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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孟芙蕖(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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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今日的天气实在算不上好。
刚开了春,虽不曾落雪,但也不见阳光。整日阴沉沉的,白日里也要在屋里点上烛火。
沈华曜和玄衍得了那个消息,先去刑部大牢接了人,而后立刻将人送回了家。
孟芙蕖几日不曾吃饱饭,人虚弱地仿佛随时要昏倒,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却是询问她的母亲。沈华曜握着她的手有几分为难。
“母亲的病可是又重了?”孟芙蕖为人还算乐观,亦不曾往坏的方面想。沈华曜瞧了便十分心疼,只好先哄人上了马车,又快马加鞭。
“不是。你,你到了就知道了。”
京郊一处破落小院,院子四面倒是用青砖垒起来的,可看得出有了年头。此处四下里都不见旁的人家,院子外面周遭荒草丛生。门口点了两盏白灯笼。
孟芙蕖看了便明白过来,当即愣在门口,险些站不住。
美人垂泪,只消片刻便已是泪流满面,却还强忍着哭声要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照例该是停灵三天的。这院子便是孟芙蕖和母亲的住处。
主屋里的摆设都已经撤了,设成了一处灵堂。老夫人的尸身就停在正中,棺椁已经准备好,放在厢房。
灵堂前面放着三个蒲团,一位白衣女子就坐在门口。这女子瞧得出有了些年纪,可一双凤眼却又看得出年轻时候必定有些姿色,只是面上倒不见什么表情。
“玉姐姐,你怎么……”
坐在那儿的人正是望仙楼的老板,玉楼春。
玉楼春站起来,她很会识人。一眼便看出玄衍和沈华曜身份非凡。
玉楼春替孟芙蕖擦了擦眼泪,“先去拜别你母亲吧。”
孟芙蕖点了点头,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再起身时已经泣不成声。
沈华曜和玄衍也上了香,而后先退了出去。
沈华曜看着灵堂里的孟芙蕖,摇了摇头。“说起来我已经不记得父皇驾崩那日是个怎样的光景,只隐约记得那些后妃,那些臣子一个个都痛哭流涕,只是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玄衍知道她幼年失怙是如何的心情,他自己的遭遇又何尝不是如此,于是揽住沈华曜的肩膀,轻声安慰。
“我父母是同一日去世的。那日的情形,我恐怕此生难忘。”
沈华曜眸中有水光闪烁,似乎是被孟芙蕖感染到,抬眼瞧着玄衍,更有几分悯然。
孟芙蕖和玉楼春很快也走了出来。
孟芙蕖脸上还挂着泪痕,见了玄衍和沈华曜二人这才抹了抹眼泪,互相引见。
“这位是当朝首辅,玄衍大人。这位是……”
沈华曜这才想起来上次相见自己还是女扮男装,今日穿了身女装,又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因而说道。
“我是玄大人的亲眷。”
孟芙蕖一副了然的样子,旋即又生出几分艳羡来,但很快又填上些落寞。她朝着玄衍和沈华曜跪了下来,道。
“多谢二位相救。若不是玄大人整治了谢滨,恐怕今日我便要与娘亲在泉下相见了。”
沈华曜哪里见过这阵仗,赶紧将人扶了起来。只是孟芙蕖哭音不减,一直含着泪。
“芙蕖姑娘快起来。说到底是我们不好,若早日解决这事,恐怕也不会落得……算了,你好好安排你娘亲的后事,总要让老人家安心的走。”
说罢,沈华曜拿出五十两金锭放在了孟芙蕖的手中。
孟芙蕖苦笑一声,却没有接。
“多亏了玉姐姐,我在望仙楼时攒了些银子,若非此等变故,只等开春以后便将我娘接去城中居住。只是可惜眼下用不上了。”
沈华曜一时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生死有命,芙蕖姑娘还是珍重自身吧。”
“我只恨,只恨谢滨……”孟芙蕖哽咽一声,却突然脸色一变,直直的倒了下去。
门外传来一声高喝,一个人影一闪而过,三两步便将孟芙蕖抱在了怀里。
来人竟是谢尹。
玄衍与沈华曜见状具是叹了口气,幸好玉楼春临危不乱,见了谢尹也不惊讶。
“她这是伤心过度,马车还在外面吧?我在这儿看着,你们先带她去城中的医馆。”
谢尹在马车上一言不发。纵使今日他有心,与孟芙蕖也断断没有未来。在谢栩的眼中,孟芙蕖这样的人,恐怕做谢家的一个妾室都不配。而谢尹这般心高气傲,怎么会愿意让孟芙蕖做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
