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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番外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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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千澄到婚宴现场的时候,入口的签到台前站着穿伴娘服的文航。
文航左顾右盼,看到他,挥挥手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张望。他从口袋里摸出红包,走到签到台交礼金,写下姓名,这才转头问文航。
“你等谁呢?”
文航说:“另一位伴娘,时霭家里的一表妹。”
李千澄表示了然,“我先进去了?”
文航点头:“嗯嗯,好。”
婚宴内场布置一片白,让人轻易联想到圣洁和誓言,内场里每桌坐满了人,各自说话,人声喧杂。
李千澄找过去,在校友同学那一桌看到聂东,他也远远就瞧见他,招手让他赶紧过来。
“我听说……你看斜对角那一桌,坐的一半都是娱乐圈的人。”
“啊?不认得啊。”
“不是明星啦,据说有拿柏林奖的导演,音乐词作人,你看那个穿旗袍的气质很好的,貌似是琵琶民乐大师……跟她讲话那个你总眼熟吧?那个很爱在各个综艺里刷脸的影视制片人。”
“也很正常吧,咱新郎官是谁啊,人脉不是吹的。”
“新娘呢新娘呢?”
“新娘啊……”
李千澄刚挨着聂东落座,就听到对面校友的扯白胡侃,聊得热火朝天。
聂东投来好笑的眼神,一边竖着耳朵默默听八卦,一边问他:“你什么时候到江城的?”
李千澄:“今早,刚下飞机就过来了。”
“我昨儿下午就到了,岑绎西安排的酒店住宿,我闲得慌,岑绎西就开了间棋牌室,说去问问凑几个人来打牌,好家伙,你猜这么着?”
李千澄捧场附和:“牌友是导演和制作人,是吧?”
“聪明啊!”聂东猛地一拍他的背,洋洋得意,“这两货一个手气臭,一个牌技不行,全给爷一个人赢了。”
聂东开始逼逼叨叨起昨天打到半夜的一手好牌,李千澄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心不在焉。
“我靠,新娘也是我们六中的?!”
“你靠个啥,去查查六中2011届的文科第一是谁?挺可惜,其实离当年的市状元就差两分。”
“牛逼!”
“你又猜猜考去了哪儿?申大,和咱们岑大神一个学校。”
“我靠!学妹追爱申大!”
……
这几个大概是岑绎西的高中同学。
他们胡侃乱扯,八卦全靠脑补,旁边有女同学瞪了眼,似乎打抱不平了一句,时霭可是六中老师口口相传的模范尖子生!换届多少年都听过她的大名,我现在六中读书的妹妹也都还知道这个时霭学姐,什么追爱申大啊乱七八糟的,别在这里瞎扯!
“噗,追爱申大……”
聂东扑哧笑出声,胳膊搭上李千澄的肩,椅子一拉凑过来低声说:“这姑娘总一张冷淡又平静的脸,看谁都面无表情,说实话要不是岑绎西带着她和我们认识,说什么老乡学妹邻居妹妹啊,一开始我都想象不出岑绎西会和她搭边儿。”
“什么叫不搭边儿?”李千澄问。
“我也说不清楚,就感觉,照理说不会产生交集的人。”
李千澄似是而非笑了下,没有应声。
脑海里,模糊想起那一年的公选课,女孩子整理额前碎发,拿着早点小跑到他们必经之路,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和他们打招呼的情形。
起初,他只当她是岑绎西众多追求者的一个。
他以为自己轻易看穿了她。
他置身事外的看戏心态,百无聊赖地观察她。
久而久之,他发现她不按常理出牌,似乎和那些追求者很不一样——
她的目光会若无其事地落在岑绎西身上,短暂,安静,又镇定自若。
她给他们的公选课带早点,佯装偶然碰见,然后把话说得轻描淡写,早点连他的份都有,让她的可信度显得极真。一开始,他琢磨着,小看她了,原来这姑娘套路挺深。
但……
岑绎西很照顾这个女孩,他讲,家里很有出息的邻居妹妹,我家老爷子很喜欢她,让我照看。得天独厚的优势,他看了眼练习室里的架子鼓,心道,但,有人比她更得天独厚。
他想,看在她时不时顺带给他稍早点的份儿上,要不要提醒提醒她?
