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郎君倒插门（种田）》杜重摩

76、76.得饶人处且饶人

　　76.

　　不过在场众人当中，最惊讶的并不是忠哥儿，而是曾经亲眼看到过景山真面目的刘大壮。

　　秦半仙的话音刚落，大壮就马上叫出声来：“不可能！俺真的看见他变成了一个人身鹿脚的怪物，俺没看错！”

　　见他固执己见，大伙儿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刘伯看了一眼舒某人，出来当起了和事佬：“冬至那天大壮来俺们家里吃酒，喝多了一点，晚上走夜路的时候兴许是看岔啦。”

　　刘大壮不明白老人家的用意，坚持声称自己没有看错。如此一来，搞得大家都下不了台。

　　陆忠行担心阿九跨不过这道难关，默默走到夫君身侧，缩起袖子暗中拉住了对方的两根手指。景山感觉到手上的触碰，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小夫郎，并不回头去看。

　　好在陈胜旺只是朝他们这边扫了一眼，没有瞧出异样。

　　小哥儿今年才十九岁，如此坐立不安皆是源于情之所系，景山当然不会责怪他流露破绽。当此之时，唯有速战速决方能彻底解决眼前困局。

　　遂听阿九开口说道：“巧得很，冬至那天我也喝多了——我那两位在镇上当差的兄弟过来看我，席间三人喝得酩酊大醉。事后我去院外解手，稀里糊涂走到了偏僻之处，想必这位小兄弟就是这样才撞见了我吧。”

　　刘大壮躲在人圈的另一端，中间隔着秦半仙，与他遥相对望。似乎是其他村民和老村长的存在给了他勇气，使他敢于直面他口中的妖怪。

　　冬至佳节本来就有宴饮的习俗，就连哥儿们专享的甜水席上都有米酒管饱，何况是汉子。那天晚上喝醉的又岂止他们两人，整个村子说不定都飘满酒香。

　　刘大壮实在找不出他话里的漏洞，不禁揪起眉头抱头狂抠，陷入了自我怀疑，“那天……俺确实喝多了，刘伯也知道……”

　　“对嘛！”刘伯赶紧站出来，笑呵呵地拍打他的后背，“俺家炖的大猪蹄，你小子一口气就霍霍了一整个，俺的大孙子气得放狗咬你，记不记得？”

　　“哈哈哈哈～”众人闻言喷笑，就连刚才因为见证了铁牛的惨状而有些凝重的气氛都冲淡了不少。

　　乡里乡亲的，谁不认识谁呀。村民们也都知道刘伯平时就是个和蔼可亲的老汉，他家养了一条大黄狗，家里的大孙子天天出来溜那玩意儿。大壮把人家惹急了，可不得挨狗咬吗？

　　原本严肃的事情，瞬间变成了轻松愉悦的乡村趣闻。

　　秦半仙瞅准时机，跳出来斩钉截铁地说道：“就是这样！刘家小子灌饱了黄汤，有眼不识神鹿下凡，所以才把忠哥儿男人看成了妖怪。你们这些肉|眼凡胎的小老百姓，哪里识得这转世神鹿的厉害。”

　　他说归说，双手还不老实，直把拂尖立在手中甩来甩去，动作极为滑稽。

　　陆忠行忍俊不禁，抓住丈夫的手指悄悄捏了一把，换来那人轻轻回握。

　　事已至此，不管是陈胜旺还是周福龙都已然预想到了结局。单凭一个醉鬼和一个杀人凶犯的证词是扳不倒他“俞景山”的，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姓秦的墙头草只顾着顺水推舟，根本指望不上。

　　最后，陈老汉只能对着众人抬手示意，表示今天的事情是个误会。

　　依他之见，俞家汉子是从两百多里之外的下井村入赘过来的，本村的乡亲难免对他有所防范，往后大家慢慢适应这个外乡男人的存在。大壮也只是喝醉之后看花了眼，什么神不神、妖不妖的，上辈子的事情跟这辈子可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景山听在耳中，明白这是在打压自己。里正不希望他背着一个“神鹿转世”的名头获得太高声望，所以突然就化身成了唯物主|义战士。

