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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拖字诀 ...

  •   15、
      丁老四正要把酒递给林子衿,林老二蓦地起身:“等等!”
      “怎么?”丁老四回头,酒盏往怀中收了收:“你不乐意给他喝?”
      林老二哈哈大笑:“老四,我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过这芽子金贵着呢,身子骨又娇弱,你的酒盅是凉的,酒也是凉的,还是用我这盅吧!”
      林老二举起自己刚从炭盆里钳出来的酒盏,指了指:“热乎着呢!”
      丁老四语塞:“都一阶下囚了,还勤讲究呢!”
      林老二给自己的酒盅满上酒,香气在一起四溢,他越过丁老四,先一步把酒塞林子衿手里,笑呵呵地像尊弥勒佛:“这芽子有金牌,不能算阶下囚。”
      “嘁。”丁老四嗤笑,把自己的酒倒进熊熊燃烧的炭盆里,火苗腾一下窜起来,很快就熄灭了。他扔了酒盅:“得了,不打扰你喝酒,我出去守门了。”
      林老二没看他,喝得稀里糊涂,醉醺醺地摆手:“去吧,外间雪大,把蓑衣披上!”
      “省得了!”丁老四出去了。

      林子衿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眼珠滴溜溜打转,看看林老二,再瞅瞅没了踪影的丁老四,若有所觉。

      “不是挺谨慎的么?”林老二笑着打趣:“怎么一杯酒,就迷得你晕头转向?”
      林子衿微微狭眸。
      林老二步至囚门前,指了指他抱着的酒杯:“喝吧,别喝太多,当心醉死。”
      林子衿的视线越过他,望向炭盆中,丁老四倒酒的地方,有一团不自然的焦黑,牢狱中昏暗,但那火盆太亮,他眯了眯眼睛,就看见了。
      林老二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也瞥见了,酒里有毒,他不以为意道:“常有的事,莫在意。”

      林子衿抱着酒,没有喝,他直勾勾地盯住林老二,忽然后退,感激地鞠了一躬:“谢大人救我性命。”
      “……”林老二撇嘴:“看不出来,你还挺懂事。不过你不该谢我,我也是奉命行事。”
      林子衿举起酒,仰头一饮而尽,把空了的酒盅双手奉回林老二身前,他动了动被桂花酒濡湿的唇瓣,嗓音轻哑:“敢问大人,奉了谁的命行事,刚才那位大人…又是奉了谁的命杀我?”

      炭盆里窜上来的火苗映照在血液干涸的牢墙上,万籁俱寂,两人四目相对。
      林子衿不卑不亢,无畏不惧。

      林老二倒挺欣赏这小子的性格,别管是不是阶下囚,至少没有哭爹喊娘告奶奶,只因为一杯见血封喉的毒酒就吓破了胆。
      他这般镇定,真不像只有十九岁。
      林老二忍不住多嘴了两句:“不该你问的,别多问。牢记着,你怎么把命从云南保到了京师。”

      ——这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林子衿拱手拜谢:“多谢大人指点,草民明白。”
      林老二坐回去,抱着酒,下香肠,继续吃吃喝喝。

      温热的桂花酿落进腹中,四肢百骸升上暖意。
      林子衿缩回石床上,斜倚着墙壁打盹。
      林老二在牢门外,有一搭没一搭地哼戏,渴了喝酒,饿了吃肉,炭盆里的火逐渐熄弱。

      是夜月高升。
      囚牢封闭,墙壁边角的泥土因常年潮湿浸润,土质松软,很轻易便塌了一块。
      林子衿睡眠浅,土块落进草垛,他忽地一下就醒了。
      紧接着,一片昏暗中,他听到蛇腹爬行的窸窣声。
      那可怕的窸窣令人毛骨悚然,林子衿小时候就遇到过,从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顿时汗毛倒数,坐直身体。

      黑暗中,林老二的呼噜声扯响,震天价响亮,都快把蛇形给盖过去。
      林子衿不敢动弹,浑身僵成了一具石像。
      如果他没猜错,这该是一条剧毒无比的毒蛇。那蛇越来越近,在微弱的光亮下,鳞片暗光幽幽,如淬着寒毒的匕首。
      “林老二!”林子衿大叫。

