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郎君倒插门（种田）》杜重摩

74、74.散骑员外郎

　　74.散骑员外郎

　　景山眉头一皱，不禁为之动容。

　　皮肉之苦于他而言不算什么，但若连累夫郎一同受刑，那他今天纡尊降贵配合这些凡人又有什么意义？

　　天底下只有折颈而死的男儿，绝没有屈膝求和的汉子！

　　思及此，景山索性挣开左右逼来的镣铐，揽住夫郎正视陈胜旺，“本朝律令有云，罪不及家属，刑不上士郎。里正您老人家可要想清楚，是不是真的要动用私刑。”

　　说罢，只见他将手揣入怀中，掏|出一物亮在众人面前。

　　忠哥儿离得最近，一眼就看出那是一块涂了红漆的木牌。这牌子切作长方形状，只有掌心大小，下方钻开一个小孔，孔中坠下一条彩穗。此刻被阿九拿在手中，穗子尚且微微晃动。

　　村里的百姓大多没有上过学，识字的不多，不过陈胜旺显然不在其列。这位老村长一看到这块牌子就哆嗦着指向景山，咬牙切齿地低吼道：“这是官府的令牌，怎么会在你手里？！”

　　“官府？”众人听得此话，无不惊讶万分。

　　陆忠行也是满心疑惑，但是仍旧靠在自家汉子身上以表支持。随后就听景山对陈老汉正色道：“我乃官府认证的七品散骑员外郎，陈伯伯可以亲自验证。”

　　话音既落，满堂皆惊。

　　面对夫郎同样投来的惊疑目光，景山只能暗中对他摇摇头，意思是这里不方便细说。

　　——其实这块令牌早在他们成亲那天他就得到了，乃是张海樵送给他的新婚贺礼，连带一封推荐信一同塞给了他。

　　张老爷子对他极为爱重，一心希望他能弃农从官，并且属意他进入武将的升迁体系。因此最初送给他的那块令牌就是朝廷下放的述职证明，虽然没有确切的品级，但是可以凭借这个东西直接花钱买官。

　　文官入仕称为“士”，武官入朝称为“郎”。按照这个世界的逻辑，所有最低等的官职都可以通过三种途径获得，一是正规考取，二是花钱购买，三是经人推荐。

　　文职中的秀才、武职中的员外，其实都是可以花钱买到的职称。只不过买官之后每年都得续交“捐官银”，相当于额外交纳一笔加盟费。

　　武职当中最低等的就是散骑员外郎，其中“员外”二字指的就是编外人员的意思，“散骑”则有游离在外之意。

　　昨天景山去到镇上，一为疏通关系，二来便是为了给自己捐一个官职。前后一千两银子砸下去，手笔怎可谓不大。

　　陈胜旺或许不清楚本朝的官府职称，但是一定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因此在得知景山居然顶着一个官员职位之后态度马上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让他两个儿子退到一边。

　　枷锁是不可能再上了，私刑也不可能再用。此招收效甚好。

　　舒景山收回视线，低头查看夫郎神情，担心将他吓坏。

　　好在小哥儿胆子不小，面上倒是镇定自若，想来刚才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村民们眼看里正突然对俞家汉子客气起来，不仅不上枷锁，还让儿子搬来凳子请他落坐，不免开始惴惴不安。原本他们只当他是妖怪，让秦半仙收了便是，如今又扯上了官府，众人对他的忌惮程度立马上升了一个档次。

　　经此一事，堂中变得鸦雀无声。

　　景山把夫郎扶坐到一旁，摸摸宝儿的脑袋，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围观人群。小郑、刘伯、付家宝的父亲都在其中，唯独不见周福龙。

　　这么重要的人物不在现场，只能证明一个问题：他去安排后手了。

　　果然，午时一到，外面立刻响起嘈杂之声。众人扭头望去，只见周福龙领着两个年轻汉子迈着方步走来，再后面便是穿着彩衣的秦半仙。

　　前日下过暴雨，地上的泥巴仍旧烂软，四人却是走出了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凡间认为正午时分阳气最盛，可惜今日没有太阳挂在高空，对他们来说多少有点美中不足。

　　四人走进祠堂，众人自觉地为他们让出一条道路，周福龙如同众星捧月一般行至空地中央。大伙儿这时候才看清楚，原来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人当中，一个是那天指认忠哥儿男人是妖怪的刘大壮，另一个则是满脸透着傻气的付家宝。

　　刘大壮名为“大壮”，其实身材极其矮小，一双黑豆似的眼睛全程不敢直视景山，神态有如惊弓之鸟。

　　——在场所有人里面，只有他和陆忠行看过舒某人的真面目，所以他非常肯定景山是个妖怪。瞧他的神色就知道了，只有真正见过鬼怪的人才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害怕，此情此景作不了假。

