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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86.棒打鸳鸯 ...

  •   86.

      按照惯例,除夕需要守岁,就是在屋里屋外点上烛火,让光芒驱散邪祟。景山以前就听过这些民俗,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亲身经历,今年也算是头一遭体验生活了。

      陆家自打早上就将红绳系上了房梁和院子里的李树,天刚擦黑就在房檐下面挂起了应景的红灯笼。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奢侈一回,家里的烛火本已打算彻底不熄。

      吃过年夜饭,大家就聚在一起讲故事。

      知行一马当先,讲了一个“卧冰求鲤”的典故。虽有教育意义,小哥却嫌这故事里的走向不切实际,直言再忠厚的孝子也不应该自伤身体去为阿嬷完成口腹之愿。

      孩子为了孝顺阿嬷,不惜代价表现自己的孝心,初看确实感人。可是阿嬷看着孩儿自伤身体又怎么可能开心呢?可见这种孝顺的方式过于做作了,感动自己的嫌疑反而更大。

      景山听得夫郎一通辩论,对知行笑道:“这个故事的主人翁乃是一代名臣王祥,后世以他为原形加以杜撰,难免会有牵强附会之嫌。你可千万不要模仿卧冰之举,否则你哥哥可要心疼死了。”

      “这我当然知道。故事终究是故事,既使是夫子教的也不全都值得学习。”陆知行掀起眼帘洒然一笑,飞扬入鬓的凤目已经有了几分少年锐气。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景山便生出一丝惜才之心,当着所有家人的面笃定道:“我观你气宇轩昂,绝非池中之物。明年恰逢科举之年,我想让你去参加童试,敢吗?”

      文人想要入仕大多是走科举路线,初场考试便是所谓的“童试”。届时不拘老幼,只要是正规书院出来的学子都可以报名参加,若能考核通过便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了。

      秀才往上还有举人、贡士、进士,通过层层选拔,最终鱼跃龙门,这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晋升之路。

      之前已经说过,秀才的身份是可以花钱买到的,只不过景山不想再掏一千两银子帮着小舅子走捷径。在他看来,年轻人还是应该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如此方是正道。

      陆知行听得此话,当即握起了拳头,垂头盯着面前的炉火默不作声,那双丹凤眼中却燃起了雄雄野心。

      面对突如其来的安静,忠哥儿恍有所感。只见他看了看已经长到十一岁的二弟,又看了看身边的夫君,点头道:“你去参加吧,我知道你很想去试试。不必担心盘缠和考资的问题,我和阿九都会支持你。”

      “二哥,俺也支持你!”小宝突然站起来,嘴里还有没嚼烂的松子仁儿,声音却很理直气壮。

      陆知行破天荒对堂弟回以一个宠溺的笑容,学着大哥平时的动作揉揉堂弟的脑门儿,完后才点头允诺:“那我便去试它一试,你们等着我的好消息。”

      尚未出师,已然立下军令状。这正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特有的行事风格。

      景山望着火炉对面的小舅子,发现这孩子眉目锋利如刀,布衣芒鞋难掩周身傲气,居然有了几分七哥的影子。复又想到知行今日所作的对联,遣词造句无不大气磅礴,简直让他这个穿越精英都为之惊艳。

      假以时日,说不定他们这个小农之家还真能飞出金凤凰呢……

      “该我了,我也讲一个道听途说的小故事吧。”舒某人放下手中的柴棍,拍拍手上的灰尘打开了话匣子。

      他讲的是穿越司里面记载过的一个意外事故,主人公就是他自己,只不过化用了别的名字。故事的过程非常短小,三两句话就能说清,可是情节却反转再反转,结局更是让人忍俊不禁。

      知行和小宝听得连连发笑,齐声感叹:“天底下居然会有这么笨的人,骑着毛驴找毛驴……哈哈哈哈!”

