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艇云[暗恋]》沈知何

36、36

　　《灵梦》周年庆要出的主线，由林娜和时霭主笔，在两三个月前就写好了。七月底，得知主线的剧情PV成片粗剪出来后，林娜拉着文策组开会，大家细细看了一遍，剧情分镜和脚本都呈现得不错，一众人大致满意。

　　接下来就该找那边的动画团队对细节，提精剪的建议了。例如音效处理，背景配乐和特效镜头等等这些。
　　林娜说：“我们不是要出一个五周年的宣传曲吗？上面请来个大佬编了曲，为了风格统一，这次主线的背景配乐，他们团队和我们这边合作了。”

　　时霭稍有一怔，《灵梦》的配乐是幻光投资的一个音乐团队，从小逐渐做到大，算是自家的配乐工作室。这么多年都让他们来制作，怎么突然要和其他团队合作？

　　林娜又说：“说是合作，主导方还是咱们这边的。”
　　有同事迟疑地问：“哪个团队啊？突然说合作，这……靠谱吗？”
　　“就帮楼上3A项目做配乐的，那个做电影配乐的大佬团队。”林娜解答。
　　“那没事了，当我没说！”那同事瞬即打消疑虑。

　　郑弥尔瞠圆双眸，靠了声。
　　她偏头瞥向坐旁边的时霭，时霭忙低声说：“我不知道。”
　　郑弥尔欲言又止。
　　时霭：“……真的。”

　　“好了，散会。”林娜关了投影仪，“时霭你单独留一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郑弥尔挤眉弄眼，时霭不明就里。她拍拍时霭的肩，顺着人流出了会议室。

　　“我听闻阳说，那位大佬和你关系匪浅啊。”林娜揶揄。
　　时霭默了默，“林老师，上班不说私事。”
　　“那我说正事，配乐那边就劳烦你去盯一下了。”林娜笑，“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在我手下从实习干起，从内测就在了。七八年了，《灵梦》凝聚了我们多少心血，它是咱们的孩子，我们都希望把它的内容能完美呈现，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时霭了然点头：“明白。”

　　回工位后，刚解锁电脑屏幕，郑弥尔的微信跳出来。
　　郑弥尔：老大找你说什么了？
　　时霭敲着键盘轻描淡写地回：没什么，盯配乐。

　　郑弥尔发来一连串的“6666666666”。

　　郑弥尔：夫妻搭配，干活不累是吧。
　　时霭笑笑：很遗憾，大家各干各的。
　　郑弥尔：话说回来，为什么你家那位会跑来又是编宣传曲又是参与游戏配乐的啊？不会是因为某人在吧……
　　时霭：我真不知道。

　　下班后，时霭回去问岑绎西。
　　他在剥荔枝，往时霭嘴里塞了一颗，神秘兮兮地卖关子，“你猜。”

　　时霭咀嚼着多汁的荔枝，含糊问：“项目组主动邀请你的？”
　　岑绎西摇头：“我自告奋勇，主动请缨。”
　　时霭稍愣，随口玩笑说：“总不会是因为我吧？”
　　岑绎西漫不经心地笑：“哇，时老师真聪明。”

　　时霭愣了稍倾。

　　岑绎西从纸盒里抽出纸巾，在掌心摊开，伸到时霭眼前。时霭心领神会，把核吐出来，岑绎西包好，抛进垃圾箱里。

　　“我希望有一个属于我们共同完成的作品。”岑绎西终于实话实说。

　　“其实我早就开始准备了，也很早就知道你们要做宣传曲了，我去伦敦就是为了这个。”他好整以暇地观察时霭逐渐呆住的表情，表示很满意。

　　时霭猛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那……那你不能偷懒不上心，这次主线文案绝大部分由我主笔，我上司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和支持，我不想让她失望，也不愿意看到它们没能完美演绎……”

　　如果可以，她想尽力交一份完美答卷。

　　“我会做到尽善尽美。”岑绎西眉梢轻扬，“期待吧，时老师。”
　　“嗯嗯！”时霭弯眼笑了。

　　真可爱啊，我老婆。
　　谈及次，眸里闪晶晶，岑绎西心道，不愧让他提前筹备了这么久。

　　工作交集，和《Before Darkness Falls》的那位文案主策闻阳熟识后，虽然他和时霭不在同一项目，岑绎西却时常能听到他夸赞时霭，并多次开玩笑要挖墙脚。
　　岑绎西问：“为什么要挖走她？”
　　“敬业认真又肯钻研的下属，谁不爱啊！你知道她以前从来不玩游戏的吗？进入咱们游戏行业后，她现在对市面上的流行游戏如数家珍，尤其是内容型游戏，还有那些世界架构师和大ip制作人。”

