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谲定终身》墨月深

202、202、踩点

　　胥导说的晚上还真就是晚上，贺辰旸收到明日的戏份安排时都快到他的生物钟睡觉时间了。他赶紧匆匆扫过内容，主要分两大块，一块是姜辰在社区小超市买速冻食物，应该是今天上午那段戏的前头，另一块就是姜辰买完东西从社区小超市出来一路走回家，中途会路过宠物小诊所。
　　据说是个长镜头，要用姜辰走的路线来展示小区商业街的风貌。
　　群演会很多，估计挺难拍的。
　　贺辰旸粗略扫完内容已经开始犯困，放下手机阖眼睡觉。
　　第二天早上五点，他晨跑的时候特意往小区商业街那边路过，想看看布景。
　　二十天前刚到这儿的时候他也去看过，整条街都是灰扑扑的，了无生机的模样。现在却摇身一变，每间门面都有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装修或新或旧，风格各不相同，店内店外放着无数充满生活气息的小物什，不得不说，美术组和道具组真的心细如发，并且还饱含磅礴的创造力。
　　“旸旸来踩点啊？”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朝他打趣道。
　　“老师你好。”贺辰旸问：“需要帮忙吗？”
　　“哈！”那人颇感新奇地冲他笑笑：“乖，不需要帮忙，忙你自己的吧。”
　　贺辰旸便不再多说，挥手与他告辞别过。
　　完成自己的五公里晨跑之后，贺辰旸心里依旧还是没底，踌躇着又绕回商业街，这次他没上前与人寒暄，而是隔着几米远，用姜辰的步态走来走去尝试预演。
　　“哎哟我天！”方才与他打招呼的那人路过他身边，不经意间被他吓了一大跳：“你这走路姿势忒吓人了，路上看见能吓出个好歹来。”
　　“是吗？”贺辰旸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
　　虽然姜辰是个无情无欲的怪胎，但他在小区当中潜伏，却是试图伪装得像个正常人，如果连步伐都把路人吓出个好歹来，那伪装在哪里？
　　他至今都不知道胥导具体想要的是他怎样的表现，或许这也是电影与电视剧的不同，电视剧大致跟着剧情走，电影却一切皆由导演说了算。
　　又来来回回用各种走法走了半晌，眼看要到妆造时间，他只得先回去。
　　今天群演多，化妆室忙碌得要命，待化完妆做完造型出来，商业街那边又变了幅景象。地上满是铺设的轨道，街上人声鼎沸往来不绝，倒真像是条热闹的商业街，刨除掉各种设备的话。
　　化好妆的群演们已经按着胥导的指示一一就位，正面入镜的是五个门面，周边其它门面也不能少人，还要有前景演员在镜头前走动。
　　指挥完群演，胥导把贺辰旸叫过去，贺辰旸正想询问导演需要什么感觉的走法，就听胥导说：“我这一个门面拍两秒半，最后半秒你要正好前后脚走在两个门面中间那里，明白吗？”
　　贺辰旸：“……”
　　真是疯了！
　　他火速去店面门口尝试，拿着手机秒表看怎样才能卡点走两秒半。几番尝试，发现先走三步到第四步迈入下一区是最合适的，跟他平常的步幅差不多，但每个店面大小也并不全然一致，走的时候可能要临时调整。
　　准备完毕，正式开拍。
　　今天的拍摄过程并不太顺利，群演人数众多，又要恰巧在被拍到的那两秒半内做出相应的动作，只要有人稍不协调，整条长镜头就都得重拍。
　　而第五个位于拐角处的门面就是宠物小诊所，贺辰旸走到这里要拐弯，并与从另一方向走来的叶知秋擦肩而过，长镜头跟随叶知秋推门进入宠物小诊所，拍到邓阖的出场亮相。
　　得亏这个长镜头叶知秋不露正脸，否则贺辰旸怀疑自己要在商业街来回走上一整天。
　　这段在成片里占二十几秒的镜头，足足拍了一个上午，才算让胥导满意。贺辰旸被胥导叫下场，让先去吃午餐，但叶知秋还走不了，因为还要拍一个他推门进入宠物小诊所之后，正面叫“爸”的近景镜头。
　　贺辰旸领了盒饭也不回屋，而是蹲到胥导身后，边吃边看监视器。
　　胥导盯着监视器总觉有饭香在身遭乱飘，回头一望，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抽他：“小坏蛋，你诚心馋我呢是吧？”
　　贺辰旸笑着把卤蛋夹给他吃，看胥导拿起对讲机含糊地叫了声开始，场记板一打，叶知秋推门而入，冲镜头喜气洋洋地叫道：“爸！”
　　胥导咽下卤蛋摁下对讲机：“NG！钟毅表情收小点！重来！”