　　至于重新回到大众视野的付家宝，自然已经是疯子一个。当初景山为他留了一线生机，如今反倒令其成为了重要人证，也算造化弄人。

　　“阿九……”陆忠行再次见到付二郎，忍不住拉住景山的袖子，满眼尽是担忧与后怕。

　　他虽然不知道付家宝将阿九推下悬崖，但也猜到前段时间阿九失踪一定和付二郎有关。付家与陆家因为定亲的事情结下梁子，付二郎又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能有什么好事？

　　景山低头对夫郎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把视线转向秦半仙。

　　这位上了年纪的老阿嬷今日可谓盛装出席，脸上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油彩涂成了五颜六色，只有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瞧得分明。且看他身上穿的衣服、手里拿的钵盂，佛不像佛，道不像道，花花绿绿很是喜感。

　　乡间跳|大神，总归就是这些行头。

　　“俞景山，证人都在这里了，看你今天如何抵赖。”周福龙一马当先地开口道。他来得较晚，尚不知晓对方身上挂了官职，只当他仍旧是那个毫无根基的外乡汉子，因此言语十分狂放。

　　陈胜旺站立中场，不言不语任由他们对峙，颇有一股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众人见到刘大壮已不觉得新鲜，只是看见突然疯掉的付二郎感到有些意外。尤其是站在人群当中的付老爹，一看到儿子蓬头垢面地被大壮架着胳膊，整个人不停地低喃着“有鬼、有鬼”，脸色变得极其难堪。

　　几位当事者尚未出声，付老爹就冲过来拉开自家儿子，一巴掌扇在了付二郎脸上：“家宝，你给老子清醒一点！这里是祠堂，你快把自己如何变成这副模样的来龙去脉告诉大家。”

　　俞宛菁被那巴掌声吓得一哆嗦，偷偷抓过身边的宝儿抱在怀里，其实是拿孩子挡在自己身前。他平时张狂惯了，如今见那五大三粗的付老爹教训儿子，居然也知道害怕。

　　景山特意侧过身子，将夫郎和名义上的弟弟挡在身后。

　　随后就见付二郎表情一震，好似被他老爹的一巴掌吓住了似的，双手慢慢抬起来抱住脑袋，陡然发出凄厉喊声：“有鬼、有鬼！阿爹，他的角有这么大，獠牙有这么长，俺害怕……俺真的好害怕。”

　　这状态已经完全不像正常人了，而他形容的东西也跟刘大壮所描述的略有出入。只有景山知道，他是将自己和老虎的形象合为了一体，所以才会描述一个既有鹿角又有虎牙的怪物。

　　周福龙只当他是疯傻得厉害，说话颠三倒四，居然没跟大壮对上口供。于是冲付老爹使了个眼色，暗示他做点什么。

　　付老汉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抬手又是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粗壮的大手拽住付二郎的肩膀犹如拎取一只瘦弱的病羊。然后扯着嗓门哀嚎道：“儿啊，俺苦命的儿……是谁将你害成这样，你倒是说呀！对方是不是一个人身鹿脚的怪物，是不是他！”

　　说到最后一句，付老爹突然伸手指向身后的舒某人。

　　群众的视线一下子全部集中在了景山脸上，看向他的目光逐渐带上恐惧和排斥。只有少数几个村民皱起眉头表示不太愿意相信。

　　一台好戏，怎么能少了其他演员？

　　景山把目光投向周福龙，正好看见这位周叔叔一把推出刘大壮，示意后者赶紧提供证词。

　　大壮年纪不大，最多不过二十四|五，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此之时只能佝偻着身躯结巴道：“俺、俺作证，俞景山真的是妖怪。付二哥说的那个怪物就是他！”

　　“真是他？”有人发出嘘声。

　　接着便有人提出质疑：“妖怪怎么会做官？”

　　“天呐，好可怕！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也有人开始念经祈祷。

　　百姓们没有多少见识，也不知道妖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是仗着人多势众继续在这里看热闹。特别是跟秦半仙打过交到的人，对那厮非常信任，因此并不担心所谓的妖怪当场害人。

　　遂听周福龙笑道：“俞景山呐俞景山，俺的俞老弟！你居然是妖怪变化而来，老哥往日真是错看了你。如今你把付二郎害成这样，又在村子里面作祟吓坏大壮，苍天岂能容你？”

　　“慢着！”景山转头与之对视，气势分毫不让，“妖怪的事情咱们先缓一缓，我这里有一件更紧急的事情要让大家共同分辨。”

　　“啥事？”

　　“人命官司。”只见景山转向门外，对着村民扎堆的地方抬了抬下巴。

　　人群之中突然跳出两个身影，一个是刘伯家的三儿子，另一个便是郑勇。两个年轻人二话不说就跑出了祠堂，留下众人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们的背影。

　　周福龙眯起眼睛问道：“他们干什么去？”

　　“你很快就知道了。”小九挑起眉毛，笑容高深莫测。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