　　岑绎西与有荣焉地笑了下，不愧是时老师。
　　有时候，一根筋，理想主义的做派，和他如出一辙呢。

　　再后来，偶然间听闻她们项目组的游戏十月周年庆，要写宣传曲，主线剧情早就写好，歌词内嵌在剧情里，直接用作宣传曲。闻阳说，笃定地反复强调，歌词肯定是时霭写的，一般写词儿的活儿都交给她！
　　岑绎西在那一刹就想，为这首歌谱曲，他势在必得了。

　　念头萌生没多久，他就付诸了实践，去找《灵梦》的项目总负责人和音乐团队沟通，把这事儿敲定了下来。

　　他有私心，最大的私心就是她，想和她共同完成这首歌的创作。

　　时霭很开心。
　　满是惊喜的神色，格外期待。

　　“总觉得，圆梦了。”时霭低叹。

　　岑绎西稍有一顿：“圆什么梦？”
　　“还没呢！”时霭也学他卖起关子，“期待吧，岑大制作人。”
　　岑绎西摆出翘首以盼的表情，笑了，“好啊。”

　　-

　　由夏转秋，十月初，进入国庆黄金周。
　　《灵梦》于10月2日开启五周年的周年庆最新版本活动，玩家期待已久的主线也终于更新。这一大章主线指在回忆杀，视角聚焦在主角团的学生时代，在教会学院里一同学习魔法与格斗的一段美好记忆。个性鲜明的群像戏，主角团的儿时形象初见，在玩家间收获一片好评如潮。

　　尤其是剧情结尾处的歌曲神插.入，把情绪烘托到了极点——
　　唱诗班的孩子们的天籁咏唱，穿透教堂穹顶，管弦乐缓缓响起来，交相萦绕。他们专注祝祷，做礼拜，对门外毫无所觉。教堂的大门紧闭，门外矗立着死死坚守大门的老师们，魔物侵没大地，哀嚎化为死寂，无一人生还。

　　利底亚的调式，让宏大叙事感扑面而来，孩子们的歌声不止，空灵，纯净，凄怆，幽渺，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三日后，文航刷到《灵梦》官号发布的幕后视频。
　　涉及游戏项目组各个团队各个岗位的幕后制作人员，个中代表出镜打卡，展现一下幕后制作流程，说两句周年祝福语，当她看到时霭和岑绎西并排出现在屏幕里的时候，差点没一口盐汽水喷出来。

　　文航点击鼠标，来回拉了两下进度条，满弹幕飘过的“甜甜甜甜甜甜”、“kswl”、“how pay”“太好磕了”，让她嘴角抽抽，摸不着头脑。

　　点开评论区，高赞热评有一条是玩家的自动科普。
　　“热知识：8:23这里出现的幕后人员，是一对夫妻。这个贼鸡儿上头的宣传曲，作词编曲就是他们！
　　霭云老师不用多说了吧？从内测就开始写剧情的元老级编剧了，大家最想寄刀片的那两位老师的其中一个（滑稽）。她旁边那位岑大佬，音乐作品一时半会讲不完，自己百度搜。
　　再说一个热知识，岑老师很久没走上台前了，连电影节的奖都懒得去领的那种，瞅瞅，他居然跑来录制幕后了？还非得和咱们霭云老师一块出镜？（滑稽）”

　　不出所料的楼中楼都是一片啊啊啊的哀嚎发癫现场：“我哭死，他好爱。”

　　文航放下汽水瓶子，没绷住直乐，旋即给时霭拨了个电话过去。

　　时霭回了江城，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岑绎西的家里。
　　国庆假期，岑绎西接到老爷子的命令，带上时霭回家，两家人正式见个面吃个饭。

　　老爷子身体好很多，已经出院，被岑父接到身边住，方便照看。他闷不住总想回阳川街住，被制止了，岑绎西和时霭甫一回来，他拉着人就一通抱怨，说自己养的花花草草又要死光了，念念叨叨到岑绎西头疼。
　　“您好彻底再养呗，到时候您儿子媳妇肯定不会拦您，我看您就是闲不住。”