      同一时刻,毒蛇受到指引,爬行的速度陡然加快!
      刹那间,林子衿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咬上了。
      寒风嗖地刮过去,迅疾如电。
      林子衿从石床上跳起来,林老二把炭火点燃。
      一室通明中,只见一把菱形暗器准确无误地扎进蛇七寸,将它钉死在林子衿身后的墙壁上,蛇尾不甘地扭动,很快那蛇便断了气。

      林老二收了出暗器的手,盯住毒蛇,眼神冷冽如残刀。
      林子衿蓦地望向他,林老二一直看着蛇,压根没在意他。
      林子衿心中千回百转,没想到他身边有这等武艺高强的人,这本权谋文,不会还和武侠有关系吧?!林老二莫不是什么退隐江湖的武林大侠?
      不会吧,那通关难度得飙升啊……小林同学再一次后悔穿越前没看完全文。

      林子衿苦巴巴,一脸委屈:“林大人,这是同一个人吗?”
      下毒酒的、放毒蛇的,这也太损了。
      林老二略一思忖,摇了摇头:“不是,想让你死的人很多,是几伙人。”
      “……”光听他说,林子衿都头皮发麻:“那么,既然我死了,百利无一害…又为什么要保我,谁又能保得住我呢,这份恩情,在下也不知该怎么还了。”
      林老二凛冽的眼神逐渐消散,掩入嬉皮笑脸的皮囊下,吊儿郎当地坐回去,叠着腿闲闲地抖:“套我的话呢,小子。”
      林子衿干笑:“林大人武功高强,聪明过人,自然不会被草民套话。”

      林老二把抖动的腿放下去,捡了一片香肠扔嘴里咀嚼,歪着脑袋觑视林子衿:“若是他日有机会离开这里,你自然就知道。”
      林子衿不再拐弯抹角,直白地问:“清流?”
      林老二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二人隔着牢门,林子衿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林老二叹气,一脸被他猜到了的无奈,摊开双手:“赵大人命我,若是你猜到了,便转告你一句话。”

      他嘴里的赵大人,就是内阁次辅赵明德!
      林子衿双目炯炯有神,眼也不错地凝视林老二。
      “还请大人示下,草民感激不尽。”林子衿压低嗓音道。
      林老二抱起胳膊,小声说:“拖,拖过这个腊月。”

      “为什么?”林子衿迷茫。
      林老二屈指,敲了他一个脑瓜嘣:“不是挺聪明呢么,连这个道理都想不通。”
      林子衿摇头,他的确不知,拖过这个冬天,又能如何?
      林老二看他大惑不解,便知晓他可能真不知道,哭笑不得地说:“你竟然连当今太后的寿辰都不知道?那你这些日子这般冷静自处,我还当你自信必死无疑了呢。”
      林子衿张了张嘴,讪讪地笑了一下,小声嗫嚅:“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穿进来之前他没看到太后生辰。

      点到即止,林老二坐回去,裹上袍子,继续打盹了。
      林子衿蜷回火光晦暗的阴影中,石床是不敢睡了,他怕蛇,死了的也怕,看到就会生理性发抖那种。

      腊月十四,严府。
      太后的生辰贺表,还有赠予万宝楼杨老板的字,严陟都写好了。
      严杉推开书房的门,寒气侵蚀进来,他立刻将房门合拢,严陟还是不可避免地经了风吹,弯身大咳起来。
      “爹!”严杉上前为他满了一盏热茶。
      严陟摆摆手,不喝茶。

      “贺表写好了?”严杉望向书案。
      “写好了。”严陟慢悠悠地说:“算着日子,月儿该从平遥回来了。”
      严杉含笑:“爹,还是您消息灵通,妹妹的车马昨儿就到京师了,因是深夜,她便借住驿站,不打扰您休息,今天她就回来了!”
      严陟翘首以盼,望向窗外,思念道:“回来好…回来好,她这一去平遥,也有数月了。”
      “是啊。”严杉说:“小妹当了修建太后行宫的督官,按时日,也该回来向太后复命。”