      景山摸摸鼻子,尴尬地陪着他们一起笑。

      只有忠哥儿听出了这个故事背后隐藏的追忆之情,知道他其实非常珍惜过去的手足兄弟,于是假装不经意地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

      感受到胳膊传来的轻微触碰,景山转过头去刚好撞上夫郎关切的眼神,心里那点伤怀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两个小朋友笑话够了也渐渐停止了嬉笑,纷纷要求大哥也讲一个故事。陆忠行直接白眼一翻,起身赶人,“该去睡觉了,明天还得早起去拜年,可没有工夫让你们睡懒觉。”

      “怎么这样啊!你耍赖皮!”陆知行大呼不服,小宝也跟着起哄。

      不过他们终归不是自家大哥的对手,很快就蔫头耷脑地站起了身子,在哥哥的驱赶下嘀嘀咕咕地走向卧房。景山起身跟上,去给这两个皮小子烧炕,不然晚上非得冻坏他们。

      等把孩子们安顿好后,外面的小雪已经变成了大雪。小哥打着灯笼站在房檐下,背对着堂屋的烛光,支楞着脑袋正在望着院子发呆。

      密密麻麻的雪花悄无声息地降落在院子里,院中的李子树上已经挂满了毛茸茸的冰晶,宛如一座人工雕琢的玉树。这景致确实美轮美奂,无怪忠哥儿看得出神。

      景山微微一笑,寻思着这雪要是再下下去,明天别说是走亲访友,说不定连家门都出不了。故而走过去搂住小夫郎,低声说:“除夕守岁走个过场就是了,咱们把堂屋里的油灯留着,回屋休息吧。”

      “你听!”陆忠行突然竖起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耳朵肃声说道。

      “嗯?”

      “外面好像有人。”

      “……”景山严肃了表情,侧耳细听片刻,果然听到一阵违和的响动。那动静确实不像路过的行人或者误人村庄的野兽,其中明显夹杂着争吵之声。

      这寒冬腊月,而且又是除夕佳节,村民们都在家中过团年,按理说不会出现这种状况。景山和忠哥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两人旋即走向院门准备查看情况。

      只这几秒钟的工夫,外面的嚷声已经提高了两倍,依稀有一伙人正在对什么事情口诛笔伐,言语之间骂得非常难听。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微弱的哭声,很像是年轻小哥儿在哭……

      “是陈莲?!”陆忠行听出那哭声来自于自己的好友,惊讶得望向身边的阿九,试图和男人对答案。

      景山却快他一步,已经把门锁和门栓打了开来,然后拉着他走出院门。

      外面的人看到他俩出来,具是怔愣当场,六|七双眼睛齐刷刷地瞪向了这边。

      忠哥儿到了此时方才认清外面的情形,只见自家门前的小路上挤站了五个汉子外加两个哥儿,还都是村里的熟面孔。唯一一个外乡人刚好还是他认识的,周天星!

      陈莲被他阿嬷掐着胳膊拽在人群中,他二哥、他老爹、他舅舅还有他最小的弟弟站在他周围。汉子们高举着火把,整个儿组成了一个防御阵。而在陈家人的对面,站着孤身一人的周天星。

      小周定是挨过打了,头发乱糟糟地披在肩上,额头一直在流血,嘴角也有大块淤青。偏在这大雪纷飞的冬夜里,他连一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身上只穿了一袭半旧的薄袄,脸上已是冻得铁青。

      陆忠行记得前阵子见到小周的时候他还混得风生水起,当时杨威和他一起跟着阿九大闹周瓷的家门,也算是风光无限。这才过了多久,再次碰面竟是这种情形。

      “阿九……”小哥皱起眉头,抱住了丈夫的手臂。

      景山自从出来之后始终沉默不语,这会儿听到夫郎的呼唤才轻轻拍了拍后者的手背,向陈家的当家汉子询问道:“出了什么事?好歹发生在我家门前,可否让我们夫夫二人也听一耳朵。”

      陈莲的父亲陈勤,论资排辈还是村长陈胜旺的堂兄,忠哥儿这一辈的人还得称他一声世伯。不过景山上次在祠堂已经跟陈胜旺打过擂台了,两家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友好,用不着特意叫得那么亲热。

      陈老汉估计是恨透了他们这些外乡人,对景山也没有好脸色,只用擀面杖一样粗的棍子指着对面的周天星恶狠狠地啐道:“这是俺家的事,用不着你来过问!”

      景山知道陈家人都是脾气比蛮牛还要倔强的一根筋,于是转向周天星,并从夫郎手中接过灯笼挑到半空间照亮小周的脸面。

      这小子吃了大亏,腰带和靴子准是挨打的时候被人扒去了,眼下只能光着脚板站在雪地上,十根脚趾都变成了暗紫色。再看他的神情样貌,整个人像是在铁水里面过了一遍,仿佛凝成了残破的塑象,看不出一丝生气。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两口子身上时,只有周天星目不转睛地望着陈莲。景山读懂了这家伙眼里饱含的情感,心中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用了。外乡汉子勾|搭当地的未婚哥儿,要么送官要么沉河,这就是规矩!