到底是有缘无分。
临到了医馆,谢尹将人送了进去。转身便走。
“若芙蕖醒了,烦请长公主殿下和玄大人告知与她。请她忘了谢尹此人,再不济,便当谢尹此人死了吧。”
说罢便转身离去。
门外旋起一股风雪,卷的人背影多了几分落寞。
孟芙蕖体力不支,昏了大半日才醒,醒了之后便回了京郊小院操持后事。沈华曜和玄衍不便离宫太久,便派了人在孟芙蕖身边照顾着。谢尹的事,却只字未提。
回宫之后,才发现宫里也没见多太平。
金沙之国暂时同意了撤兵,边境难得的消停了下来。阿海勒似乎真应了玄衍的猜测,投其所好才日日对着沈华曜献殷勤,见沈华曜不为所动,这几日也安静的很。不知在自己的住处做些什么。
塔娜公主却四处游玩,沈华曜每在宫里走动,便能看见她的身影。
塔娜此人生的极为艳丽,不管是着她本族的装扮,还是穿上汉人的服饰都别有一番风情。
有时玄衍多看了她几眼,倒惹得沈华曜不快起来。
哪知玄衍看着塔娜的时候,想的却是对沈华曜大献殷勤的阿海勒呢。
此番回宫又是下午,为出宫沈华曜本就没有刻意打扮。此刻在宫里头一江春水那个水榭园林里,正巧碰见了放风筝的塔娜。
塔娜不过十六七岁,和沈华曜一比,的确是嫩的出水一般的年纪。
塔娜和她那个哥哥一样很不认生,见着过路的沈华曜和玄衍,跑跑跳跳的便过来打招呼。
她汉话说的不如阿海勒,但也算字字清晰。
沈华曜挡在玄衍身前,客客气气道,“塔娜公主觉得宫中如何?若是觉得烦闷,可以叫宫人带你去京城中玩玩。”
亦不知塔娜是真天真无邪,还是有意为之,“入宫之前王兄已经带我玩过一遭了。入宫之后发觉这里和我们草原上很不一样,正觉得新奇呐。对啦,可不可以请玄大人帮我们把风筝拿下来?玄大人生的真高,比我们草原上的汉子还高!”
说罢,便用手指了指树杈上的一只风筝。
那风筝挂的很紧,不像是无意落上去的。
沈华曜突然捂着胸口咳了几声。
“怎么了?可是染了风寒?”玄衍闻声立刻关切问道,“冬春交替时候,最容易感染风寒。长公主殿下这几日操劳,可要顾好自己的身子。”
沈华曜认认真真演起了戏,眼泪说来就来,叠起袖口便拭了拭眼角。
“本宫身子病弱,许久不曾像塔娜公主这般肆意玩乐了。今日见着公主在这花园中畅玩,真是好生羡慕……只可惜本宫福薄。”
玄衍只当沈华曜真的羡慕,当下便一板一眼道,“长公主为大齐国宵衣旰食,日夜操劳,自然也没空贪图享乐。殿下这几日奔波良久,定会觉得疲乏,臣还是先送长公主回宫。小福子——”
玄衍环顾了一圈四周,把小福子拉了出来,这才看向塔娜。
“风筝挂得很高,臣恐怕也无能为力。但臣这侍从却是个会爬树的,定会将公主的心爱之物完整不缺的取下来。”
说罢,拍了拍小福子的肩膀,认真叮嘱,“去给塔娜公主的风筝取下来。长公主身体不适,本官先送殿下回去。”
小福子应得倒快,连梯子也不用,还真就三两下爬上了树。
沈华曜盈盈一拜,十分惋惜痛心似的。
“待本宫身子好些,一定略尽地主之谊,叫塔娜公主玩个尽兴。”
说罢,便叫玄衍扶着她的手扬长而去。
二人稍稍走远些,小福子正好把风筝取了下来。那塔娜公主却望着玄衍和沈华曜远去的方向凝神,嘴里还振振有词。
“不是说大齐国最重礼节,男女授受不亲?怎么长公主和玄大人却如此不知廉耻?”
小福子也看这公主不大顺眼,起码比阿海勒难缠的多,便故作夸张道。
“啊?塔娜公主刚入宫恐怕还不知道!我们玄大人和长公主殿下乃是情投意合、佳偶天成。玄大人可是未来驸马呢。”
怎知塔娜口无遮拦。
“未来驸马?那就是说,还不是驸马咯。”
塔娜嬉笑一声,夺过小福子手里的风筝,一溜烟又跑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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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华曜回了舒华宫,的确是有几分疲倦在的。玄衍看着不精,其实心里明镜。知道沈华曜不喜塔娜,是故意称病,用了自己装病的那一招。如今瞧着她觉着这些小动作也无伤大雅,索性随着她去了。
沈华曜离了那处水榭本来也就好了。但嚷着说自己走不动路,要人背着回去。
玄衍知道这人是被自己惯出来的,可这是在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只好悄悄安抚。
“人多眼杂,回宫再说吧?”
沈华曜抽回被玄衍扶着的手,“你抗旨不尊!”
玄衍失笑,抬袖挡了他人的视线,捏了把沈华曜的鼻尖。
“哪儿敢啊。”
沈华曜被哄得高兴,嗤嗤笑了起来。
二人刚走到门口,似雪出来迎接,面上表情很是难看。
“长公主殿下,玄大人。谢大人的妻子、谢尹公子的母亲入宫求见,人已经在正殿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