可惜,似乎并不需要他去提醒。
普通的一天,在二食堂偶遇岑绎西和关宜。
两个人在人声熙攘的食堂里一起吃饭,并排坐着,关宜把一颗颗青豆全挑到岑绎西碗里,他半是无奈笑了下,筷子一夹,送进嘴里,照单全收。
李千澄没上前打招呼,准备直接去楼上买盖浇饭,还要帮同寝嗷嗷待哺的室友们带回去。而他在楼梯口往下无意一瞥,居然瞧见人群里一脸怔茫的时霭。
不知道为何,他半途折转下了楼。穿过人群,假装偶遇时霭,笑吟吟打招呼。
“嗨,时霭,来吃午饭?”
“……嗯?嗯。嗨。”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落在远处的目光。
“二楼有一家土豆牛腩盖浇饭很好吃,要不要一起?”
“不用——好,谢谢。”
上楼在窗口买盖饭的间隙,李千澄才明白过来她的转折为何如此生硬。
她轻描淡写地试探问他:“刚刚我在楼下看到岑绎西和关宜了。”
“没看到,怎么了吗?这不是很正常。”李千澄漫不经心地应。
时霭平静无波地“哦”了声:“怎么说?”
“暧昧期,互相有好感,没戳破窗户纸的一对狗男女。”李千澄半开玩笑,“那什么来着,友达之上,恋人未满。”
时霭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这样啊。”
后来没多久,窗户纸戳破了,在一起了。
李千澄在之后的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时霭。
他微妙的感受到,她不留痕迹地和岑绎西保持了距离。多亏那次食堂吃饭和交谈,李千澄和她熟络起来,偶尔微信上不咸不淡聊一聊,她并未多过问岑绎西。
他不再观察她,把时霭算作了朋友。
再后来,大约是在大学快毕业的某次livehouse演出里,他似乎在台下瞥见了她的身影。当他探寻的视线扫过去的时候,她便压低了脑袋,如潮的欢呼声和人群淹没,她旋即不见。
演出结束后,他下台找了一圈,没找到人。
和台下观众的演出大合照里,也并未发现她的踪影,他以为是他看错。
他发消息问她,你今天是否来了live现场,她矢口否认。
他又说,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在干嘛?她客气认真地回复,在打工,和复习备考。
他继续找话题,生硬地拿岑绎西当做话题,说岑绎西生日快到了,你准备送什么礼物?
这么关注她做什么?
为什么他要这么费尽心力地找话题?
然后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发现,他好像喜欢上她了。
大家毕业后,出国的出国,工作的工作,考研的考研,比如他。顺利上岸后,他继续留在申大读研,和时霭关系也迅速变得亲近,在某一天请她吃饭的饭局上,他和她摊牌,不,表白,她愣住了。
还呆呆问他,她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她拒绝了他。
意料之中的结果,他笑笑,喜欢她像照镜子,他早能预料她的答案。
他的喜欢后知后觉,毫不费力,把表白轻描淡写说出口的时候,竟是释然。以后默默守着她就好。
他把自己当英雄,当骑士,骑士的英雄主义是缄默的,骑士愿意守护。
“来了,来了来了!”
结婚进行曲在这时响起来,新郎新娘进场了。
花团锦簇的洁白长台,新娘由她的母亲牵着走向另一端。
他们的仪式一切从简,司仪没有那么多煽情演讲和尴尬流程,新娘拿着话筒简短解释养育我的是妈妈,当然是妈妈牵着我的手参加婚礼仪式。她的母亲便把手交到岑绎西手里,交换戒指,掀开洁白头纱,然后亲吻。
李千澄的眼底漫过淡淡笑意,抬手作取景框的姿势,将画面定格。
恭喜你,新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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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千澄李千澄,给我留了空位置吗?”
“可累死我了!”
文航一边套着棒球外套一边喊,粉色的伴娘服下一双帆布鞋,不伦不类,但舒服就好。时霭夫妻俩说不介意,你开心就好,她就这么穿了,穿着把戒指送上了台。
李千澄示意聂东一起往边上挪了挪,特意给她留了空椅子,让她落座。
文航坐下便开始大快朵颐。
聂东夸张大喊:“天啦,哪来的猛女,饿鬼投胎啊!”
