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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88.釜底抽薪(修) ...

  •   88.

      从陈家出来之后,景山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看见路边的稻草垛子后面蹿出一个人影。还好他反应及时,压制住了本能的回击动作,停下脚步保持观望。

      那人穿的是哥儿的衣裳,又出现在陈家附近,光凭这两点已经可以大致猜出身份了。等他抬起头来之后,景山立马就落实了自己的猜想——此人正是陈家的小哥儿,陈莲。

      很明显,他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不然不会慌张至此。

      “俞……舒大哥!”陈莲情急之下叫错了姓氏,马上又改了过来。

      景山见他身着单袄,外面也没披件蓑衣,小脸冻得微微发青,不像是独善其身那种人。自己原本还在为周天星感到不值,如今见到了陈莲,那点埋怨忽然就烟消云散了。

      于是他走近小哥儿,将头顶的纸伞倾向对方头顶,温声说道:“你不该出来的,快回去吧。”

      周天星的事情并不只是关系他们两人,而是牵扯到陈家和陆家的利益纠纷,事实真相反而已经不重要了。

      他是这么想的,不过陈莲可不这么想。陈莲看上去真的很着急,居然不管不顾地拉住了景山的胳膊,用那双通红的眼睛仰望着他,期期艾艾地哭诉道:“俺真不是有意害他……那日俺哥拿了俺的头巾出去,俺真的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去找过阿星,约他除夕夜里见面……”

      小哥儿言语恳切,绝对不是撒谎。景山却连一丝惊讶的心情都没有,只能无奈地告诉他:“不是你的错,回去吧。”

      然而陈莲并没有放开他,还是絮絮叨叨地呢喃着:“他们把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他的衣裳都破了,怀里的银子和铜板洒了一地……”

      这哥儿的精神状态已经在崩溃边缘了,看来周天星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很大。

      景山终究有些不忍,再没说出难听的话来,只是点破那晚的事实:“小周有正经工作,来找你的时候却连一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刚才听你说起他除夕当晚揣着钱来见你,想必他是掏空了家底上门求你,你可明白?”

      周天星平白无故怎么会把东西全部拿去当铺变现?无非是想体体面面地上门求亲。

      他会这么做肯定是因为有人给了他暗示,让他以为陈家接受他了。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拿了陈莲的头巾过去找他的陈家哥哥。

      结果这是一个陷阱,不光小周的家当被陈家谋算一空,就连他的性命都给陷了进去。

      “我想过周天星可能真的想拐带你私奔,”景山一边摇头一边叹道,“但我转念一想,如果他想带你走那就不可能卖掉棉衣,现在可是数九寒天,没有御寒的衣服根本走不远。他是冤枉的,你明白吗?”

      这是景山第二次问陈莲明不明白,他不希望自己的好兄弟一颗真心所托非人。

      陈莲也没有让他失望,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哭着告诉他自己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救阿星。

      “好,那你先回去,在家里等着消息。将来不管发生什么,希望你都不要忘记今日的承诺。”舒某人将伞递给小哥儿,直到对方含泪接过,他才大步离开。

      人世间有许多污浊之事,却也有着炙热真情。他或许可以稍微守护一下这些凡人也说不定。

      ……

      此后不到半个时辰,景山便从家里找来了田契和自己秋天所穿的棉衣,返回陈家之后当场完成了切结,在陈胜旺的眼皮子底下带走周天星。

      小周伤势严重,被他背回陆家的时候已经陷入昏厥。景山检查过后发现他除了皮肉伤之外,肋骨也被人打断了一根,头部亦有着相当严重的撞击伤。

      要是落在别人手里,这小子肯定没救了。

      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景山只能转去灶房,化出原形从自己头上磨出一点鹿角粉末,兑在热水里面喂他喝下。然后在屋子里面点上炉火,帮他擦洗身上的脏污,再用木棍和竹板固定他的骨折之处。

      做完这些,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周天星才在仓房的木板床上苏醒过来。不过他还是不怎么能开口说话,况且又不认得几个字,所以无法讲述自己的具体遭遇。

      景山见他躺在床上泪流满面,再也没有了往日活泼开朗的影子,心中更添愤怒。

      好在小周的耳朵没聋,能够听到他说的话,通过点头和摇头基本还原出了除夕那一夜的事实经过。

      事实和景山猜测的大致相同,陈莲的二哥确实拿着莲哥儿的头巾去约见过周天星,让他带上家底亲自去跟陈老汉说明情况,以免损坏未婚哥儿的名节。意思是他们早就知道小周和莲哥儿私下暧|昧不清,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次陈家哥哥用莲哥儿的头巾作为信物,撺掇小周上门提亲,说是父亲已经同意这件事了。谁知后面的事情并非他们答应的那样。

      只有周天星自己知道,他真的没想拐带莲哥儿私奔!他只是想去拜年,顺便提亲……

      他的棉衣拿去当了一两多的碎银,加上他当小吏这几个月赚到的公饷和私银,一共挤出十七两银子兼九吊铜钱。出发的时候他还找杨威和其他两个兄弟借了一点,凑足了二十两才厚着脸皮前去赴会。

      可他到了陈家之后并没见到陈老汉,而是被陈家两个儿子关进了柴房。后来陈莲也被带到了柴房,进去一看发现家里关着一个大活人,于是拉着他逃跑。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很快就被陈老汉逮了个正着。

      “莲哥儿了解他的父兄,知道他们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所以想都没想就送你走。是这样吗?”景山站在床前俯视着痛苦万分的周天星,猜测道。

      “啊!嗯嗯……”周天星撑着床板,点头如捣蒜。

      也许是动作幅度过大牵动了身上的伤处,小周只坚持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倒了回去,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费力喘气。与此同时,他左边那只眼睛也在滚动着溢出一丝带着组织液的血水。