　　“我不管。”岑老爷子哼声，“他俩大忙人一个人，天天不见人影，我和保姆护工大眼瞅小眼，烦死了都。”
　　“……”岑绎西揉着额角，嗯嗯啊啊。

　　“臭小子你又开始敷衍我了是吧，小霭，你看看他，你看看他！”岑老爷子愤愤投诉。
　　“我问过我妈了，她每天两次替您照看呢。虽说没有您照顾得好，但应该是没死光的。”时霭笑讲，“这些花草还是岑绎西回江城后专门帮你置办的。”

　　岑老爷子傲娇冷哼，下巴抬得老高，“这还差不多。”

　　岑绎西眉梢一扬，拽过时霭，一脸讨教的表情，凑到身后说悄悄话。
　　“哟，咱们时老师到底有什么灵丹妙药，把我家这臭老头儿治的服服帖帖的。”

　　“岑绎西！”岑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把遥控器砸向他的背。
　　时霭扑哧一笑：“你啊。”
　　岑绎西不解，“什么？”
　　时霭：“灵丹妙药不就是你吗？”

　　说你置办的就消气了，一时面子搁不下而已。老人面冷心软，只要有人给个台阶，顺坡就驴就下了。

　　岑绎西和岑老爷子俱是一愣。

　　正此时，时霭的手机响了。
　　她抛下一句我去接个电话，离开客厅，往露台去。

　　电话里，文航说：“知道我刚刚看了些啥？”
　　时霭不明所以，“什么？”
　　文航：“为什么幕后视频你家那位会出现啊？”
　　时霭瞬即明白她在说什么，“他参与了音乐制作嘛。”

　　文航：“你俩一出现，弹幕一水的嗑嗨了，笑死。”
　　时霭愣了愣：“嗯？”

　　时霭始料未及，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幕后视频而已，他们统共出现也不过三分钟。
　　拍摄的那天，岑绎西来项目组一起开会，开完会直接去了时霭工位，正说着话，摄像机扫了过来，时霭隐隐听到同事们在偷笑，摄影师也跟着笑，镜头对着他们，说：随便说了两句，随便说两句。
　　于是时霭和岑绎西就简单地说了两句。

　　挂了电话，她点进视频评论区匆匆浏览一眼，迅速退了出来。
　　耳根隐隐发烫，有些羞耻，又难为情。

　　老爷子人犯了困，被岑绎西哄着去睡了。时霭打完电话回去，客厅里已经没了人。
　　没多时岑绎西出来了，压低嗓子问道：“出去转转？”

　　时霭点点头。

　　刚出门，文航又发来一个截图。
　　岑绎西的朋友圈，截图是他本人截了发的。

　　时霭放大图片细看，是宣传曲MV的最后致谢的制作团队里，词曲一栏的两行名字。
　　作词：时霭
　　作曲：岑绎西

　　岑绎西俯身凑过来，瞧了眼屏幕，好整以暇地笑问：“怎么了吗？”
　　他顺走时霭的手机，点进自己的朋友圈，又递还给她，“还不如直接看我发的。”

　　他只配了一行字：时老师，真厉害

　　时霭不由莞尔：“还想给你惊喜，结果被你截胡了啊。”
　　岑绎西扬眉：“什么意思？”
　　“我要圆的梦，就是这个呀。”

　　时霭一直期愿岑绎西能再写首歌，自从他不玩乐队后，没再写过歌。她自诩文字工作者，要是能为他的歌写词就好了，那样大家在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就能瞧见他们并排或上下摆在一起的名字。
　　紧挨着，他们的名字摆在一起，共同谱写的歌。

　　回去的路上，时霭给他朋友圈点了个赞，悄悄评论：岑老师，也好厉害~

　　-

　　傍晚的时候时霭父亲到江城，时霭和岑绎西来接，一起前往饭局。
　　长姐溺亡，父母离婚后，父亲远离了这座伤心城，在其他城市工作落脚，再婚生子，很少回来过。时霭的成长轨迹里，时父并没怎么参与，除了生硬疏离地叫一声“爸”，相顾无言，找不到什么话来寒暄。

　　“霭霭，长这么大了呀。”时父感叹，“都到结婚的年纪了。”
　　“是啊。”时霭微微一笑。

　　时父坐在后座，时霭坐在副驾，不咸不淡的两句，客气如陌生人。

　　到了酒店餐厅，进包厢，宁文茜抬眼淡淡说了句：“来了啊，快坐吧。”
　　时父挨着宁文茜坐下，全程也再无交流。

　　“时霭爸爸是吧？幸会幸会。”岑母乔岚笑着打过招呼，岑父礼貌颔首。

　　时霭和岑绎西落座，岑老爷子开始叫人上菜。
　　一顿饭吃得四平八稳，客气有余，尚算温馨，大概真情都藏在不尽之言里，最世俗，也最朴素，乔岚给时霭塞红包的时候，时霭没明白过来，下意识推拒，“阿姨，不用，这……”
　　“还叫阿姨。”宁文茜出声提醒，“该改口了。”

