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野火》金绮夏

7、第7章

　　程昼打开手机搜索栏，输入陆风檀。弹出来的关于陆风檀的各种消息让人眼花缭乱。

　　陆风檀好像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他的餐厅也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品牌，不知怎么的，去吃他的餐厅成了一件时髦的事。

　　关于他身后的资本有很多的猜测，但是没有一个得到证实。
　　大家都说网红店开一年就死，但是他的餐厅不仅没有死，反而口碑一年胜过一年，从一家店，开到了两家店，三家店。

　　他又拓展了网络销售渠道，发售一些品牌新品。

　　外界又说，一旦一家餐饮店开始做网店，就说明他的生意做到头了，品控肯定做不好，别去外面丢脸了，砸了口碑。
　　但事实是，他的店当年就上了新势力销售榜单。

　　到现在依然新消费投资的热门。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们问。
　　他是怎么做到的？程昼也想问。

　　但他又盲目地相信，如果这是陆风檀想做的，他就一定能做到。

　　程昼后知后觉地想，他是不是应该称陆风檀一声陆总？

　　程昼替陆风檀要到了他需要的号码，不过不是从酒店找到的。酒店员工有规定不能泄露客人的隐私，于是程昼从网络平台上找到了当事人——这么离谱的事情，没人能忍住不发出来分享一下。

　　新婚小夫妻很爽快地答应联络。

　　程昼把联络方式给了陆风檀就想要功成身退，一连几日，都没有再有关于陆风檀的消息。

　　再搜索，网上也还是那些旧闻。网友的注意力总会被新的事物所吸引，针对陆风檀的骂战持续了三天，网友就被别的热闻吸引去了注意力。

　　剩余一批陆风檀的顽固黑粉坚持不懈地在网上用恶毒的语言咒骂他。听说陆风檀公司的人在他的示意之下，都被要求低调行事，不在网上与人争论。

　　程昼的生活经过了与陆风檀相遇的奇妙一夜之后，又回归了白开水一样的平淡而忙碌的生活，也是他所熟悉的平淡。

　　他每天早上9点上班，要到晚上的八九点才能结束一天的工作。学徒的工作纷杂且辛苦，事无巨细都需要做，洗菜、切配、小料……

　　接到陆风檀电话的时候，程昼正在仓库整理备货，他的拇指因为处理新鲜的海鱼被背脊上的背鳍扎破，包了一个创口贴。

　　陆风檀打电话给他，说想要找一天和他见个面，感谢他的帮助。

　　程昼知道自己应该和陆风檀这样的危险植物保持距离，但是他忍不住要多听一听陆风檀的声音。

　　“程昼，我等你。”陆风檀的声音经由手机听筒的处理之后传进他的耳朵，伴随着轻微的沙沙的杂音，他的耳朵一下子热了起来。

　　他顿了一下回答道：“告诉我地址。”

　　程昼来到一间富有格调的复古咖啡厅赴约，咖啡厅就在陆风檀的公司楼下。

　　“喝什么？”陆风檀问他。
　　“我都可以。”
　　“那就美式吧。”
　　“你的事情解决了吗？”程昼关心问。
　　“不算完全解决，但是解决了大部分。”

　　因为酒店工作人员的失误，新婚夫妇的狗在婚礼现场受到刺激，这才导致他们的狗发疯一样跑出去，惊扰了陆风檀。

　　他们同为受害者，经过律师的共同商讨，定了向酒店索赔的策略，目前进行得很顺利。

　　“不过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说这些。”陆风檀拿出一个请柬递给程昼，请柬的封面很有设计感，上面用白色蕾丝拴着一束小小的紫色干花，中央一个醒目的“囍”字，下方是英文花体的“our wedding day”。

　　“这是？”程昼问。
　　“那对小夫妻要补办一场婚礼，邀请你来。”陆风檀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看穿，他的话语里满是不容拒绝。

　　婚礼当日，其实陆风檀也不确定程昼会不会来。
　　他希望程昼会来，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和程昼保持接触，不让他脱离掌控。
　　“真的这么简单？”许唯星问他。
　　“不然呢？”

　　许唯星：“你想要看着他交给我呀，我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他跟你有仇吗？以前得罪过你？要不要我教训他？咱们找个无人的黑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给他套上麻袋，然后咔咔咔咔。”许唯星比划。

　　面对许唯星的一连串疑问，陆风檀狠狠皱眉。

　　“你的问题太多，我不知道回答你哪一个。程昼的事情你有数就行，不用你管了。”说完，陆风檀就去会场盯着了，临走，又补充道，“也不需要咔咔，咔咔。懂？”

　　许唯星对着他的背影纳闷：有数，他又有什么数了？

　　当程昼踏入请柬上写着的所在地的时候，才意识到这里是陆风檀的店，亲眼所见，才认识到陆风檀的店有多么的不凡。

　　店名叫“茧”，装修思路也沿着这个名字展开想象，以白色为主大片铺开，半茧状的镀银金属座椅设计如同来自另一个维度空间，悬空而至，或华美或淡雅的中国风装饰成为这片白色空间的最好点缀。

　　“梁先生吗？陆总在等你，请跟我来。”

　　程昼跟着服务生一路穿过蜿蜒长廊，来到一片草坪露台，豁然开朗。

　　陆风檀正在和那对新人交谈，手里举着葡萄酒，听了新娘的话时不时点头，然后指挥工作人员对现场做出调整。摄影师围着新人，新人正在对着身后的夕阳做最后的外景拍摄，因为是补办的一场小型婚礼，去掉了迎宾这些累人的环节，全凭小夫妻两人的心意和喜好来，以舒适为主。

