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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7 ...

  •   国庆假期一晃而过。
      翌日,回申城前,岑绎西和时霭去了一趟纹身店。

      那家纹身店开在江城大学附近,前身是一家糖水铺,但老板娘却说,前身多着呢,她实在记不清了。
      老板娘是个精明又随性的女人,年过四十,独身,有个上大学的儿子。走南闯北做生意,支小摊,开门面,在江大附近才定下来,从一家后街卖糖水的小摊,再到糖水铺,纹身店,十年白驹过隙,钱赚了又赔,赔了又赚,倒腾来倒腾去,好歹把儿子供出去了——最后守着纹身店,好死赖活着。

      说这些的时候,她往烟灰缸掸了掸烟灰,吐出一个烟圈。
      眼皮上的蓝色眼影夸张,波点圆环耳饰在耳垂晃动。

      烟雾缭绕间,她瞥了眼岑绎西,“信你不是都拿走了吗?”
      “还记得她吗?”岑绎西下巴微抬,示意时霭。

      第一次找到这里来的时候,他提时霭,她一脸茫然;他又问你记不记得你纹过这么一个纹身,给一女孩子,在后背接近蝴蝶骨的地方,岑绎西拿出涂鸦图给老板娘看,她嗔视他一眼,啧舌,哎哟,你哪来的变态?

      岑绎西想了想,只好说:“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飞艇云?”破罐子破摔,或许有什么线索。
      “什么玩意?”老板娘倏地一顿,想到什么,站起来。

      她去角落里陈设架底层,拖出了一个落灰的快递箱盒子。
      “自己找找。”

      岑绎西不明就里,还是依言走过去,蹲下来,才发现一盒子的信件——直到他一封一封翻过去,翻到寄给「飞艇云」的信。

      老板娘在背后碎碎念:“以前搞过什么时光慢递啦,江大的学生们挺有兴趣,我就赶时髦弄了这个,广告贴在了糖水铺的墙上——三年五年十年让我给照地址寄过去,学生毕业了,我奶茶店倒闭了,这盒子里都是些没寄出去的,要么地址稀奇古怪的,要么留的Q联系不上的……”

      岑绎西抽出信件,寄信人空白,收信人填飞艇云,而收信地址写的,也是空白。
      一共有四封。
      他想要把信带回去,却无法自证是寄给自己的,老板娘便不准他拿走。

      还好,岑绎西前后细细翻信封,在封套上找到用黑色水性笔勾勒的云,和他涂鸦相差无几。

      他递给老板娘看,她眯眼看了半晌,似乎回忆起点什么,说:“地址都没写,人姑娘压根也没想寄出去吧。”
      岑绎西笃定说:“是寄给我的。”
      老板娘懒得再纠结这些,摆摆手,“那你拿走吧。”
      ……

      此时此刻,在墙上贴满纹身稿图的店里,岑绎西带着时霭故地重游。

      “记不清了。”老板娘看起来不以为意的样子,“来我店里的打工妹这么多,谁知道啊。”

      “高中毕业后,我在你这里打了一暑假的工。那时候你糖水铺纹身店两边开着,糖水铺是另一个姐姐主要在管,姓黄,上班的时候爱在店里放伍佰的歌。”
      老板娘拨弄两下耳环,思忖,“好像有点印象了。”

      时霭说:“最后一天打工,我在你这里纹了身。”
      “哦!”她夸张应道,“我想起来了,这不是小时吗?”
      “对,小时。”时霭笑了,“我是。”

      “一朵奇形怪状胖嘟嘟的云。”她嘀咕,说时霭的纹身。

      “哪里奇形怪状了?”岑绎西扬眉,“我觉得还挺艺术的。”
      老板娘耸肩:“是我不懂艺术。”
      “不过只要客人要求,爱纹我就纹。”她说着,瞥一眼岑绎西,“小情侣就喜欢纹一样的在身上。”

      时霭愣了愣,老板娘就笑了。
      “合着你还不知道吗?”