　　乔岚把红包塞她手里，笑眯眯拍了拍她手背。
　　“改口费，收着啊。”

　　时霭呆呆低唤了声：“妈……”
　　乔岚直笑，抓着她的手，长长哎了声。

　　宁文茜便也拿了红包，递给岑绎西，这人改口得顺溜，驾轻就熟笑喊：“谢谢爸妈。”

　　宁文茜笑了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我会照顾好时霭，永远对她好的。”
　　在此情境，岑绎西也只想得到这些男人都会说的、朴素而世俗的承诺。

　　气氛在这时才真正热络，两家人亲近起来，问到何时办婚礼，婚宴在哪里办，何时要小孩，是否在申城定居……岑绎西和时霭面面相觑，开始头疼，无声交换了下眼神，岑绎西站了起来。
　　他抬腕看表，从善如流地说：“爸妈，老爷子，你们吃好喝好，我和时霭临时有点事，该走了——”

　　“什么事有现在的大？”岑父出声，有谴责的意味。
　　“同学聚会，这不想法子让他们给我交份子钱。”岑绎西面不改色地胡扯，也不等他们回应，拉着时霭就出了门。

　　细月高悬，夜色正浓，酒店楼厦灯火通明。

　　时霭迟疑地说：“这样不太好吧？”
　　岑绎西眉梢轻抬：“他们接下来的话题，我们在不在场都不重要。”
　　时霭扑哧笑出声，“也是，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六中看看吧。”岑绎西征询的目光望向时霭。
　　时霭稍有一顿：“好。”

　　高一高二放假，学校内人迹罕至。
　　岑绎西和时霭到六中时，说了句国庆回家乡来母校参观，保安亭好心放了人。

　　从篮球场绕到艺体楼，又从食堂绕到宿舍，最后绕回教学楼。高三上晚自习，教学楼内不能进入。
　　时霭抬眼看教学楼前的公告栏。

　　“高中我和你没什么交集。”她双手插卫衣兜里，云淡风轻地说。
　　“我会猜一猜能遇到你的所有时间地点，制造偷偷看你一眼的机会。”

　　“有人说你习惯在大课间去食堂买早饭，那家卖粢饭团的窗口你经常去，我于是也养成了大课间吃早点的习惯，阿姨做的粢饭团很好吃，夹着脆脆的油条；
　　下午放学你偶尔会去篮球场打球，每次都有很多女孩子围观，给你送水。我会在去买晚饭的时候看一会儿，然后离开。打完球你有时候会和打球的朋友一起去后面的小吃街吃兰州拉面。我去尝过几次，和老板聊到你，他说你喜欢点毛细，加一勺辣子，半勺醋，和很多很多香菜。我学着点过一次，香菜放那么多好奇怪哦，我还是吃不惯；
　　只有我发现你会暂住阳川街的爷爷家，高一下晚自习后回阳川街的每一晚，我都要往隔壁你家楼上看一眼，但大多数你房间的灯是关着的……”

　　没办法，他高三，而时霭高一，在不同的教学楼，她听说了岑绎西一年，能碰头的机会少之又少。便只有从各种道听途说里，各个人的口述里，打探他的细枝末节。
　　等他考去了申大，他成了她图腾一样的存在，沉闷青春里的一束光，模糊的，却又坚定地，镌刻在心底——人都有趋光性，他那么优秀，她只管闷头追逐上他的脚步就好啦。

　　“大学里，我才真正认识了你，和你有了交集。”时霭轻轻一笑，“为了和你做朋友，我做了好多蹩脚又多余的举动，各种欲盖弥彰、拐弯抹角的小心思……”

　　“时霭同学。”岑绎西低声喊她。
　　时霭双手背在身后，轻轻晃荡，她笑应：“嗯，岑绎西学长。”
　　“我能不能从未来，回应你的过去？”岑绎西神情认真，语速很慢，“还好，我还有一生的的时间来回应你。”

　　时霭眨了眨眼，“你从林徽因那里学来的妙言妙语吗？”
　　岑绎西倏地笑了，“霭，你是不是有浪漫过敏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