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练笔2》Osmantus

4、楔子（四）

　　第四章

　　小福子探着脑袋端了茶进来，跟在玄衍身边，俨然一副被气得够呛的样子。

　　说要给他们爷壮壮声势。

　　玄衍笑着安慰他一番不必给他树敌。

　　玄衍这人身体不好多半是被自己给折腾的。病了就讳疾忌医，早膳从来不吃，晚上又一日日熬着，铁打的身体怕也禁不住这么折腾。所以不小心晕了一下，被沈华曜扶住了。

　　沈华曜撩人而不自知，方才还颇有几分暧昧缱绻，这会儿却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是眸子灵动，时不时看向玄衍。

　　小福子又嘀咕起来。

　　“真是难为长公主了，被迫做那个，那个士贰其行的人！”

　　玄衍失笑，接过小福子的茶，“胡说什么。长公主未必是那样的人。”

　　沈华曜在别人面前，竟不是那副柔弱样子。如云来报便把头一扬，提了裙角就起身去正厅去要见来人。

　　玄衍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没什么味道。沈华曜要见谢尹，总感觉自己在场恐怕尴尬，便放下茶盏道，“要不臣先告退。长公主要见谢公子，臣到底是外人，貌似不大合适。”

　　沈华曜当即就不大乐意，委屈说来就来。

　　“不行。若阿衍误会，皎皎心里是会难受的。阿衍还是跟着我去，也好让我宽心呢。”

　　三人穿过门廊便瞧见门里站着个长身玉立的人物。一袭牙白长衫，领上是一圈嫩黄兔毛，更衬得人也面白如玉。但见此人头上一条与衣衫相衬颜色的抹额，正中额心嵌着一块剔透圆玉，胸口上又挂着个璎珞珠圈，可见身价不菲、非富即贵。

　　那人一回眸，眸中似有星月。

　　这不是旁人，正是户部尚书谢栩之独子，谢尹。

　　玄衍观这谢尹一身行头，也知道他平日里不像是这么招摇的主，约摸是因为今日进宫来才这般捯饬了一番。他幼年过得清苦，断断没什么机会见过这些价值连城的珠翠宝石和绫罗绸缎。此刻望着他，心里却没什么想法。

　　小福子又嘀嘀咕咕起来。

　　“谢公子今儿这打扮真是刻意。含着金汤匙出生，爹疼娘爱，又是家中独子，无忧无虑的，故意显摆给我们爷看，让人心中酸涩。”

　　玄衍无可奈何的回头望了小福子一眼。

　　“你怎么话这么多？再多嘴小心不给你吃晚饭。”

　　谢尹与沈华曜其实自幼相识，只不过接触不多。说陌生也算不上，说熟络但其实也没说过几句话。

　　谢尹行了礼，身上的玉佩什么的叮呤咣啷响了好几声。

　　沈华曜似没看见谢尹一身珠光宝气，总之既不拘谨也不刻意亲近，径直穿过人在主位上坐下，又扬了扬下巴。

　　“如云，看茶。上次朝贡来的雪峰毛尖找出来，谢公子有文人风骨，想必对茶道也是极为懂得的。”

　　没一会儿如云便端着两杯茶盏过来。玄衍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儿。

　　谢尹拱手还礼早已经大方坐下，跟在自己家中一样自然，甚至喝了贡茶竟也看不出脸上有一丝一毫受宠若惊的痕迹。好像喝惯了似的，也不开口，就端着茶盏吹吹浮末小口啜饮，品了又品，像故意做给谁看的。

　　玄衍自然没错过谢尹喝茶时嘴角漏出来的不怀好意的笑。于是也不客气，不动声色地坐在谢尹对面的位置上。

　　小福子给了套就上，抻着脖子看谢尹的茶：“什么好玩意，刚才怎么不拿出来给我们爷尝尝！”

　　沈华曜和谢尹当然没听到小福子嘀咕。那盏茶沈华曜只喝了一口就放在一旁，她素来不爱喝茶，总觉得喝多了睡不着觉。

　　三人一时都沉默了下来，气氛诡异得很。连带着沈华曜都觉得气氛焦灼，正打算出口赶人，却不想谢尹放下茶盏，先开了口。

　　“草民前几日新得了个好玩意儿。听说上元佳节长公主不慎落了水，草民与长公主情谊匪浅却没能来第一时间看望，因而内心一直十分愧怍。这不连日来一直在搜刮好玩意儿，唯恐入不了长公主的眼。幸好昨日收了个这个，今日一早便进宫来献给长公主。”