      “想给你一个惊喜。”岑绎西漫不经心地笑。
      他解开了腕表,然后朝时霭展露了手腕内侧的皮肤,那里纹着和她后背上一模一样的云。

      时霭怔忡,轻轻抚了上去。

      临走前,她弯了弯唇,对老板娘说:“谢谢您,信居然一直留着。”

      谢谢你,替我保管着那些我刻意遗弃的,青春回忆。

      -

      “那些信,你放在哪里了?”
      回去的路上,时霭问岑绎西。

      岑绎西:“在车上,我带过来了。”
      时霭顿了顿:“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岑绎西点点头。

      “你都……看过了吗?”时霭小心翼翼地问。

      岑绎西静忖顷刻,如实颔首:“嗯。”
      从头到尾,四封信,从第一封情书,到最后的一封信,她说她大概不会再爱他了。

      时霭几分怔然。

      上了车,岑绎西把信从车的储物格里拿出来。四封信用牛皮文件袋细心装着,密封完好。
      时霭打开纸袋,缓慢地抽出信封,信封表面已经泛了黄,有干燥的、木叶年轮的清香。

      手指轻轻抚过信封,时霭的思绪无边无际地飘着,忽然恍如隔世。

      女孩子们的暗恋,写日记,写信,发短信,记录在博客空间,少女心事是诗,是情书,一点一滴、细枝末节都描摹下来,纤细的笔触,最是动人。
      时霭也写过这样一封信,姑且算作情书。

      她的心扉紧闭着,锁死着,她是一个精密转动的仪表,规格化只做一件事——学习。
      多余的时间来想念一下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他是动力营养剂。也是青春期里,逃避强势母亲,窒息的爱的温柔乡。

      她把那份感情压抑在心底深处,谁也不知道。
      大概压抑得越深,才过滤得美好无垢,岑绎西三个字逐渐被她指代世间所有美好。

      喜欢岑绎西这件事,不知何时变得近乎虔诚。

      压力大到额头不停冒痘的高三,母亲每天天没亮就早起给她煲汤,各种营养价值高的汤,而她自己啃两个馒头,再去上班。
      她的付出无怨无悔,但不准你提出异议。
      比如,时霭说一起喝汤吧,我也喝不完,母亲拒绝。再比如,时霭说天天喝这些汤也会腻,每天不用起这么早熬好不好,平常吃饭就好,母亲面无表情地命令她不要多管,专心学习。

      一模考失利,时霭拿着各科试卷做错题集,纠错刷题刷到崩溃的那个晚上,摔了卷子,忽然好想给他写封信。

      月色寥寥,一灯如豆。
      绿罩台灯投下氤氲的光,时霭从抽屉抽出信纸,落下第一行字。

      “飞艇云同学:

      你好,展信佳。
      你还记得我吗?

      算了,这不重要。
      我会让你认识我的。

      今天一模我考砸了。

      同学说,天啦,机器人都能考砸了。他们窃窃私语,悄悄打量我,语气里是幸灾乐祸还是关心怜悯,我趴在桌上装睡,没心力去分辨,反正我一贯不怎么招人喜欢。
      班主任找我谈了话,要我多和同学交流,老师沟通,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下晚自习回家,妈妈给我盛汤,问我一模成绩,我把成绩单给她看。她沉默半晌,问我什么都不用你操心,为什么只是学习都做不好?

      我面无表情,放下碗,只说了一句话:
      妈,这汤我喝够了,想吐。

      我真想快点见到你,站在你面前,可我如今却惧怕追赶不上你。
      很挫败,好难过,非常想哭。

      而我没资格哭。
      我妈说,哭是这世上最没有用的事。

      但我现在也学不进去了,只会望着台灯投下来的光晕,毫无意义地发呆。
      然后想你。

      你在做什么呢?
      大学生活很美好吧?
      我似乎听说你组了个乐队,真好呀,你可以名正言顺地碰吉他了,再也不怕被岑爷爷骂了。

      妈妈每天早出晚归,她上班已经很累了,还要天天给我煲汤。我却冷冰冰地跟她说,我喝吐了。
      我好讨人厌啊。

      明明她那么尽心尽力,可我真的真的喝不下去了。
      怕辜负她的期待。
      怕我什么都做不到。
      怕我一直都这么糟糕。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如何才能变得不那么糟糕,才能去触碰到你的光。

      等等,我在自顾自说些什么,尽是发牢骚,倒苦水……本意上,我是想给你写一封情书的。
      呵呵,真是一封不合格的情书啊。

      情书要怎么写?
      —— 我喜欢你?

