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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璇玑郡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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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沈华曜一言既出绝无二话,当即就召了璇玑郡主进宫。另外两人只说家中有事,因而不便入宫。
实际上,自沈华曜摄政以后,和昔日同窗们便已经许久未见了。再多了解也不过是些陈年旧事。放到今日,沈华曜连吕鸣玉和张望舒在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璇玑郡主大约是没什么事,几人说话的功夫便已经入了宫来。璇玑素来为人低调,又怯懦不爱说话。跟在太监宫女身后,也看不出是个主子,还没有领头的如云来的精神。
玄衍眯着眼瞧璇玑。璇玑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裙裳,布料倒是好布料,只是颜色素的很,有些竹子花样的暗纹,却没有别的花式。
璇玑低调得很,远没有她这个年纪理应的爱穿红着绿。裙裳样式也是老几年的,真是一点儿没有皇亲贵胄的款儿。
玄衍心中可怜,不由自主叹了口气。却忽然发现沈华曜跟自己一样,一见了人来也叹了口气。二人异口同声,惹得璇玑郡主更加羞赧,头也埋得更深了。
“婉儿来了?怎么穿的这样素净。可是王府的下人又变着法苛待你了?”
沈华曜热情的很。玄衍依稀记得两年前一次宫宴上,沈华曜和璇玑郡主两个人凑在一起那叫一个相顾无言。两张嘴加一块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眼下好了,沈华曜热情过头,拉着璇玑的手,问长问短,关怀备至。
璇玑定然是没见过这样的皇姐,一时瑟缩,又不知说点什么,只好干巴巴声如蚊呐地回答。
“母亲自入冬以来就病了,婉儿不敢穿些太艳的衣裳。”
沈华曜拍了拍她的手,道,“本宫已叫两位太医专门去看着荣亲王妃了。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更是婉儿你唯一的至亲了。本宫必不能叫你遗憾的。正好,谢公子今日带了新奇玩意儿入宫,本宫特地也叫你来一起赏玩,要不整日在王府闷着,怕你闷坏了。”
璇玑脸上未施粉黛,人又敏感。因而稍一听沈华曜这般软声细语的安慰,当即便红了眼眶,险些呜呜地哭了出来。又惹得沈华曜连连安慰。
沈华曜这会儿倒是不装矫揉造作了。
“好了。今儿个带你玩个有趣儿的。你不是最喜欢诗词歌赋了吗。今日叫他们瞧瞧,我们沈家的女儿,就算不能上战场保家卫国,可在旁的上面也必是不能输的。”
谢尹摇了摇扇子,玄衍在一旁负手而立,附和地点了点头。
玄衍从未发现璇玑郡主原来竟真的有几分才情,甚至到了提笔成书出口成章的地步。他自认苦读二十年圣贤书,竟也稍稍有些吃力,到最后生怕杯盏停在自己面前。
再看谢尹,更是面露难色。
两个大男人具是感觉这酒越喝,却越写不出来。远没有古人文中所言的什么诗兴大发之感。
玄衍不胜酒力,没一会儿就喝的晕晕乎乎的。四人围坐在河畔。沈华曜和璇玑郡主一边,在上游,谢尹和玄衍在另一边,且玄衍坐在最下面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这河渠挖的太流畅了些,也没见水中的酒杯停在上面几次。一开始,多数都是停在最下游的玄衍面前。玄衍起初还觉得游刃有余,胸有成竹。正有种豪气干云之感,恨不得挥斥方遒指点江山。
不过也架不住那酒杯玩笑似的一连停在他眼前七八次。
谢尹明明自己也无力招架,还要在那煽风点火,望着杯盏摇起他那招摇的扇子来。“呀,真羡慕玄大人。这宫中陈酿想必味道不错,不然怎么让玄大人这般爱不释手。”
沈华曜可是不惯着他,还未等玄衍开口,先行调侃。她可直白多了,见谢尹也面露难色,有些吃力。于是神色淡漠,眉毛横着道,“谢公子不是号称谢三千?应该提笔成诗才是。怎么才这几句,竟觉得江郎才尽了。”
谢尹得了训斥,赶紧找补,“长公主过誉。草民不过是些表面功夫,怎能与首辅大人相提并论。”
玄衍面无表情喝了今天第四杯,又看了眼璇玑郡主,“今日本就该是璇玑郡主的主场。郡主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臣常听长公主殿下说起来璇玑郡主如何如何富有才情,今日自然想寻个机会切磋一二。这机会还是给郡主留些好了。”说罢,便将盛了酒杯的托盘用力一推,让它逆流而上。
这托盘倒是真停在了璇玑郡主面前。却不想璇玑果然有些跃跃欲试。当即便提了笔,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璇玑郡主娇怯,又不敢说话,便对身边的近侍耳语了一阵。那小太监拿着璇玑的纸条,朗声读了一遍。沈华曜十分捧场,立刻抚掌夸赞。
“不愧是婉儿!早先在国子监我便知道妹妹绝非池中之物,只不过总是遭夫子的忽视。婉儿分明只是才美不外现罢了。玄大人以为璇玑这首七绝如何?”