　　说实在的，沈华曜兴致缺缺。但听谢尹话里话外的意思，赶紧撇清关系。

　　“谢公子不常来宫里走动，许久不见，本宫都觉着生疏了。难为你有心。”

　　实际上，沈华曜自幼都没什么特别的爱好，一颗心都扑在大齐国的兴亡上，谢尹就是揽月摘星恐怕也不能讨到沈华曜的欢心。这些年来想要投其所好的人不少，但偏偏就是没一个人知道，这位阳嘉长公主到底“好”什么。

　　谢尹还在那故作神秘地卖关子。沈华曜没什么耐心，已经忍不住低头看起自己新染了颜色的指甲，过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

　　“到底是什么？谢公子有心，东西放下你可以先回去了。”

　　谢尹不卑不亢望向沈华曜，头一扭却又在看玄衍。

　　“此之物白天拿不出手，还请等夜幕降临，与长公主在御花园瑶池前小聚。”

　　玄衍看到谢尹的眼神，只动了动眼皮，仿佛自己只是此处的一个摆件。

　　三人你来我往，谢尹摆明了今日是冲着玄衍来的，却不想玄衍根本不搭茬，急的沈华曜却恨不得亲自把人轰走。

　　谢尹犹嫌不足，站起身道，“早就听闻玄大人才名，已经神往多年，今日一见果然觉得十分有缘。不如一会我们以诗会友，来个‘曲水流觞’。如何？”

　　沈华曜一听便想拒绝。玄衍他最不爱热闹了。

　　谁料玄衍当即应了下来。

　　沈华曜叹了口气，思索一番，生怕谢尹对玄衍要图谋不轨，又道。

　　“那好吧。只是若只有我们三人，也没什么意思。不若再叫几个人来。璇玑郡主颇负才女盛名，不过为人不爱走动，就把她叫上吧。再有……吕次辅的女儿，和张学士的妹妹是否也得空，总之派人去问问。本宫与她们许久未见了。”

　　沈华曜自醒后便一改昔日高岭之花的作风，从前最不爱与人交际，更是惜字如金，如非必要绝不开口。如今却热衷于游走于朝臣之中，相熟的不相熟的都要与之一聊，越发八面玲珑起来。

　　偏偏这些老臣都买账得很。长公主发话，谁敢不捧场？

　　沈华曜往日不屑于踏足内阁半步，如今却日日往那里报到，不为别的，就是要与那三位老臣辩论一二。

　　内阁除了玄衍，还有一位吕高邑次辅和张浩然、俞自明两位大学士。这三人才是真正的重臣，尤其是这位吕次辅，已是五朝元老。

　　玄衍没来之前，旁人都以为这内阁首辅之位怎么也得落到这三人身上。毕竟首辅之名，在这三人身上才当之不愧。只是不知怎么，偏偏被玄衍截胡了。

　　沈华曜和那三个花髯老翁也不认生，一聊上没两三个时辰总不算完。内容上或谈论古今，或针砭时弊，甚至连那几位老臣家里藏了什么书画都摸得一清二楚，总之短短几日，沈华曜和这些朝中老臣已经变得十分熟络了。

　　此事实在异常。毕竟这事儿要是放在一个月前，说出去都没人相信。不过众人也不过是当沈华曜这小妮子开了窍，知道尊师重道了。

　　沈华曜点的三人是她昔日同窗，算是沈华曜从前为数不多的几个闺中密友。是和沈华曜最相熟的几个人。璇玑郡主就不必多说了，乃是荣亲王独女，也就是沈华曜的堂妹，今年年方十七，闺名婉儿。荣亲王当年宵衣旰食，尽瘁而死。荣亲王妃没多久便出家修行，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无人照拂。这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枯守偌大的荣亲王府，真是可怜得很。

　　沈婉儿无人照料，小时候吃了点苦头，因为年纪小被王府里下人欺负，使得小小年纪就会看人眼色，可是人怯懦的很。据说时至今日，连句完整的话都不敢说，更别听说有什么才情了。

　　另外两个虽也是京中贵女，因为父兄的缘故自小得以在翰林院念书，倒是略通诗词，可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

　　玄衍略一点头，主动起身前去扶了沈华曜一把。

　　沈华曜喜不自胜，望向玄衍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缱绻。

　　谢尹此番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很想装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