　　在利益面前，一切妖魔鬼怪都得靠边站。

　　须知一句浑话：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使人推鬼。

　　“多谢里正还我清白，晚辈今后一定跟大家和睦相处，不再闹出这样的乌龙。”小九暂时松开夫郎，对着村长郑重一拜。

　　陈胜旺捋着胡须受了他的见礼，面上不再残留阴暗之色，好似变回了村民心目中的正直领袖。

　　周福龙也一改之前的疾言厉色，对景山笑眯眯地拱拱手，就像当初在陆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宛如一个毫无心计的草莽汉子。

　　这时候俞宛菁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两只手臂勒着宝儿悬在胸前，冲着在场的几个话事人挨个儿啐道：“黑狗|血呢？伏魔阵呢？不拿出来用用岂不是浪费了？”

　　“小俞！”忠哥儿赶忙推了他一把，伸手抱回宝儿，一边对村里的长辈们微笑致歉，说他年纪小不懂规矩。

　　小宝到了哥哥手里，两条短腿悬在空中直扑腾，嚷嚷着还要再玩。

　　至于玩什么？当然是看这些大人唱戏呗。

　　陆忠行气得拧着小家伙的屁|股墩儿就是一顿掐，不过没怎么使力，吓他一吓罢了。小家伙皮实得很，趁他松手的空档跑到山山哥哥脚下抱住大人的裤腿假哭。

　　“乖乖，来向爷爷们还有伯伯们道别。”景山腰抱起小宝，抓着他的小手冲大家挥挥。

　　因为入了冬，孩子穿得要比往常厚实，身子裹得像个圆球，头上顶着一个虎头护额，看上去活像一个年画娃娃。当了阿爹的汉子们都忍不住上来摸摸宝儿的小手，试图教他学会两句吉祥话。

　　景山被这些凡人逗猫似的手段弄得囧然无语，又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站在原地摆出一张憨实的笑脸。

　　村民们见他抱孩子的动作非常娴熟，对他的印象又上升了一个台阶。其中几个上了年纪的嬷嬷还趁机揶揄他和忠哥儿，让他们早点生几个娃娃，到时候陪宝儿一起玩。

　　小夫郎闹了个大红脸，低着脑袋不吭声。景山也深觉臊得慌，匆忙与众人辞别，就这样领着家人走出了祠堂。

　　早前他就答应过，事了之后还能赶上今天的午饭，此时看来果真没有食言。出得祠堂大门，外面正好拨云见日，迎来了雨后初晴。

　　极目望去，天空也蓝了，露水也收了，就连入冬之后变得别样萧条的田园也多了一丝朴实的风味……

　　忠哥儿脸上挂着笑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渐行渐远的祠堂牌匾，感觉像在做梦一样。明明早上还在忐忑不安，这会儿就可以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前后变化之大简直如同荡秋千。

　　阿九见他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边走边跟他商量回去之后把鸡舍改成什么样式，还有就是要不要提前腌制腊八蒜。原本提不起兴趣的小事突然变得有趣起来，勾得他兴致勃勃。

　　不过铁牛的事情一直盘绕在他心里，不去照顾一下实在于心不忍，因此路上还是提了一嘴。

　　陆忠行与他心有灵犀，眼看陆家的院子已经不远了，索性从他手里接过孩子。对他轻声嘱咐：“曾家离咱家有段路程，你快去瞧瞧他们到家没有。等你回来的时候顺便从咱家的菜地薅一把细葱，中午做葱油饼。”

　　菁哥儿在旁边听得翻白眼，嘴上抱怨他俩没事找事，却没有真正说出反对的话来。甚至主动朝名义上的大哥挥手，叫他快去快回。

　　“好，我去去就回。”景山冲他们展颜一笑，转身朝着小路的反方向走去。他总是腿脚麻利，一眨眼的工夫就没影了。

　　小哥望着夫君的背影，恨不得将眼珠子粘在对方身上。引得小俞开口戏弄：“你也收敛收敛吧。前日跟我哥大白天就在屋里做那档子事，也不害臊。现在当着我的面就情难自禁了，亏你还是个当嫂子的。”

