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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孟芙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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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回长公主殿下……是谢尹,谢公子。”
玄衍拦了一把沈华曜,示意她坐在车里别出来。自己却掀开帘子要下去,只是还没等下车便看见夜色里站着一个男子。
夜色朦胧,叫人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但不用多想,玄衍也知道谢尹此行前来的目的。
“你回去吧,告诉谢大人和你伯父不必担心,我们不会要谢滨的命。但此事,势必要查个明白。”
说罢,便放下帘子,刚要坐进马车却又被谢尹拦住。
“等等!”谢尹低着头,眉眼低垂。
玄衍极少看见谢尹这般为难的样子。
“若再查下去,恐怕芙蕖就……”
谢尹话只说了一半便没了声音,玄衍狐疑,于是索性下了车。
二人正面相对,玄衍这才发现谢尹只穿了一件单衣,显然是匆忙跑出来的。
“我爹为了保住谢家和他自己的面子什么都做得出来,弄死一个牢中的舞女只要动动手指。到时自然会销案,你们查又能查的出什么?”
还未等玄衍开口,沈华曜已掀了帘子。
“先回宫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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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华曜早就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
自上次玄衍说在望仙楼见过谢尹几次,在牢里时,孟芙蕖又是那样的态度,她便一直存了个疑问。如今看来,谢尹恐怕与孟芙蕖关系匪浅。
待回了舒华宫,沈华曜端坐在正殿主位上,叫似雪给谢尹弄了一碗姜汤。
天还冷着,也不知道谢尹在宫门口等了多久,手上和脸上都冻得通红。
“说吧,你和孟芙蕖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今晚来找我们,是不是想保她一命?”
谢尹手捧着姜汤迟迟未喝,但目光灼灼,犹疑半天,仿佛是不知从何处开口。
“我与芙蕖,已相识四年。大约算是半个知己吧。”
玄衍和沈华曜对视一眼,示意谢尹继续说下去。
这便弄清了事情原委。
望仙楼是一位女子所开,这女子本是扬州一位琴娘,不知为何北上来了京城,花名玉楼春。玉楼春开了这家望仙楼本也不愿意再沾那行当,但此前因为战乱和种种原因,楼里收留了许多孤女。来楼中的食客难免有不轨之心,再加上有些个女子多有不得已的苦衷,玉楼春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立下了一个规矩,那就是不准逼良为娼,一定要人自愿才行。
孟芙蕖便是其中之一。但孟芙蕖与旁人尚且还不一样,她并非生来凄苦,家父本是员外郎,却因为政绩不显被夺去了官职。不久之后积郁成疾很快离世,剩下一对母女艰难度日。
孟芙蕖原本也是大家闺秀,母女二人本不至于流落街头。但几年前灾荒,流落的灾民将孟府洗劫一空,孟母便一病不起。为了给母亲筹集药费,孟芙蕖不得已才入了此行。
孟芙蕖姿色过人,善舞,很快便成了望仙楼的花魁。为看孟芙蕖一舞,有人一掷千金,有人一等数日仍不放弃。
只是孟芙蕖从不在望仙楼过夜。
“我本无意,但孟芙蕖每晚坚持回去照顾病中的母亲。孤女独行,尤其是入夜之后难免有人意图不轨。那晚我救下了她,此后便叮嘱玉掌柜多派人手护送芙蕖回家。至此,我都仅仅是出于好心。”
玄衍站在沈华曜身侧,望着眼前之人。
“所以外界传你流连秦楼楚馆,其实也是因为孟芙蕖?”
“是。但至此,我也只偶然去过一次望仙楼,救下她之后,我才知道,她父亲,是因我父亲而死的。所以我对她心生愧疚,便总是叫玉掌柜对她加以照顾,去望仙楼的次数也就多了些。时间一长,京中便多了一些风言风语。”
沈华曜眉头皱着,道,“依我看,说不定就是谢滨散布出去的呢。”
“也许吧。此后,芙蕖对我似乎就有了一些别样的心思。我也并非浑然未觉,但这些年我们克己复礼,未曾逾矩半步。”
沈华曜白了他一眼,“行了吧你。无非是觉得人家出身低微罢了。芙蕖姑娘自知配不上你所以也不曾向你讨要过什么东西,谁知还是着了你谢家的道。”
谢尹被沈华曜数落,竟全不反驳。似下了莫大的决心,忽然起身朝着沈华曜跪了下去。
“求长公主救芙蕖一命!此事与我难逃干系,若非谢滨知道我与望仙楼有这等渊源,他也不会在望仙楼这般造次。到底是我间接害的芙蕖遭受这无妄之灾。我注定是要对不起芙蕖的了,恨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沈华曜叹了口气,也心知此刻不是什么手段都用得上的。
再看一眼玄衍,却见他也皱着眉头。眼下无法,只好先把谢尹打发走。
“本宫会叫人送你出宫。不管你爹跟谁勾结,此事谁都保不了谢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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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竟没想到是谢尚书主动认了错。
朝堂之上,谢栩跪在群臣面前,言辞恳切。
“臣谢栩管教不力,使得族亲中有一子谢滨,在京中横行乡里,惹是生非,搅得百姓不安。臣愿大义灭亲,认为应当重罚!”
