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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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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长廊,灯光微闪,陆风檀拦住了程昼。
“我就是虚伪,势利,唯利是图,我让你失望了,让你觉得恶心了是吗?”陆风檀问他。
“我没有,外面太闷了,我来透透气。”
陆风檀气笑了,“程昼,你变幽默了啊,外面是露天的,你他妈说里面比外面透气,你真行。”
“小陆,我今天来不想惹你不高兴。”
“程昼,你以为你是谁,给你脸了,在这里给我摆脸色。”陆风檀死死盯着他。
陆风檀知道自己的这幅要吃人的模样不好看,但是他没办法。他心里有一腔淬着毒的火,如果不把它们发泄出来,就只能憋在心里,把他活活憋死。
一个服务员小姑娘拿着托盘路过他们,一抬头看见了陆风檀凶狠的眼神,手里的东西都差点摔下去。
“陆总。”服务员看陆风檀的颜色,话不多说,飞快地逃离现场。火药味太浓,一个不知情的服务生小姑娘路过都觉得硝烟弥散,情况不妙。但她又忍不住回味,刚刚陆风檀的手,是攥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腕的吧。小姑娘半张着嘴,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
陆风檀强硬地拽着程昼,把他拽到了洗手间,把清扫的牌子竖在门外。
洗手间贴着复古绿琉璃砖,洗手台两侧贴着波浪一般扭曲的全身镜,热带蕨类植物肆意生长。
正中的圆形台面上放着战神马尔斯白色雕塑半身像,他目光冷酷地注视着眼前的人们。他是嗜血的战神,他的圣物是秃鹰和猎犬,以腐血与死亡为食。
镜子里,陆风檀强势地抵住程昼的身体,程昼结实的腰搁在半人高的洗手台上,上半身悬空向后仰着,躲闪陆风檀的接近。
“你放开。”
“不放。”
程昼表现出的的厌恶与抗拒愈发激起陆风檀心底的躁郁,他的双手撑着洗手台的大理石台面,把程昼的腰锢在双臂之间,他的腿分开程昼的双腿,膝盖曲起,顶住了某个关键部位。
程昼大皱眉头。
“陆风檀,你适可而止。”
“我适可而止什么?你也有感觉不是吗?你硬了。”
程昼没有作声,但是他逐渐沉重的呼吸代替了他的回答。
陆风檀看着程昼滚动的喉结,他很想狠狠地咬上去,让上面留下他的齿印。
就像野狗撒尿,要在自己的所有物上留下气味。
程昼不再动作,他静静看着陆风檀。
两人无声地对峙。
没有拧紧的水龙头里的水珠一滴接着一滴,滴滴答答落下,空气也跟着安静下来,一点轻微的响动都在这个静谧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程昼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无论多少石头丢进他的池水里,终究会归于平静。
只剩下水面的倒影,映着岸上的失意的人。
陆风檀向后退了一步,问他:“你说过我要什么你都会满足我,是真的吗?这句话还作数吗?”
程昼:“是真的。”
陆风檀的手轻轻地拂过他的眉骨,冲他摇头。
“骗子。”他轻轻低头笑了,“你走吧。”
程昼看着他犹豫了一秒,在陆风檀后悔前离开了这里。他出去的时候整了整身上的上衣,衣服上的每一道折痕都是他和陆风檀纠缠的痕迹。
走到门口,他回头问陆风檀:“陆风檀,你现在拥有了这么多,你快乐吗?”
程昼还想问问他,为什么当初要不告而别。
他现在幸福吗,快乐吗?
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吗?