      景山看得难受,转身出去找了一张干净的棉布回来帮他捂住受伤的左眼,顺便安慰道:“没事了,你好好歇着吧。你的伤不要紧,陈莲那边也不要紧。”

      “九……”周天星忽然抓住他的手臂,右眼流出一行清泪,望着他艰难地说道,“你把……嫂子的地……”

      “你不用管,我自有主张。”

      景山将他的手按下去,帮他盖好被子,又为身后的火炉添加了足够的干柴。然后叮嘱小周不要轻易下床,床边的登子上准备了干饼和饮水,墙边还有恭桶,让他自己照顾自己。

      说完这些,景山便开门出去,带着家里所剩的银钱再次走出了家门。

      当他再次顶风冒雪走进一户人家时,迎接他的已经变成了热情的刘伯和他的儿子与儿媳。

      刘家人看到他的到来,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来意,表面上将他引为上宾,实际上却在打太极。景山在刘伯的带领下走进堂屋后不久,刘家大嫂子就把刚满半岁的小儿子抱出来交到老汉手里。

      刘伯一边逗弄着胖呼呼的小孙子一边冲舒某人笑道:“你看看,俺这孙儿稀罕不?他是夏天出生的,小名叫半夏。”

      “半夏,真是好名字。”

      景山随口夸赞一句,低头看着老汉怀里的奶娃娃,只见这孩子生得虎头虎脑,两只眼睛就像黑豆似的纯真无暇,总算露出一点笑容。说完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龙眼那么大的银锭子,上前一步塞在了娃娃的小手里。

      大嫂子看了连说使不得,刘家大儿子也笨嘴笨舌地在一旁说着不能收。只有刘伯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掀起一双狡黠的老眼望向舒某人。

      景山坐回凳子上,悠悠说道:“人人都说刘伯是个心慈面软的大善人,在村里的老一辈中几乎没有存在感,可我不这样认为。这钱是我送给小侄子的见面礼,也就当我孝敬您老人家吧。”

      此话一出,刘伯脸色立刻就变了。

      刘家的大儿子和大儿媳也是有眼色的人,赶忙带着儿子遁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关门。这下子,堂屋当中就只剩下刘伯和访客两个人。

      景山抬眼扫视一圈,发现屋子的各个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正对大门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水墨画,上面画的不是农村常见的年画娃娃,而是一张怒佛像。

      ——家中一尘不染,证明刘伯治家严谨;堂中挂有怒佛,证明这老汉的性格并不像表面那么与世无争。

      种种细节都在暗示:这是一个心机不亚于陈胜旺的乡野政|治家啊!

      景山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刘伯身上。往常连他都没有注意到,刘伯的右边眉毛下面藏着一道浅浅的伤疤,看上去应该是年轻时候留下的,经过多年养护只剩下一道暗痕。

      这道疤就和他的性格一样,藏在不起眼的地方,又被眉毛覆盖了大半,很容易让人忽略过去。

      “您这些年过得很不如意吧?”景山突然开口,两句话点明今日来意,“我可以让您过得如意一些。”

      刘老汉眼中精|光一闪,目光先是下垂,然后上扬。最后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整张柔和的脸孔也多了一丝狰狞。

      “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敢对我许下没有保障的承诺?”老刘不装了,直接说道。

      景山勾唇一笑,门边的气窗泄露一丝天光照在他的侧身上,使得他的脸孔一半隐在黑暗之中,一边照在亮光之下。只见他将手伸进怀里,再次取出一个银锭放在了茶案上。

      刘伯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景山便在他的注意下再次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稍大一点的银锭子放在了刚才那锭银子的旁边。

      刘伯的眼皮抽动一下,继续沉默。

      景山第四次将手伸进怀中,这次取出了一个黄橙橙的小金锭子放在了两锭银子的旁边。

      此物一出,效果当真非同凡响。刘伯猛然起身,指着桌上的金银颤抖地问道:“金子?你小子怎么会这么有钱?!”

      “你的惊讶程度告诉我,你早就见过金子。”景山笑容可掬地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装了,并且说道,“我早就查过,你虽然姓刘但并不是双桥村那批开荒者的后代。你是四十年前加入双桥村的,当时被上一代正宗刘家人称作失散归来的儿子。”

      四十年前,陈胜旺还不是村长,老村长正好姓刘。

      那位“刘村长”在四十年前突然宣布自己找到了多年以前被人|贩子拐走的儿子,此人正是如今的刘伯。

      刘伯那时候差不多二十岁左右,在村长的支持下回归双桥村。可是外面一直有传言他并不是村长的儿子,因为村长走丢的儿子脸上有块胎记,而刘伯并没有。

      “这故事很好猜,一个凭借打家劫舍发家致富的山匪忽然想要金盆洗手,所以买通了村长,由此顺利开启了新的人生。我说得对吗,刘小刀?”景山邪笑着望向方寸大乱的刘伯,一口气说出他的真实背景。

      “你、你怎么会……”

      “我自有办法。”景山抛出了这句敷衍之词,算是回应他的疑惑。

      刘伯脸色煞白,跌坐回了主位上的椅子里,原本神采奕奕的脸孔重新恢复了平日的低眉顺眼,垂头丧气地说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我要你掀动双桥村的民心,让大家重新推举村长,彻底铲除陈胜旺的势力。”

      “简单?你说得轻巧!”

      “对你来说应该不难才对。你隐藏了这么多年,人气比陈胜旺还高,在村里的人缘也是数一数二的。周福龙不就是怕你取代他才一直拿你作筏子到处得罪人么?”

      “……”刘伯无言以对,他已经没得选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88.釜底抽薪(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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