      要怎么形容喜欢你。

      我想到高一的时候,在市图书馆里看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绿子说,喜欢渡边像喜欢春天里的熊。
      她也说,喜欢是整个世界森林的老虎融化成黄油。

      她把喜欢形容得生机而蓬勃,轻盈又浪漫。

      我词穷嘴拙,没有那些想象力,但我只知道——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能让世界这么亮丽的一件事。

      所以我好用力去喜欢着你。
      想让我晦暗无光的世界变得澄亮一点,再亮一点。

      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呢?
      你大概忘记了,我搬来阳川街没多久的时候,替你短暂收留过你无家可归的电吉他。

      我记得关于你的种种细枝末节。

      比如你大课间喜欢去食堂买粢饭团,比如你吃兰州拉面喜欢加好多香菜,比如你听的歌,比如你转笔的姿势和规律……

      我很无聊吧,我经常不动声色地观察你。
      在只要能碰到你的所有时间地点。

      有一天我在阳川街,看到你被邻居小孩缠着,在小院子里写小学作业,你指骨分明的手过分好看,夹着铅笔,转三圈,敲一下桌子,然后百无聊赖地,逆时针再转一圈。

      我在门口堂前择豆角,故意把菜择得好慢,借机偷偷看你。
      你教完那小孩经过我门前时我屏住了呼吸,像做贼心虚,怕被你撞破我的偷窥,又想和你打招呼,却也因你似乎不认得我,觉得唐突,从而心生退却。

      后来我学会了你转笔的姿势,顺三圈逆一圈,如法炮制,就像个盲目跟风的狂热异教徒,什么都想去效仿。

      听歌也是。
      我把mp3里下满了摇滚,皇后乐队,小红莓,枪花,老鹰,Pink Floyd ,the Beatles,the Who,还有Led Zeppelin……

      我想象你弹电吉他的样子,唱歌的样子,组乐队的样子,那天后院里戴着耳机,仰头闭目专注听歌的样子——
      那样好看的一帧,疏目朗眉,漆黑额发,被熹薄日光模糊了轮廓的侧脸,叫我私藏,永远定格在心底。

      我大概会永远喜欢着这样的你吧。

      写到这里,心情好像也变得明丽一些了。

      飞艇云同学,请允许我在心里这么偷偷称呼你。
      这样的指代于我来说,意义非凡。

      毕竟那是我猜测的你,怀揣在心里,独属于我的秘密。

      即便我笨拙地露出马脚。
      我们鸡同鸭讲,我讲历史,你说乐队——但我们那天听了同一首歌,看了同一片云。

      那天你问我:“你看那朵云,像不像飞艇?”

      我私以为像的,却偏偏非要和你唱反调。
      或许是因为我藏着你砸到我脑袋的那团纸团,叫我做贼心虚。

      是的,抱歉。
      我擅自拆开了你抛下的纸团:上面写着Led Zeppelin的英文字符,旁边涂鸦了一朵飞艇形状的云。

      飞艇云。
      我猜测。

      妈妈好像来了——
      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我该睡了,就写到这里吧,晚安。

      时霭 ”

      这是时霭拆开的第一封信,也是她投递的第一封。
      当年她在糖水铺打工的间隙,偷偷付费登记,浑水摸鱼塞进了那些“慢递”的纸盒子里。从高中毕业到大三,一共四封。

      没打算寄出去,也没打算自己收。

      封信里,信纸七零八碎,是用胶带一点一点粘起来的。

      因为写信的当晚被母亲发现了。
      她浑身散发迫人的威压,伸手要抢过去看,被时霭一把夺回,然后没什么表情地撕了个粉碎。

      宁文茜眉头紧蹙,说:“紧要关头,霭霭,不要分心。”
      时霭垂眼闷声道:“我知道的,妈。”

      “早点睡。”宁文茜点点头,放下早饭钱,推门而出,“明天早上自己去买着吃吧,爱吃什么吃什么。”

      那天晚上她彻夜不眠,躲在被窝里,拿手电筒照明,用透明胶带把信纸一片一片重新粘好。
      而后便尘封在了抽屉最底层里——
      直到高中毕业后打工的暑假,才由此重新出现在糖水铺的“时光慢递”盒子里。

      -

      回申城后,假期结束,正常上下班。文航找时霭下班后吃饭,似乎有事相求。
      吃饭餐厅订在她公司附近,时霭赶过去的时候,文航正举着手机和搬家公司唇枪舌剑。

      她抽出菜单,默默坐下点餐。

      等文航电话完了,时霭才吭声:“你要搬家?”
      “不是。”文航摇头,“我要找你说的就是这个事。”
      “你说。”时霭洗耳恭听。
      “咱们合租的房子,你那合同可不可以转租给我一朋友?”

