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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璇玑郡主(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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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说。”
沈枥坐在殿上,故作深沉的样子和他皇姐简直学了个十成十。
堂下璇玑不卑不亢,站在众人之前,垂手施礼。
“璇玑以为,自古以来,为安邦定国之和亲并不是为下策。但我大齐兵力强盛,多年来受边境动乱是因为大齐不屑于与番邦小国争斗,如今即便真要开战也未必落于下风,何必急于送皇室宗女和亲?即使真要和亲,璇玑自知身份不如皇姐贵重,但对方不过是边陲小国,所以璇玑愿替皇姐此行。”
玄衍闻此言都有几分动容,沈华曜看向璇玑郡主之时,眼底亦有了几分柔和,不想右相竟冷笑一声。
“呵,女子之见。若郡主想替长公主出嫁,到时候不得同封一个长公主的名号?这可真是平步青云的好法子。”
玄衍早看他不顺眼,当即便道。
“右相这话就不对了吧?郡主殿下乃是荣亲王唯一血脉,是皇亲贵胄。即便右相不同意郡主和亲,但如此贬损皇家威严,难道应该?”
“玄大人可是身体好了?”右相与玄衍互不相让,且金台恭惯会倚老卖老,看玄衍年纪轻轻便坐到和他一般的位置上,他已经不爽很久了。
“金大人。”沈华曜冷冷开口,声音里已经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冷若冰窖,“璇玑郡主为我大齐国思虑,已经实属难得。即使真有这么一日,封号长公主也是应该。还是金大人打算越俎代庖,替皇上做决定了?”
沈华曜已不是前几日的沈华曜,还肯好言相劝,大局出发。这几句话出口听得金台恭也不敢再造次,但被一个和自己孙女辈的女子呵斥,金台恭毕竟不满,也只能退下半步。
“老臣不敢。”
“不敢最好。倘若被本宫发现,尔等在座之人有不臣之心,莫怪本宫不顾各位昔日的功绩。至于究竟是和亲,还是继续打这场仗,但凭皇上做主。”
沈华曜甚至没给金台恭一个眼色。玄衍站在最旁侧的位置,时至今日也大概明白了朝廷内乱的原因,果真是有几位老臣按捺不住,见主少失持便起了二心,盘算着把沈华曜送出京城,等小皇帝彻底失势,有朝一日再起兵谋反。
这些臣子野心不小,竟敢有这样的想法。玄衍担忧的看向沈华曜,却仍旧看不出她面上的表情。
沈枥轻咳了一声,手掌却抚摸着桌上的玉玺。
“召皇姐和各位爱卿前来,朕也不是想听各位在承乾宫唇枪舌战的。确实是有件事情,打算告知各位一番。实际上,金沙国已经派人传信,希望来朝觐见,大约是有求和的意思。至于究竟和不和亲,朕还是那句话,要看金沙国怎么想。若真有和亲的一天,选一位京中贵女出嫁,也未尝不可。听说金大人的孙女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朕没记错吧?”
金台恭脸色一变,声音竟打了颤。“是。但是……”金台恭还想着要把自己的孙女嫁给沈枥,就算他日不能谋反,至少他也要分个半壁江山,却不想沈枥羽翼渐丰,已经完全不由他掌控了。
“好了,若无要事,皇姐和几位爱卿可以先回了。”说罢,便先行回了偏殿。
几位大臣三三两两的退去,很快殿上便又只剩下沈华曜和玄衍,以及璇玑郡主三人。
沈华曜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也搭着如云的手离开了承乾宫。
玄衍原本有话要同沈华曜说,却莫名遭了冷遇,只好闷在心里。
璇玑抿着嘴,俨然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尤其是看向玄衍之时,更是欲言又止。
只是眼下玄衍满心满眼都是沈华曜罢了。
这人真是奇怪,日日见时觉着厌烦,见不上了又觉着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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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国很快就派人来了。据说传信之时已有一行人入了关,在驿站歇脚,很没有给大齐国的面子。
来的人除了一行使者,竟然还有金沙国的大王子阿海勒,和公主塔娜。