      景山放下灯笼,揽着忠哥儿退到自家门前,对陈家的汉子们说道:“我们确实没资格过问,只是听到声音出来看看。至于后面要怎么处置,你们……随意。”

      最后两个字说得有些犹豫,忠哥儿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亦有几分不忍。

      陈老汉撇着嘴角,乜斜着他们两口子,故意当着他们的面大声招呼两个儿子:“去,把他给老子捆起来,俺要让村长主持沉河!”

      “不要!”陈莲被这声命令催回了神志,突然挣脱他阿嬷的桎梏冲到人前,抱住他爹的大|腿哭求道,“阿爹你放过他吧,俺再也不跟他见面了……再也不了……”

      “莲儿!”刚才还静立不动的周天星也被按下了开关,冲过来想要拉开陈莲,可是半路就被陈家二哥一棍打得跪在了地上。

      此番变故来得太过迅速,原本默默对峙的两方瞬间冲撞在一起,人影随着火光晃作了一团。陈阿嬷也在呜呜哭泣,混合着周天星的呻|吟以及陈家汉子们的咒骂彻底打破了夜的宁静。

      雪还在下,地上的积雪却失了纯洁,逐渐染上了脚印和血水。

      陆忠行捂住了眼睛,可是拳打脚踢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还有陈莲渐渐低落下去的乞求声同样让他感到煎熬。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也是第一次为别人的感情深深震撼。

      “阿九……”不知何时,小哥儿已然泪流满面。

      这下景山也慌了,连忙捧起他的下巴,用手指怜惜地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滴。而后悍然出声:“够了!要打人也不瞧瞧地方,你们还想在我家门口搞出人命不成?”

      此话一出,围殴的人群确实松散了不少。陈家两个儿子和他们的舅舅让到了一边,露出周天星缩成一团的身子,只见那人紧紧地抱着痛哭流涕的陈莲,两人始终不曾分开。

      也多亏陈莲在那儿,陈家人留了三分力道,不然刚才他就有可能被打死。这对苦命鸳鸯面对一众父兄的阻拦,竟然彰显出了以死想殉的气节,此情此景更加令人唏嘘。

      不过陈勤显然不会被他们的不伦之恋感动,更有甚者对景山也开启了无情讽刺:“不是说不插手吗?哼……你们这些外乡倒是团结一致,定是你先勾|引了忠哥儿,这畜牲看你轻易得手也就招惹上的俺家莲哥儿。”

      这话不单是骂了所有下井村逃难到此的外乡人,还把陆忠行也一块儿骂了进去,听得当事人脸色铁青。

      他们看不起他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今日顺着周天星的事情还要踩他一脚,对此景山只是觉得可笑!

      “是我脾气太好,让您老人家误以为我是一个善于听从逆耳之言的大善人了?”且见舒某人放开夫郎,侧身将其保护在了身后,正面迎向陈家众人。

      他本就生得高大,一身腱子肉哪怕是在棉衣下面也能隐约显出一丝轮廓,所有细节无一不在昭示他的恐怖战力。陈家人也有高个儿基因,陈勤和他两个儿子都有一米九左右,可是爆发力和前者比起来就不够看了。

      见他动了真怒,陈二哥估计也是顾念起了当初借陆家的院子晒过粮食的交情,于是主动拉住了他们阿爹,对老汉说道:“阿嬷身子弱,莲哥儿又闹成这样,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火光照在陈老汉的脸上,让他看上去酷似路边小庙里的泥像,老而不慈。但是儿子的劝说还是起到了微妙的作用,这老汉只与景山对峙数秒便稳开了视线,下令将莲哥儿和周天星一起押回陈家。

      至此,事情暂时按下,至少等到天亮之后才会发作。

      陆忠行看着周天星和陈莲这对野鸳鸯被陈家的家长连拖带拽地拖离自家门前,沿途留下一地脏落的痕迹,心中只觉惴惴。等到抽回视线,方知阿九站在他身后,也同他一样目送着那群人离开。

      “我们该怎么办?”小哥问道。

      景山揽住他的肩膀往回带,边走边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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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86.棒打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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