      时霭问:“谁?”
      文航讪笑:“你见过一面的,我直播部的一王牌主播,应煦。就是那个小Sniper。”
      时霭警觉,“你笑得好猥琐。”

      “……”文航收了笑意,认真说,“那臭弟弟没一点儿生活自理能力,在苏城租的房子是个二房东,被忽悠瘸了,坑惨了,然后一声不吭跑申城来了,一直住电竞酒店,说在这里找房子,结果找了个把月也没着落。上个月,他忽然有两天没开播,等我找过去的时候,他没半点血色地躺在地板上,跟死翘翘了一样,我吓得赶紧把人送医院了。就连医生都吐槽说,这年头还能有人把自己饿死的能耐……”
      “因为他基本上每天要直播的,出院后我就让他来我这里暂住着,我这里有直播设备,让他一边播着,我帮忙一起找房子,结果他愣是舍不得走了。我不忍心赶他,弟弟会掉小珍珠的。”
      “反正我这里一间房也空着,是吧?”

      时霭:“……”
      文航一脸诚恳地说:“真的,娇气包一个,真的会哭的那种。”
      “不是……”时霭笑,“我以为多大的事,可以啊。”
      “那敢情好,哦,对了。”文航想起来,“你放我那里的铁盒子要不要带走,毕竟现在家里多了人。”
      时霭稍有一愣:“好。”

      吃过饭,时霭跟着文航一起回了出租屋。
      文航口中毫无自理能力的臭弟弟,居然围着围裙在料理台捏杂粮饭团,时霭去拿了自己东西,出来回客厅的时候,应煦又端上来泡好的乌龙茶和切好的果盘,还有一些小零食,他放上茶几,一声不吭就走了。

      时霭知道他社恐,说了句谢谢,没和他多交流。
      回房间前,他只和文航说了一句话:“明天早上的减脂餐,做了饭团,在冰箱里。”

      “……”时霭忽然怀疑文航话里的真实性。

      “是真的,姐妹!一开始我真以为他五体不勤五谷不分!不然能饿晕在电竞酒店里……”文航一本正经地解释,“只是搬进来了才发现他的贤妻良母属性,他不点外卖,不爱速食品,喜欢自己捯饬自己做,没人一起吃他没意思,懒得做,才饿晕了,他跟我这么解释的……”

      时霭笑:“我相信美少年会掉小珍珠了。”
      “可不是么。”文航也笑,“你也知道,上回我去苗寨旅游散心后,想通了不少。人总要向前看的,是不是?”
      “我生日趴那次,他悄摸悄把我的落下的另一只高跟鞋从灌木丛里找了回来,咬了一腿一胳膊的蚊子包,然后傻兮兮跑来跟我说:姐姐,丢了干嘛,可以挂咸鱼上卖。”

      时霭不由莞尔:“真可爱啊。”赤诚又单纯。
      “对啊,那是我的东西,即便不合适,我也可以好好处理,卖给或者送给合适的人。我没必要因为某一个人,购买了它,然后又不由分说遗弃它。”

      聊了几句,时霭说该走了,文航送她出门。
      文航提起她旅游那会儿接到的岑绎西电话,“说你失联,他着急得不行,后来才知道是你发烧了,但你一声不吭。你总说我矛盾不自洽,我看你才是最不自洽的那一个。”

      时霭笑了笑。

      “你就是太没自我认同感了,自我认知好低,明明已经做得很好了,却还是总觉得自己不行,自己很糟糕……时霭,当时我对岑绎西说,你知不知道她尤其在你面前,时常感到自卑。但她又是个格外有自尊心的女孩子,这就是她的矛盾之处。她习惯了自我拉扯,很难毫无保留把真心交付给你,她觉得自己有一部分是难堪的,她大概不想让你看到她难堪的那一面。”

      时霭顿了顿,没否认,自嘲:“谁说不是呢。”
      固执的自尊心和潜藏的自卑互相拉扯,多数时候,她把自卑都藏的得很好。

      时霭平仄无波地“哇”一声,“小文老师,要不要这么懂我?”
      文航默默白她一眼,然后伸臂拥抱了一下她,“我的霭,多爱自己一点。”