沈华曜原想着让玄衍也夸一夸璇玑郡主。璇玑郡主历来没什么自信,因而才变得怯懦瑟缩。却不想玄衍这人直肠子的很。当即竟真认真思索起来,半晌后才道。
“郡主的诗的确算得上佳句。用词之凝练恐怕放在内阁诸多学士之中也排得上名号,最后一阙‘却恨错身女儿身’可谓是点睛之笔。想不到郡主有此等雄心。只不过,这词之整体来看,倒是缺少一些古韵,稍显淡俗,若能引经据典,凸显沉郁态度,岂不是与郡主想要表达的感情更为符合?可见郡主素日里并不喜欢读一些得君行道的作品……”
“好了好了,”沈华曜咳了一声,瞧见璇玑被说的已经抬不起头来,又觉得夹在中间为难,“阿衍多读圣贤书,对诗词的理解和婉儿自然有相出入,意见不合也是有的…”
谢尹最会搅混水,又觉着自己的机会来了,赶紧劝慰,“以草民之拙见,郡主的这首七言绝句倒是十分不错。既是写诗又何必非得恪守古体呢?想来郡主这阙诗是很有新意的。所谓删繁就简,领异标新,不必非守着古体,不若倒显得过于陈旧了。好了,天也擦黑了,此处风景甚美,和草民带来的新玩意也是般配。”
谢尹打了一圈哈哈各自安慰一番,便和近侍耳语一阵喊人去准备。璇玑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被沈华曜挽着去了亭子里。
谢尹酒气上头,站起来时一步三晃,玄衍好心的扶了一把。
谢尹早看玄衍不顺眼,一甩手把人甩开了。
玄衍笑笑,也不尴尬。反而背着手跟在谢尹身边。
“你对长公主有什么企图我不知道,虽然我的目的也不单纯,但大约还是比你干净一些。”
玄衍掩唇一笑便先一步上了凉亭,留下谢尹一个人心情此起彼伏的。
御花园的凉亭搭在一处高台上,四人登顶之时,墨色苍穹下已经炸开了各色的焰火。沈华曜和璇玑郡主肉眼可见的惊喜起来,那烟花竟不像是寻常的烟花,在天上停留的时间更久,且样式也更栩栩如生。
一时间苍穹之下,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但见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见沈华曜喜欢,谢尹自然也得意。
玄衍亦笑了笑,站在沈华曜身边,忽然垂手。
“听闻今日是长公主的诞辰。臣自知没什么拿得出手。长公主见惯了金银珠宝,大约唯有一片真心衬得上长公主。”说罢,便从袖袋里摸出一只木头削的兔子。
沈华曜是属兔的。这小兔子圆润可爱,栩栩如生。而且被用心的打磨过,一点毛刺都没有。
沈华曜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了。再一会,竟是红了眼眶,一缕水汽挂上了眼睫。
自十数年前宫变之后,父皇与母后崩逝,她便再不过生辰,因而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日。
不想还有人记得。
玄衍望着沈华曜,似有情意绵绵。
那烟花燃了好长时间。尤其是天边那赤红金凤,竟在空中舞了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