如果陆风檀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他一定会对他说一声,恭喜。
而他的愿望很简单,他希望陆风檀快乐。喜欢他真心喜欢的,不必矫饰,不必假装。
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程昼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陆风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拳砸在洗手池的陶瓷上,鲜血从他的手背滴落,顺着哗哗流淌的水流打着旋流进下水道。
许唯星冲进来,看到陆风檀正发愣。
“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陆风檀摇头。
“外面怎么样?”他问许唯星。
“一切顺利,你放心。”
陆风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他的家是他租来的高档公寓,大平层。
宽敞,冰冷,壕气逼人。
黑色调的极简装修风格,里面家具都没有几件,空空荡荡,不像个家,因为他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光源来自墙角的夜灯,还有客厅中央的大鱼缸。
极为宽敞的客厅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形鱼缸,里面的水母发着或蓝或紫的荧光,在鱼缸里面游曳。
水母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它没有骨骼,它的身体里绝大部分都是水,可是它却能够通过一种名为埃奎林的蛋白质发光。
它拥有着世间最为纤美优雅的体态,散发着柔和光韵的光。它的主体如悬铃,如伞,细细长长的触手如仙人的绸带飘动着。
这个物种已经存在了6亿年,它就这样漂浮着,日复一日地编织美梦。
陆风檀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在鱼缸壁前,轻轻一握。
发光的须带遥遥地掠过他的手掌。
流淌的光浸润了客厅,光与影都在闪动,使整个空间都奇异地流动起来。
陆风檀讨厌的东西很多。
他讨厌狗,讨厌芹菜,也讨厌水母。
因为水母这种生物,它生来就会发光,与生俱来,毫不费力。
而他呢。
陆风檀不知道,他的世界总在下雨,嘀嘀嗒嗒下个不停。
他喜欢高楼,越高越好,像踩在云里。
他拉开窗帘,望向窗外,即使是夜晚,他也能看清天上高耸如夜中雪山的云,很近,很大。
因为城市的光污染,星星褪色,云团的边缘透出塑料廉价般的光。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当他坠落,这些云便会化为鲲鹏,展翅将他接住。他望见远处的海岸,和朦胧的天际线。他一跃而下,风声呼啸,烟滔茫茫。继而一切声音都静止了,他化作山海的一部分,化作微尘,终于和水母一样,化身永恒。
很长一段时间里,陆风檀做梦都想要有个自己的家。
他从小就在一个地点和另一个地点之间流浪,他从小就和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他的父母离世后,爷爷执意带着他和奶奶离开伤心地,一路向南,来到江南某个小镇。从此江南的梅雨季、青石板路、蜿蜒曲折的石阶山路代替过往,成为了他新的记忆。
真的很奇怪,他完全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
小时候,他们说他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他回击说没事,孙悟空还是那石头变的。
但是晚上他会疯狂地捶自己的脑袋,爸爸的肩膀是什么样,妈妈的怀抱是什么感觉,为什么,为什么他一丁点都记不起来?
究竟是曾经拥有又失去的人可怜,还是从来就没有拥有体会过的人更可怜?
他们家是迁徙到村庄的外来者,最开始居住在山上的一座爬满爬山虎的旧屋里。旧屋曾经用作山林管理,但随着时代发展被抛弃。后来,就成了他们暂时的居所。
一住,就是十年。
上山的路陆风檀走了十年,直到他被毒虫咬了一口差点丧命。温暖潮湿的灌木丛和树林是毒虫生长的温暖的巢穴。
他当时就进了医院急救,差点抢救不过来。经过这次的命悬一线之后,他的奶奶做主,让一家人从山上搬到了山下。
在他养伤期间,紧紧封闭蚌壳又冷又硬的奶奶,平生罕见地对他露出老人的一点柔情。
他吃到了他记忆里最甜,最甜的一口桂花糕。
那就是被人爱的感觉吗?那么为了回味那一刻的感觉,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所以,他用了一种笨拙愚蠢的方法,他总是摔跤,或是这里那里受点伤来博取同情和注意,他不高明的小把戏,很快被老人识破。
就像讲述了无数遍的狼来了的故事,当他真的受伤,真的需要帮助的时候,就连他的亲人,都不信他。
再弱小的孩童也会有长大的一天。
有一天,陆风檀突然就不在意“家”这件事了。他变得有能力住这个城市拥有最好风光的房子,这个豪华大平层他签了长期的租约。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住在任何他想住的地方,到老,到死。
他想,他早已习惯,漂泊和流浪。
陆风檀放松身体,仰倒在冰冷的地上,他的思绪飘远,应酬时毫不犹豫灌下肚的辛辣酒精,在血液里运行,把昏沉困倦带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陆风檀只想闭上眼。
就在他闭眼的一刻,一个黑影在客厅闪过。
黑影举起球杆,向他的脑袋上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