      -

      时霭拿着那个铁盒子回了家。
      这是一个装曲奇饼干的饼干盒,盒子有些年头了,她一直用来放零钱,后来,塞入她的第一封信后,关于岑绎西的心事便逐渐全往里面填放。

      她是个念旧的人。
      老物件赋予了纪念意义,便舍不得再扔。

      快到家小区的时候,时霭接到岑绎西电话,他说他在门口,要不要去公园走走?
      时霭应好,从出租车上下来,没走几步,就看到在路边来回踱步的男人——他今天穿着简单白T恤,水洗蓝的破洞牛仔裤,脚下一双黑色的匡威帆布鞋,后背还背着一个硕大的吉他包。

      一如初见时,记忆里的那个笑容清透绚烂的少年。

      时霭脚步一顿。

      岑绎西朝她慢慢走过来,随手稍走她手里的袋子,然后牵住她。男人的墨黑发丝被晚风拂起,笑容漾然。
      “你今天……”时霭怔然地打量他。
      “从江城寄过来的。”他侧身,拍了拍电吉他,“高中的第一把琴。刚刚去琴行换了弦,调了音。”

      两个人一路说着,往公园深处里去,江滩倒映霓虹,水波粼粼。秋风凉爽,路上行人如织,散步遛狗,好不惬意。

      快走到广场空地的时候,忽然听到震耳的音响声。有个年轻大学生支着麦克风立架,在边弹尤克里里边唱歌。
      有人上前搭话,往音响上的纸碗里扔几个钢镚儿,或者直接扫码,他都笑呵呵说一句,谢谢,生活不易,街头卖艺。

      岑绎西径自走过去,和他小声攀谈了几句,时霭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那人就把位置让给了他。

      然后就看见岑绎西把电吉他从包里取出来,挎身上,再弯身插.上效果器,连上音响,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他调高话筒,一边漫不经心地笑问:“霭霭,想听我唱首什么歌?”

      男人的声音裹着电流从话筒里传出,惹得不少人驻足。

      时霭微愣:“随你。”
      “那,你听好了。”他今天的笑容和夜风一样舒惬又温柔。

      他拨动琴弦,是枪花的那首《November Rain》。
      旋律自他的指尖流泻,他启口,唱得驾轻就熟,慵懒散漫,目光却是静遂的,只落在她的身上。

      围观的人渐多,有人往纸碗里扔钢镚儿、纸币,有人扫码,还有人举起来手机拍视频,男人弹着电吉他,目光比嗓音专注,无声落在前方不远处的女人身上,唇畔牵着的笑意,若有若无。
      当下的人旋既了然,这是一场献唱。

      “When I look into your eyes,
      当我望着你的双眼,
      I can see a love restrained,
      我看见了被压抑的爱,
      But darlin' when I hold you,
      但是,亲爱的,当我拥抱着你,
      Don't you know I feel the same,
      你是否知道我也有同样的感觉
      ……”

      此时此刻,时霭无比明晰地知道,这是一场他送给她的,独属于她一个人的演出。
      人群里的每张脸都模糊了,虚化成背景,那些默默在台下看他live的年岁一帧一帧浮现,仿若隔着经年时空,与他的目光一点点交汇。

      她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心跳鼓噪,眼眶的酸热在上涌。

      “谢谢大家捧场,这一首,是我一直以来想对我太太唱的歌。”

      时霭不知道岑绎西是何时走过来的,他拽着她,旁若无人地从人群里离去。

      男人重新背上了吉他包,把一个编织精致的手链套上了她的手腕。
      时霭一怔,抬起手细细看,绳结编织缠绕,垂坠着一个金属质感的吉他拨片。

      “我第一次学吉他的时候,用过的第一个吉他拨片。”岑绎西笑说,“很有纪念意义,所以一直保留着。手链我自己编的,学了挺久才像模像样,这才敢送你。”

      -

      时霭好久才找回自己的情绪。
      回了家,岑绎西才注意到自己拎了一路的袋子,他拉开一缝往里瞥了眼,随口问:“这是什么?”