阿海勒此人极为有名。传闻他金发蓝眼,生来便与寻常婴孩不同。落地时未见哭声只听得笑声,半岁便会说话,一岁时已能跑跳,两岁始学字,三岁诵诗书。据说是金沙国独一份的天才。
塔娜虽是黑发黑眼,但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和阿海勒一母同胞,肖像三分。
按例,须得由皇上在宫中和重臣设宴相接。这次亦然。沈华曜和璇玑坐在上位,堂下左侧是朝臣,右侧是使者的位置。
金沙国地出蛮荒之地,国土之内有近一半的面积都被漫天黄沙覆盖。而另一半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即便如此也是掺杂着沙土的草原。黄沙漫天,四季皆有风沙,因而才叫金沙。
在玄衍的印象里,这种地方出来的人无一不是面色暗沉,灰头土脸的。
可阿海勒和塔娜自殿外一步步缓步前行之时,却叫他当真另眼相看。
与传闻中一样,阿海勒一头金发,双眸似两块质地通透的蓝色宝石。眉目亦十分俊朗,草原上出来的男儿都自带三分英气。阿海勒穿着自己国家的服饰。右衽长袍,袖长且窄,又以绒毛滚边。阿海勒头上戴着嵌了宝石的帽子,脚踩一双白色蛟皮长靴,腰上左配一把短匕,右佩一对玉珏。阿海勒浑身仿佛闪着金光,周遭无一不在显示他身份贵重。
抛却身份,仅仅是容貌,恐怕就已比过了京中不少的贵公子。
让人过目不忘的又何止是玄衍。沈华曜少有的面带笑意看着一个人。今早小福子来报,说昨晚舒华宫请了张太医过去,张太医还贴心的给玄衍捎了信,信上说长公主已病愈。
这便是将一切重新归位的意思了。虽说沈华曜还没赶玄衍出宫,但玄衍自己估摸着也快了。这几日沈华曜对他说了那么多有的没的的话,恐怕是回想起来都要杀他灭口的程度。
沈华曜根本无暇顾及他。她站起身,亲切友好地接受了阿海勒的朝拜。
金沙国并未归属于大齐,如今金沙国的大王子却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阿海勒最起码看起来是十分恭敬的,至于是不是心口不一,那就另当别论了。
阿海勒一眼就看见了沈华曜,沈华曜姿色出众,在人群中历来最为夺目。阿海勒站定在沈华曜的席面前,单手放在胸前,行了一个金沙国的礼。
随后,阿海勒突然解下了腰间的佩刀。这可将在场众人吓坏了,似雪已经要冲到沈华曜跟前去护驾,还好沈华曜冷静,只是将人拦了下来。
阿海勒单膝跪地,双手托着那把短匕,用熟练地汉语解释,“此次前往,特带了我们金沙男儿随身携带的短刀,献给大齐的长公主殿下。这刀还未开刃,请长公主放心。”
沈华曜接过这把短刀,刀鞘上的确缀满了珍贵的大大小小的宝石,但有些宝石已经变得十分圆润,看得出并非是一把新铸造出来的武器。金沙有传统,男子降生便会由母亲亲自铸造一把短刀赠与自己的儿子,须时时佩戴,不可离身。除非遇到心仪的女子,才可将其转送。
阿海勒只和沈华曜见了一面,竟然就做出了如此举动。
玄衍对金沙的习俗并不十分了解,却也知道他这行为代表的意义。。
更可气的是,沈华曜居然没拒绝。两人大有一见如故、相逢恨晚的架势。
沈华曜接了阿海勒带来的礼物,又投以一个和善的微笑。
玄衍坐在席尾,装作喝酒的样子,却一直在盯着席首那对坐的二人。
丝毫没注意塔娜公主投向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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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持续了整个晚上,说是为阿海勒王子和塔娜公主接风洗尘,因而丝毫未谈国事。玄衍整个席间只顾着喝酒和盯视沈华曜,不知不觉已经喝的十分上头。
宴席散去之时,明月高悬。沈枥和沈华曜早就已经各自回宫,阿海勒和塔娜也已经回去安排好的住处。玄衍喝的双目迷离,便走得晚了一些。
夜风微凉,玄衍穿过宴厅的小路,打算回燕春台。却不知怎么走去了御花园的瑶池。这里是沈华曜当日落水的地方,思来想去,自她落水,已经过去两个来月了。
此处,也是沈华曜改变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沈华曜如今变了回去,是否还怀念那短暂的时光。
玄衍低头望着池水,自己的影子影影绰绰地映在水面上,也看不大真切。他本就头晕,脑子里绷着一根弦,以至于连沈华曜几时站在他身后的都不曾注意。
沈华曜还穿着宫宴上那身暗红色华服,妆面有些花了,但并不影响她的容貌,反而看着更惹人怜爱了。
玄衍看着她也不想说话,他又不是觉察不到,沈华曜自清醒以后就一直躲着他。仿佛二人从不认识,仿佛这宫里没他这个人。
但瞧沈华曜的意思,却好像真的打算处理掉他了。
“你,辞官回家吧。去哪儿都好,不要再来京城了。”