　　陆忠行闻言，脸色刷的一下红了个底朝天，原来那日他与阿九在房里做的事情都让小俞给听道了。

　　这下子，他这嫂子的威严可还怎么立呀！

　　………

　　另一边，舒某人刚和夫郎分别，突然连打两个喷嚏，心中不禁感到莫名其妙。

　　“谁在背后惦记我，难道是陈胜旺和周福龙？”他只想到自己今天刚跟两位老人家打过擂台，指不定伤了他们的面子，日后定有小鞋等着他穿。

　　不过事情终归是过去了，他也不想再没完没了地跟他们斗下去。趁着祠堂那边的村民还没疏散，他还要去探望曾老嬷嬷和铁牛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他们。

　　心里挂念着夫郎的交待，小九脚步越发轻快。雨后的泥巴成了天然的消音材料，使得他在行走的过程中没有发出一丝跫音。

　　曾家和陆家相隔二十几户人家，间距几乎绕了半个村子，中间又有农田需要穿行。景山穿着新鞋不方便淌泥坑，等到靠近田地和山林的交界处便自动慢了下来。

　　这一停，整好就让他撞见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正在林子里面密谋。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在祠堂见过的刘大壮，另一个倒是生面孔。

　　刘大壮看上去惊魂未定，一边跟那个汉子说着什么，一边神经质地四处打量，好像生怕角落里面冲出某个怪物将他一口吞下。而他对面那个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同样频频侧目，不断观查着周围动静。

　　两人皆是农民打扮，年龄相差无几，那个生面孔显然也是双桥村的村民。

　　景山留了个心眼儿，闪身躲到一座稻草垛子后面，侧耳倾听这二人的谈话。

　　且听那人低声说道：“大壮，我也看到了，忠哥儿男人就是妖怪！那天我在七婶家里吃酒，半夜回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那头鹿妖跨过沧水河。”

　　此话原封不动的落人景山耳中，景山自是悚然后怕——原来当日看见他真容的不止刘大壮，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该死，太大意了……

　　他这厢生起灭口之心，压下|身子摸到地上的两颗石子，捏在手中蓄势待发。这么近的射程，他完全有把握一击必杀。

　　旋即又听大壮惊问道：“那你怎么不早说？今天俺在祠堂指证，根本没人信俺。”

　　“你傻呀？妖怪能够蛊|惑人心。说不定陈胜旺还有周福龙都被他收买了，我是疯了才会像你一样跑去指认他。”

　　“那怎么办？”

　　“事到如今，这双桥村是不能再待了。你要是还想留下来就继续留着吧，反正我要去丕州投靠我二叔，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

　　“阿龙哥，带俺一块儿走吧，求你了！俺害怕那个妖怪找俺索命，呜呜呜……”大壮说着说着居然哭了出来，可见他心中的阴影极其之深。

　　两人接着便是一番拉扯，这位“阿龙哥”看起来很有几分小聪明，借着投奔亲戚的便利答应带他一起离开，不过要收取一点盘缠费用。刘大壮不疑有他，答应回去取钱，求他千万不要丢下自己。

　　景山在草堆后面听得直皱眉头，猜到那家伙没安好心。也不晓得刚才那些话是这小子的亲身经历还是编出来诓骗大壮，反正骗钱的行为已经是板上钉钉。

　　原本他想铲除这两个后患，临时却又想起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以及还在等他回家的夫郎，心中杀意骤减。此刻只是在想：大壮被我逼得背井离乡，已是对他不住，又怎么能够害他性命？不如放任他们离去，老死不相往来也算安生。

　　凡人害怕异类，此乃人之常情。刘大壮不过是在村民面前实话实说，没有添油加醋的给他编排其他罪名，已经是非常良善了。

　　一通思考下来，景山遂将石子丢弃，猫着身子掩迹而去。今后只要不再撞见他们，双方自然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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