      时霭这才想起来饼干盒。
      她拿出来,抱在怀里,问他:“你想看看吗?”
      岑绎西凑近,待看清它原本的样貌,愣了愣,旋即笑了下,“哟,原来是潘多拉魔盒。”

      “什么?”时霭不明所以。
      岑绎西把话讲得神秘兮兮:“我准备好了。现在能允许我打开魔盒了吗?”
      时霭忍俊不禁,把饼干盒递给他:“请便。”

      岑绎西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饼干盒。

      他想象得到的,想象不到的,盒子里装着所有少女心事。

      冰棍袋子制成的书签;
      他的四寸证件照,时霭在一旁坦白,是从展示六中优秀学生代表的公告栏上偷偷揭下来的;
      他演出live的所有票根,按时间叠好,用橡皮筋扎得整整齐齐;
      他临毕业的时候,他们在申大的合照照片;
      还有一张捋平了的、还能窥见皱巴巴痕印的纸张。

      “这是……”岑绎西欲言又止。
      “砸到牛顿的苹果,砸到我的纸团。”

      岑绎西轻笑,眸中蕴了怀念,小心翼翼取出那张易碎的纸,指腹扶过凹凸不平的痕印。

      上面是他的字迹。
      随意潦草写着一行Led Zeppelin,末笔快要飞出去,他犹然记得那天烦躁的心情,然后抬头往窗外看了眼湛蓝天际的一团云,他无边联想到飞艇,便涂鸦了一朵形似飞艇的云。

      画完,犹不满意,随手揉成团,从窗口扔了下去。

      “当时想过给乐队取名飞艇云。”岑绎西回忆着说。
      时霭愣住,恍然大悟一瞬,笑了:“原来是这样啊……”

      岑绎西倏然凑近她,摸了摸她的发顶,像逗一只小猫。

      “你说,牛顿被苹果砸,是不是宿命?”他百无聊赖地问。
      时霭纠正:“是科学。”
      “那你被我砸呢?”
      “……”
      “那一定就是宿命了!”他笑,面不改色地胡扯。

      时霭抬眼,灼浅呼吸就扑洒在鼻尖,岑绎西稍稍捏高她的下巴,一个绵长的吻就落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应该还会写两个番外。
    -
    下一本应该会开一篇校园啊文,放一下文案,感兴趣可以收藏一下。
    好哥们问周子祈,为什么非要和那个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又孤僻阴沉的春简做朋友?都没人愿意和她玩的。
    周子祈不以为意,说:我愿意就行。
    好哥们瞳孔地震,他忽然反应过来:你丫不会是喜欢她吧??
    周子祈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笑。
    好哥们啧舌,匪夷所思:所以你这大名鼎鼎的周子祈,天天往人家班上跑,只是为了在她眼前找存在感??
    周子祈下巴一抬,眉梢轻挑:春简,这朋友我交定了。
    那意气风发,志在必得的气势。
    春简站在几步开外的走廊,单薄背影隐在廊灯光影的暗处,几乎毫无存在感。
    但周子祈总能一眼找出她,然后把她逮出来,引所有人注目。
    “嗨,春同学,晚上好啊。”
    少年笑得清透烂漫,旁若无人地走向她,找她本小说或漫画。
    -
    春简不知为何自己会被这个校园风云人物粘上。
    他阳光热忱,长相优越,学习拔尖,被所有人喜欢着的,耀眼而灿烂的少年。
    他是她青春期里最害怕,又最羡慕的那一类人。
    想直视太阳,却会被他的耀眼光芒灼刺,下意躲开眼,默默抬起远离的步伐,又渴望去拥抱温暖。
    然而那个少年一贯笑着,热忱而固执地闯入春简的生活,悄无声息,一点一滴,无孔不入。
    后来,春简只好闷声问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必须和全校师生做好朋友’的KPI必须完成啊?”
    “是啊,春简同学。”他笑眼弯成一弧月,一脸诚恳地提议,“你帮个忙?”
    清冽笑声模糊进风里。
    周子祈笑得她头晕目眩。
    他总有讨人喜欢的一万种本事。
    -
    周子祈发现,少女身上藏着秘密——
    她明明该是一只蝴蝶,拥有着极漂亮的翅羽纹路,金子般闪耀如云霭般温柔的内心,却孤独地困在茧里,旁人走不进去,她也出不来。
    没关系,他可以等她破茧。
    - 孤僻少女 x 小太阳拽哥
    - 微群像,一个关于救赎和疗愈的青春校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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