　　贺辰旸又夹给他块土豆，监视器里的叶知秋再度推开门，表情略有所收敛，但不知为何在镜头中显得异常僵硬：“爸！”
　　胥导：“NG！钟毅表情别那么僵！是让你收小不是让你变木！”
　　叶知秋第三次推门而入：“爸！”
　　胥导：“NG！嘴不要张那么大！你上大银幕脸会被放大几千倍几万倍，张那么大嘴是要吃人啊，蛀牙都能给你拍出来！”
　　叶知秋第四次……
　　叶知秋第五次……
　　叶知秋第六次……
　　胥导：“……”
　　胥导忧愁地扭过头：“累了，肉丸给爸爸吃一颗。”
　　贺辰旸把肉丸戳给他，心想这怎么突然就变成爸爸了？莫不是被邓阖带歪了？
　　这个镜头又反反复复拍了好几遍，胥导勉强满意，让大家休息吃午餐。
　　下午的拍摄内容是姜辰在社区小超市买速冻食物，不用再拍叶知秋，胥导整个人都显得轻松起来，边吃边顺嘴问贺辰旸：“旸旸晚上十点准时睡觉是吧？”
　　贺辰旸应道：“嗯。”
　　这事应该在签合同之前就与剧组说过，是没办法妥协的，剧组要签他，只能以接受他的生物钟为前提。
　　“那么姜辰那段雨夜杀人的夜戏就分成两天拍。”胥导合计着时间：“五点多天黑，十点钟睡觉，一天拍四个小时，两天拍八个小时，差不多。”
　　贺辰旸惊问：“今晚？”
　　这就要拍雨夜杀人了？丁点预兆都不给啊？
　　胥导叫过来个人问：“喷水器运到了吗？”
　　“到了到了。”那人点头哈腰：“昨晚上到的。”
　　“那下午就去安上，晚上拍个几镜。”
　　行吧，事情已成定局，贺辰旸也没法再说什么，毕竟自己的生物钟对于剧组的确是个麻烦。
　　下午在超市买东西的戏跟昨天相似，又是那种镜头碎成渣的拍摄方式，反正胥导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拍得很顺利，五点钟前就已悉数搞定。
　　胥导让大家转移去拍摄雨夜杀人的现场，离小区不远，是幢商住混用的五层小楼。剧情是义父给姜辰下指令，让他杀这楼里的某个人复仇，他找到那人，那人往楼上奔逃，在楼顶天台被他追上并杀害。
　　杀完人的姜辰听到遥远的警笛声，便直接从楼顶跑路，形成一段冲击性极强的武戏镜头。
　　不过跑路片段估计要明天才能拍摄，今天只来得及拍前半部分的杀人。
　　饰演被害者的也是个老戏骨，贺辰旸换上黑色雨衣在外面淋湿的时候，老戏骨在楼内拍摄仓皇奔逃的镜头，可堪称屁滚尿流，看得胥导连连称赞。
　　只要不拍那被硬塞进来的叶知秋，就一切好说！
　　“旸旸你这个在被害者面前亮相的镜头要表现得恐怖一些。”胥导指点道：“雨衣有点盖到你眼睛了，又有刘海的遮挡……你明白我意思吧？”
　　意思就是要用下半张脸和一点点眼睛表现出恐怖，贺辰旸点头示意明白。
　　打板开拍，贺辰旸一脚蹬开房门，老戏骨像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般嘎叫一声，满脸毛汗地贴着办公桌，仿佛那桌子是他此生最大的依靠。
　　“CUT！”胥导叫：“可以，接下来窗外打个雷配合特写，灯准备，反光板调好！”
　　贺辰旸维持着表情，一声action，差点没被反光闪瞎眼。
　　哎我天，也太刺眼了。
　　他强撑着对抗身体的本能反应，听胥导喊完过之后，才赶紧闭眼跑到旁边。一堆光圈还在他眼皮底下狂闪，雯雯过来补妆发现他眼角有水，还以为是被雨淋的，然后才意识到那是被光闪出的生理性眼泪。
　　“给，擦擦。”雯雯递过张纸巾，看他小心翼翼地擦着眼角，问：“有没有事？”
　　“没事。”贺辰旸擦完眼泪，艰难地睁开眼，道具组路过他身边，递给他一把没开刃的小刀。
　　这就是传说中的杀人凶器了。
　　胥导指示道：“旸旸你试试怎么顺手，动作指导呢？过来监督。”
　　贺辰旸回想之前参加的培训，左右看看，找到那位老戏骨，对他鞠躬道：“老师，失礼了，请您让我试一下。”
　　“哈哈不用那么客气！”老戏骨豪爽地贡献出自己的身体，任由贺辰旸拿着小刀对他比比划划。
　　胥导：“旸旸你顶好是从后面制住他，这样我能同时拍到你们俩的脸。”
　　贺辰旸道：“好。”
　　他又尝试几番，配合着动作指导的调整，找到个趁手角度，朝胥导示意OK。
　　胥导最后在室内拍了一镜贺辰旸上楼梯的脚部特写，遂即示意大家上楼顶天台。
　　天台已经被喷水器做的人造雨淋得湿透，摄影机器都裹上了层层的雨衣，胥导躲入搭在角落的雨棚底下，蹲监控器后暗戳戳喊：“好——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