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郎君倒插门（种田）》杜重摩

58、58.贫贱不能移

　　58.贫贱不能移

　　商贾巷位于镇子西面，和公人巷大约相距两炷香的脚程。

　　齐明礼和陆忠行紧赶慢赶地跑到目的地，老远就望见巷子中段围满了群众，百余个老少爷们儿全都挤在某个地段，围成一圈窃窃私语。

　　张阿嬷也在其列，硬是挑着他的皂粉担子挤在人堆里，踮起一双大脚，伸长了脖子往里观望。

　　陆忠行慌得不行，攥紧了义兄的手一起往里挤，边挤边对周围的看客道歉：“不好意思让一让，我们和里边的人认识。”

　　齐明礼可比他干脆多了，架起一条胳膊宛如冲锋一般拖着他往里莽。什么道歉不道歉的，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别人还敢骂他不成？反正踩谁谁倒霉。

　　就这样努力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终于挤到了人群内围，抬眼就看见舒景山携众而来，横刀揭斧地堵在周家的大门前。

　　男人一手揪着一个富家子的衣襟，一手托着一叠手帕、花笺等物。两个小吏提着梃棍站在他身后，如同左右护法；再后面还有几十个精壮汉子对着周家虎视眈眈。

　　那名富家子弟长得尚算可以，不胖不瘦，皮肤竟比一般哥儿还要白嫩，只是两个眼圈常年乌黑，俨然一副肾|虚的模样。此刻被人揪着衣领提在半空，居然挣扎不脱，越发显得他自己不堪大用。

　　俞宛菁眼睁睁看着昔日的情郎被名义上的兄长控制在手，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站在景山身体的另外一侧。由于他是个哥儿，体型和汉子相差巨大，身上穿的又是一件红色的新棉袄，看上去非常惹眼。

　　周家的大门此时已然洞开，门口站着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发老者，身畔还跟着一个下人模样的中年哥儿。

　　老人站在双级台阶之上，头发白得没有一丝杂色，下颌留有三寸长的山羊胡须。只见他略微佝偻着脊背，胸腔剧烈起伏，一双凌厉的老眼死死瞪着对面为首的年轻人。

　　陆忠行看得糊里糊涂，只知道事情闹得很大，却不晓得具体因为哪般。幸好周围的讨论声不绝于耳，好歹给了他一点提示。

　　齐明礼贴在他身边和他对暗号，抬手指了指俞宛菁，又指了一下景山右手提着的富家子。

　　关于菁哥儿的婚事，他们两个也算知情人，对应眼前的景象其实不难推断前因后果。陆忠行冲义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两分。

　　“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周老爷用拐仗狠狠敲打地面，并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舒某人，“光天化日之下殴打我的孙儿，还聚众围堵老夫的大门，还有王法吗！”

　　他说得义正言辞，用的又是读书人的句式，一下子就把周围所有人给震住了。

　　周家大孙子的脸上倒是没什么伤，不过身体却像抽去了龙筋似的蜷成一团，被男人提在手上动不动就抽搐一下。听到亲爷爷的声音才醒过神来，双手把住男人的铁腕，扭头对老爷子发出虚弱的求救声。

　　“爷爷救我……咳呃……”

　　“梁伟！”周老爷果然还是心疼大孙子，一听到孙儿的闭气声立马就绷不住了，气势也随之弱了下去。

　　舒小九眼看他们爷俩都老实了，这才好整以暇地放话出来：“周老爷，你刚才说这世道不讲王法，那你来给我评评理。”

　　“评什么理！”周老汉吹胡子瞪眼，语气仿佛恨不得生吞了他。

　　小九冷笑道：“你家孙子周梁伟一见到我就上来攀亲戚，一口一个大舅哥的叫着，反倒把我吓了一大跳。这是第一宗罪——无故恶心他人，你说应不应该赔偿精神损失费？”

　　“什么！梁伟怎么可能叫你大舅哥，休要胡说八道。”

　　“我还没说完呢，”小九笑意渐深，同时将左手托着的东西往上一举，故意展示给众人。

　　俞宛菁早就接到他的授意，拿着一条手帕捂住小脸嘤嘤哭泣，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众人看到此情此景，又认出那此东西都是汉子和哥儿常用的定情信物，全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周老汉肯定也知道他孙子是个什么德性，隐讳地瞪了一眼周梁伟，随后望向青哥儿的眼神则是充满轻蔑，宛若看待一个妄图攀龙附凤的风尘小|倌。

　　在场也有年轻小哥，他们虽然不喜欢周老汉，但是看向俞宛菁的目光也带上了审视。

　　这个世界的哥儿都有一套必须遵循的教条，大致也是三从四德、死守贞|洁那一套。倘若有二嫁或者被迫失|身的，名声便会受损，更有甚者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一，否则当初阿九也不会费尽心思帮小俞搞到一张良家哥儿的户籍证明了。要知道，当初逃难队伍里面那些哥儿为了一口粮食可是有不少人都受过迫害的。