文航白眼都懒得翻,“你管得着。”
“哈哈,开玩笑的。刚刚台上送戒指盒的伴娘是不是?我认得,来,喝一杯喝一杯。”聂东给她的空玻璃杯里倒酒。
文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玻璃杯往前一推,示意继续倒酒,自鼻腔里溢出一声:“爽!”
李千澄说:“我听小霭说,你家里养了田螺弟弟,金屋藏娇,玩第四爱——”
文航一脸痛心疾首,“时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八婆了!”
李千澄看热闹不嫌事大,笑问:“好玩吗?”
文航桌底下虚虚踹他裤腿一脚,“滚啊!”
婚宴过半,今天的主人公终于现身。
时霭和岑绎西来敬酒,文航忽然感到鼻酸,眼角湿润,她呜呜了两声,一把扑过去抱住了时霭,好大声地讲:“我的霭,你一定要幸福啊!!”
“好的哦,好的哦。”时霭笑,哄小孩一样附和她。
文航又小声威胁岑绎西,她显然又喝大了。
“岑绎西,每次都是时霭主动追着你跑,你要记得她的好,不能总让她追在你背后!如果让我发现你欺负她,我就拽着她跑得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到她!”
岑绎西煞有其事地点头,和醉鬼保证,“她现在就站在我旁边,以后走在我前面也行,我不会把背影留给她。”
时霭“哇”一声,“你比我妈还唠叨呢。”
文航点点头,拍拍胸脯:“丈母娘我——”话音未落被绷不住的李千澄拽回了座位。
岑绎西佯怒笑说:“姐,没你这么占便宜的。”
一桌子哄堂大笑。
主人公又走了,新郎新娘去下一桌敬酒。
文航的脸颊红彤彤,趴在桌上打嗝儿,李千澄说:“要不送你回房间休息吧?”
文航摸了摸吃撑的肚子,干不动了,酒也喝不动了,于是点点头,把房卡拍桌上。
来江城参加婚宴,有住宿需求的都订了房间,都在这家酒店。李千澄拎了她的包,拽着文航回了房。
文航甫一进房就扑上床,抱着枕头乱打滚。
李千澄给她倒了杯温水,临下楼前,忽然想起什么,说:“其实这一次,可能是岑绎西主动的。”
“什么意思?”文航揪着枕头,不明所以。
“他们结婚,大概是岑绎西主动选择的,主动把绳子交到了时霭手里,甘心被她束缚。而小霭当下也选择了抓住绳子。我想,就算她当时拒绝,他也会主动出击的。你知道的,他是个执行力极强的人,认定的事,并不会轻易放弃。”李千澄说。
无脚鸟迟早会飞到她眼前,因为他愿意为一朵喜欢的花停留。
文航眨了眨眼:“可能你说得对。”
昨天陪时霭过夜,聊了彻夜的天,几乎一宿没睡。
文航说羡慕时霭,暗恋成真,多年的喜欢有了回应,而她莫名其妙,非要表白,把事情和人际关系搞得一团糟。
时霭半开玩笑说:“跑去睡岑绎西,又和他假结婚,我也挺莫名其妙的。”
“可后来我捋清了,一切都有迹可循。我们俩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大概都在把自己打碎而重建。相信我,无论面临着哪种结果,我们都能度过阵痛期,成年人的自愈能力是可怖的。”
把自己打碎而重建,文航喜欢这个描述。我们会焕然新生,会昂首挺胸迈入新生活。
恭喜她,也恭喜我。
天蒙蒙亮的时候,化妆师要来了,文航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一向冷静的她,为什么会同意岑绎西假结婚这么离谱的提议。
时霭揉着困乏的眼睛,给了她解释说,答案很复杂——
也许是对少女时代遗憾的补偿,也许是想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不要当一个过客,也许是想看清他生活里的琐碎面目让自己死心,也许是给自己漫长又晦涩的暗恋一个答案,一场终结,又或许是她也不甚清楚地,一场豪赌。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其他人的视角,不感兴趣可以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