      严陟连连点头,指向桌案上的贺表和字书:“这样,这份贺表,就由你小妹送进宫里,慈呈太后。至于这幅字,便由你亲自送去万宝楼,你问问杨老板,上回向他求要的络金鲛人珠玉翡翠环,可寻到了。”

      严杉不解:“鲛人珠向来罕见,东南沿海十年都贡不出一颗,沈三石区区商人,就能找得到了?”
      严陟捋胡子:“沈老板本事大着呢。”
      严杉拱手:“是,爹爹英明。”
      严陟交代道:“你先去把字送给沈三石,将宝物带回来,交由你小妹一并送入慈宁宫。”

      慈宁宫便是慈圣太后的居所。
      严杉一转念,便想明白了:“儿子这就去!”
      正要出门,清亮的女声传进来,书房门被打开,红衣姑娘明媚可人。
      严璃月肩披白雪,笑靥如花,规规矩矩地作揖:“父亲,兄长,月儿回来了!”

      ……

      因慈圣太后特别关照,严璃月回京复命,不必经过前廷,由大内的人领着,径直入了后宫。太后正在慈宁宫里等着她。

      一炷香后,盛闻澜才从曾全嘴里得知,太后正在慈宁宫中接见严璃月。

      曾全絮絮叨叨地说着:“严大姑娘开朗明媚,太后着实喜欢她。”
      盛闻澜裹着毛氅,两只手套在白狐皮套中,悠悠地笑了下:“是啊,去岁懿旨下来,封她做郡主,把咱们严阁老激动得涕泗横流。”

      曾全没听出他话中嘲讽,他向来是敦善和乐的样子,笑呵呵地说起来:“严阁老就这么一位掌上明珠,与小阁老同为正妻所出,可惜严老夫人去得早,留下这么俩孩子,严阁老历来疼惜严大姑娘呢。”

      “嗯…”盛闻澜垂眸。

      大白云铜炉里,曾全多加了银丝炭,这炭燃得干净,没什么味儿,烧起来也没声音,更没有数不尽的炭灰飞出来。
      盛闻澜伸了伸手,葱白指尖一指曾全怀中银丝炭,因寒冷,指尖微微泛红,他指完就把手缩回白狐皮套,闲闲地说:“既然郡主来了,着内务府多给慈宁宫那边送炭去。”
      曾全躬身道:“主子爷一片孝心,奴婢们自然不敢怠慢,今年入冬前,惜薪司就把慈宁宫的银丝炭提前备好了,因去岁太后说冷,今年多加了两个月的量。”

      “两个月?”盛闻澜微蹙长眉。
      曾全颔首:“是啊。”

      病中之人最怕严寒。盛闻澜撇了下唇角,看来李太后的身子骨着实每况愈下,从御医那里打探来的消息无误。
      “多拨些,”盛闻澜边咳嗽边虚弱地吩咐,“可别凉着母后。”
      曾全把貂毛毯抱上来,给盛闻澜结结实实地裹住:“主子爷孝心天地可鉴,您也多顾及自己吧,从寒宫里出来,咳得越来越频繁了。”
      盛闻澜叹息:“为百姓祈福,朕在寒宫一日不敢倦怠啊。”
      曾全道:“今年这雪下得好呀,瑞雪兆丰年,来年必然庄稼丰收,都是托陛下的洪福。”
      盛闻澜嗤笑:“等雪停了再说吧!”
      曾全谀笑:“奴婢瞧着等立了春,这下了两个月的大雪,准该停了。”
      盛闻澜想了想:“雪停不停这事儿,还得看钦天监预兆。”
      “主子爷仁孝,老天爷都看在眼里,不日定然云消雪霁,主子爷就放心吧。”曾全躬身退下去。

      盛闻澜望向窗外。
      早冬大雪还在下,红桥绿瓦的殿宇楼阁,都淹没在苍茫暴雪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拖字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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