　　俞宛菁就算是清白之身，尚且会遭受异样眼光，何况他现在和别的汉子不清不楚……

　　舒景山镇定地接受着所有不善的眼光，就在大家都以为他们兄弟俩要赖上周家的时候，只见他蓦然将手中的信物重重抛向周老汉。

　　花花绿绿的信笺、丝帕混合着数不清的小零碎就像下雨一样砸在周老爷脚下。一时间，整个商贾巷变得鸦雀无声。

　　“我反对这门亲事，这些还给你！”小九大手一伸，直接将周梁伟一把推了出去，表情充满嫌弃。

　　姓周的区区一介凡人，哪里受得住他这么一推，当场就像一个车轱辘似的原地滚了三圈，之后撞在台阶上才堪堪停了下来。再看之时已是眼冒金星，变成了一个二傻子。

　　众人不免喷笑，对着周家的大孙子指指点点。他们并不知道舒某人的力气究竟有多大，只有杨威和周天星向那个富家子投去了两道同情的目光。

　　小九既然扔了东西，又放了人质，此刻便是两手空空，双拳负于身后。接着就听他开始发表演讲——

　　“周老爷真是有钱啊，高门大户，台阶都是从千里之外运过来的崩山石。

　　“按理来说，周公子的眼光应该也和您一样才对，断然不会看上农家出身的小哥儿。可是事实又怎么样呢？

　　“您的孙子偷偷接触我这少不经事的弟弟，一天里面竟能制造八回偶遇，硬是逼着我家小弟跟他来了个一见钟情。两人更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许下乱七八糟的誓约，搞出个先斩后奏！

　　“我承认，我没有把弟弟教好，没有告诉他汉子天生就比哥儿有优势。他一个刚刚失去阿爹阿嬷的小孩子，又和我失散了多日，随便遇到一个男人就以为有了依靠。

　　“我也是几天之前才听说抚民所里好像有个哥儿和我走散的弟弟很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我当晚激动得睡不着觉，准备了好几天才到镇上找他。没想到竟然得知他被男人哄得团团转，一心以为周梁伟会迎娶自己，傻乎乎地守在抚民所里……”

　　舒小九说得十分动情，一双虎目竟也跟着溢出屈强的泪水，回身将俞宛菁扯到自己身前，继续说道：“我早说过，富家公子的花言巧语是信不得的。像周家这种高门大户，根本不把家世不如他们的人当人看！”

　　——商人最看重的就是和气，毕竟和气生财嘛。你周家今天公然欺负贫困百姓，肆意玩|弄别家的哥儿，以后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今天你能欺负他，明天就能欺负我，百姓岂不人人自危。

　　“且慢！”周老汉眼看周围群众看向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赶紧发声，“老夫平时以礼待人，把所有父老乡亲当成自己的亲人，绝对不像你说的那样……”

　　“呵呵，”小九放开俞宛菁，矛头直指周家爷孙，“周老爷难道不知道我弟弟被你们泼了脏水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吗？周梁伟难道不知道纠缠别人家的小哥儿是不对的吗？或者说，您是不把我们这群人当成亲人，故而随意践踏。”

　　话音一落，他身后那几十个精壮汉子全都梗起了脖子怒视周家。杨威更是将曹吏专门用来驱赶流民的梃棍扛在了肩膀上，嘘声道：“噢？姓周的很牛吗？”

　　民间有句俗语：官如虎，吏如猫，具体而微舐人膏。

　　小吏虽然不属于官籍，却是为虎作伥的鬼、搜刮民财的猫。“士农工商”当中最次的就是商，周家要是得罪了周天星和杨威，远比得罪山贼土|匪还要严重得多。

　　这下不光周老汉被吓到，就连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默默地退后了一步，使得内围的空间宽松了许多。

　　周老爷或许是害怕自己的孙子被他们再次抓走，连忙走下台阶扶起周梁伟，他身边的仆从也跑过去帮忙。两人架着浑身软趴趴的周公子，终于站在了跟舒某人同样的高度，再也不能俯视对方。

　　“你、你想怎么样？”

　　“周老爷是个聪明人。”小九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老人一眼，然后转过头去面对在场百姓，放声说道，“大家听好！今日是周家恃强凌弱，看不起我们在先。我们下井村的哥儿也不是没人要的，这次是我们主动退了他家的口头婚约。周梁伟要是再敢纠缠，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说得好！”周天星高声附和，身后的同乡汉子们也跟着表态。

　　就连围观群众都点头表示：“是这个理。”

　　不过也有百姓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下面小声讨论：“俞家两兄弟不畏强权，背后又有那么多同乡支持，周家这次是踢到铁板了。那个周梁伟，我早看他不顺眼……”

　　舒景山完成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作秀，嘴角压抑不住得逞的笑容，不得不咳嗽两声转移注意力。结果眼睛刚往旁边一瞟就和陆忠行的目光对上了，当场呆滞在原地。

　　小夫郎双手环抱在胸前，嘴巴向下撇成一个翻斗，眼神好像在说：你给我想好临终遗言吧，回去再跟你算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