”
齐珈爬下来洗漱,床咯吱咯吱摇晃着,“干嘛不去。”
“晓麦呢?”秦喃看向我,“你怎么还没上床,动作也太慢了吧。”
我一怔,没想到她们会问我的意见。
在秦喃话音落下时,我关上了台灯,在突然降下的黑暗里回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