沈华曜已不在早朝上公然露面,便坐在偏殿屏风后面,听着殿前发生的一切。
刚好能与玄衍对视。
玄衍了解沈华曜心中所想,当即反问道。
“那谢大人以为应当如何责罚?”
谢栩似乎没想到玄衍竟会出来反问,思虑一番,答道。
“臣以为,毕竟没出人命,可以杖刑八十处置。”
杖刑八十,实际上已经不算是较轻的责罚。若是从前刑部责罚,很有可能半条命都保不住,但如今看来,只怕稍一运作,便连这杖刑八十都可以免了。
玄衍不轻不重的冷笑了一声。
“皇上,此事之前,臣亦有一事想先请皇上决断。”
沈枥坐在龙椅之上,点了点头。群臣之中,只有玄衍说话他爱听,别人说的一概都是废话。
“前几日,臣去了刑部大牢。按理说这刑部大牢本该是严防死守的地方,谁料那日只有两个狱卒在外把守,而且亦不曾过问臣的身份,只消花上十两银子,不管是谁都可以进去。这天牢,仿佛形同虚设啊。”
谢栩一言不发,一旁的刑部尚书裴中洛却皱起了眉头。刑部大牢这样的现状,他可脱不了干系。
还不等玄衍继续说,裴中洛便有几分不满。
“玄大人是内阁重臣,跑去我刑部干什么?”
玄衍并未理他,而是看向还跪着的谢栩。
“要紧的似乎也不是本官为何要去。问题是,本官的的确确进去了!还见到了一位女子,这女子本是京中酒楼望仙楼的花魁,谁料一朝含冤被下入大狱。恐怕要在牢里面香消玉殒了。”
左相仿佛找到了机会,突然开了腔。
“哦?刑部大牢为何会有一位女子?这女子是什么朝廷要犯?难不成是杀了几个人?”
“并非。这女子不过是用簪子划伤了一个意图对她不轨的人。此人好巧不巧,正是谢大人的侄子,谢滨。”
话说到这里,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事情原委。玄衍说的已经十分委婉,裴中洛吓得当场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臣知错,臣管教下属不力,丢了皇家的面子。请皇上从轻处罚……”
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刑部不正之风已久,裴中洛的确辩解不了。
玄衍顺势道,“皇上,兹事体大,可见不论三省六部,中饱私囊之风屡禁不止,若要查最好好好查一查。唯有为政清廉,才可叫百姓放心!”
沈枥早知道朝中这些大臣自自己登基后就很不安分,一连十数年,只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这事算是撕开了一个口子,不管是真的能解决还是只治住了表面,总归都不是坏事。
至于谢滨。
“谢滨此人,为非作歹,怙恶不悛。按律杖责一百,徒刑一年。”沈枥拿着朱笔,便敲定了给谢滨的处置。
玄衍看着瘫坐在地的谢栩,低声道,“谢大人,若你想保住你谢家的荣光,就不要再心疼你这个成器的侄儿了。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或许还有的玩。”
沈华曜坐在偏殿目视这一切,下朝之前人已经先去了承乾宫外等候玄衍。
右相金台恭今日一句话也没说,看见沈华曜却冷哼了一声。
沈华曜哎呦一声,扶着额头就倒在了金台恭跟前。
金台恭年纪一把吓得够呛,当场退开五步远。
似雪跟着沈华曜演戏,扶着沈华曜哭天抢地。“殿下!殿下您怎么了?我们殿下不过是个弱女子,金大人何以至此,不肯放过我们殿下呢?”
沈华曜悠悠转醒,“哪里怪的着金大人……是本宫身子虚罢了……”
沈华曜话音未落,金台恭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健步如飞的走了。
正巧赶上玄衍出来。
玄衍二话不说,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先把沈华曜扶了起来。
“怎么在地上?”
沈华曜捂着胸口。“我痛心。今日朝上,难为阿衍孤军奋战,我却不能为阿衍分忧。方才碰见右相,右相他……”
沈华曜话没说完,不过也是,金台恭今日消停的出奇,除了冷哼了一声,别的倒是什么都没干。
“对了,孟芙蕖的事已经解决了。刚才皇上说放这就放孟芙蕖出来,六部的事再查一查,但已经罢免了裴中洛的官职,家产变卖,男眷充军,女眷为奴。”
“嗯,可惜,让谢家逃过一劫。”沈华曜并未有恙,听到这个消息,人立马就好了。
二人沿着长街回宫,走到半路,却见小福子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长公主殿下,玄大人!宫外传来消息,说芙蕖姑娘的娘……今早上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