　　陆风檀给他们布置的景用了很多昂贵新鲜的花材，云南空运的鲜花搭配没有点渠道很难进到的进口花材，让整个空间流光溢彩。

　　见到程昼，陆风檀隔着人群冲他微微一笑，举着酒杯向他走来。

　　“我答应为这对新人重新办一场婚礼，时间上是仓促了点，但是效果还不错吧。”陆风檀询问他的意见。

　　程昼注意到，宾客们还没到齐，但是周围的媒体和自由博主都已经架好了机位，两位新人完全不介意有这么多的镜头，甚至因为隆重的注目，而更加表现出恩爱的场面。

　　他很意外，为什么会有人同意办一场被直播的婚礼。

　　陆风檀看出他的心中所想。

　　“我找到这对新人的时候，他们正为了婚礼上的意外不愉快。你知道，大多数人的一生只计划办一场婚礼，但是他们却把这场重要的仪式搞砸了。原本是祝福的仪式，变成了一种不幸的诅咒。你说，他们怎么会愉快。”陆风檀遥遥望着新人的方向，“但是我的出现，给了他们另一个选择。一个用最小的成本，不用造成任何额外的摩擦，重新办一场婚礼的选择。”

　　程昼皱眉。

　　陆风檀又道：“你知道现在新娘的账号有多少粉丝了吗？我建议你回去再看一看。她已经签了机构，你以为今天的这些直播都是我找来的吗？你就没想过，他们也是新郎新娘的呢？”

　　看着愣住的程昼，陆风檀轻轻摇头。

　　“你总把别人想得太善良。这年头，一个普通人掌握了流量，也能变现成王。”陆风檀说。

　　“或许他们只是高兴能在办一场符合心意的婚礼。”程昼不同意他的说法，“你……”

　　陆风檀竖起一根修长的食指，放在唇间，“嘘。”
　　陆风檀的手指从他自己的嘴边，缓缓移动到程昼的嘴唇前，他不想与他再辩。

　　程昼像是被施了法，一动不能动。
　　“别说，今天天气很好不是吗？不要破坏这么好的天气。”陆风檀嘴角还含着笑。

　　程昼知道他的过去一切，他们的视线交汇，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千言万语在他们的视线里交错。

　　曾经，他陆风檀一文不名，他无父无母，他差点被人揍死，像破布一样扔在垃圾桶旁。

　　但是今天，天气很好，天高气爽，是属于他陆风檀的好天气。

　　他的眼神在说：
　　所以程昼，别说了，就恭喜我吧。

　　正餐开始前，会场先提供了露天冷餐会，精致的食物流水一般送了上来。

　　陆风檀拦住一个送餐的服务生，从他的托盘上取了一个青提口味的小点心给程昼。
　　他引程昼落座，贴心地替他准备好饮品点心。

　　他拍了拍程昼的肩膀，“一会儿有表演，好好欣赏。”
　　说完，陆风檀转而去招呼别的客人。看着陆风檀被众人围在中间众星捧月般的身影，程昼放下手中的甜点。

　　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程昼几度想要和陆风檀说他打算告辞，但是都被没有找到机会。

　　天色彻底暗下来，人们的一声惊呼吸引了程昼的注意力，他随着人们纷纷举起手机拍摄的动作向天空望去，无人机表演近在咫尺，让人目不暇接，给人肉眼带来的震撼超乎想象。

　　乐队的音乐响起，这一对新人都是舞蹈高手，两人在一起跳起爵士舞，看起来新潮又登对。客人们举起酒杯，开始跟着音乐的节奏狂欢。

　　新人的宠物狗再度出现了，它在音乐声里，叼着一个漂亮的花篮献给新人，新娘子笑得像一朵花。陆风檀风度翩翩地站在狗的旁边，将狗绳递交给新人，新人旋着舞步接过狗绳，给陆风檀一个热情地飞吻。

　　镜头如实记录下这和谐美妙的一幕，陆风檀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

　　程昼看着这热热闹闹的一幕，这里越是喧闹，他就越是格格不入。

　　他真的要走了。程昼给陆风檀编辑消息，感谢他的招待。

　　突然，一只手拽住了他。

　　“站着干什么，来跳舞啊。”陆风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陆风檀拉住了他的手。

　　程昼惊讶，他就是个舞蹈白痴。

　　“你知道，我不会跳舞。”

　　陆风檀笑他，“别犯蠢，你当我就天生会跳吗？面对未知的事物，先不要着急拒绝，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会还是不会。即使真不会，也不要让别人看出来。”

　　陆风檀带着他跟着爵士乐轻快的节奏摇摆，他凑到他的耳边，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能让程昼听清楚。

　　程昼不悦：“陆风檀，你明明不喜欢狗。”

　　“我知道，你想说我虚伪。”陆风檀笑，“程昼，你不要那么天真。为了达成目的，我可以喜欢狗。”

　　程昼抬头看着陆风檀，似是在分辨他说这话的真伪。

　　“我现在，就喜欢狗。”陆风檀看着他的眼睛说。

　　程昼垂眸，陆风檀心一颤，他分不清程昼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是什么。

　　他推开了陆风檀，拨开人群快步离开。

　　“程昼！”陆风檀喊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音乐声中。程昼的脚步没有停顿。

　　陆风檀看着他的背影，拔腿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